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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沈芃芃的大宫女跪下来说：“陛下，御医来看也不见好，娘娘特意请了一位高人，说是……大皇子葬在皇陵中与皇贵妃相冲，唯有将大皇子的尸骨挖出来做法，即可安神。”
霍城谨眼神一厉，但随即干脆道：“准了。”
挖出尸骨做法那日，霍城谨就待在乾阳宫。
慕南意一遍一遍想要突破那三丈的距离，却一次次被拉回霍城谨的身边。
她红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城谨，大声叫骂：“霍城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孩子叫什么？有什么你大可以冲着我来！”
“痕儿死的时候，才那么小小一个，每日都缠着你，叫你父皇，他那么崇拜你……”
“你怎么能任由沈芃芃这么对他！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她随手便要抓起御案边的奏折往霍城谨身上砸。
——可手却穿过了奏折。
她依旧什么也碰不到。
慕南意愤怒地又抓了好几遍还是什么也触碰不到。
心一寸寸的沉下去，她不甘的跌落在地痛哭。
都说死了一了百了，为什么上天还要如此残忍对她？
难道她活着受尽苦楚还不够，死后还要被折磨吗？！
发泄过后，慕南意发现无论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便蜷曲在角落里，意志消沉。
这时，正在批奏折的霍城谨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第五章
夕阳余晖照进养心殿。
眼前什么都没有。
霍城谨摇摇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却不知在笑谁。
翌日。
霍城谨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出了宫，与友人来到一家酒肆。
慕南意识得这些人。
是霍城谨的谋士，也有人在朝中为官，完完全全是他的人。
酒过三巡，一男子问起：“皇上打算何时迎回中宫？”
霍城谨迷离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暗光，他咬牙开口：“那些大臣只知她有功，又救过朕，怎么不说她还干了些什么让朕丢尽颜面之事！”
慕南意脸色一白，想起一件事。
只此一桩，便足以抵消千万功绩。
两年前宫宴上，她被人算计中药，被人与一男子关在暖春阁内，被霍城谨抓个正着。
霍城谨怕有损颜面，封锁了消息。
但自此后，霍城谨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霍城谨攥紧了酒杯，面色寒沉如水：“她水性杨花，平日里就会摆着张脸给朕看，却和那个奸夫有说有笑。”
“那日若不是朕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生何等苟且之事。”
“住口！”
就在这时，门被“嘭”的打开。
接着，一名男子冲到霍城谨面前，愤怒大喊：“你可知你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伤害自己也不愿背叛你！”
慕南意看着来人，有些惊讶。
这人便是那所谓的‘奸夫’！
司徒昼双手攥拳，一字一句解释道：“那日在宫宴上，一宫女斟酒时弄湿了我的衣物，带我去暖春阁换，然后便将门落了锁。”
“而后我才发现屋内早已昏迷的皇后娘娘，可屋内却燃起了催情香！”
“皇后娘娘醒来后，发现自己中了药，宁愿用簪子刺伤自己保持清醒，也不曾靠近我！”
“我和她清清白白！”
司徒昼的话掷地有声。
霍城谨却是一字不信：“没有人证，随你怎么说。”
司徒昼更加气愤：“你真的信她会谋害皇嗣？皇后娘娘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她甚至爱到愿意接纳你那么多的妃子和孩子，你为什么不信她？！”
霍城谨心一颤，却还是冷声道：“身为皇后，她本就理应大度。”
司徒昼再忍不住，一把揪住霍城谨衣领：“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霍城谨目光一沉：“来人！司徒将军以下犯上，抓起来！”
随后司徒昼便被挣扎着带了下去。
霍城谨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慕南意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在他身边骂：“你不信我就算了，又为何连司徒将军都不放过，你这样如何向司徒家交代，如何向南境战士交代？！”
“难道你要当个昏君吗？”
霍城谨自是置若罔闻，径直回了宫。
一路上，霍城谨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等他停下来，慕南意才发现眼前竟是凤阳宫。
——她被打入冷宫前的居所，历代皇后的宫殿。
但此刻，凤阳宫宫门紧闭，一片萧条。
自慕南意被打入冷宫后，凤阳宫便被封了起来。
慕南意一怔。
霍城谨应当只是路过吧？
可谁曾想，霍城谨竟推开了凤阳宫的大门，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漆黑。
远远的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在廊下。
飘着的慕南意都是一个激灵。
霍城谨厉喝一声：“是谁在装神弄鬼？”
白色的身影似乎想逃，被他追上去一脚踢了上去。
“啊！”一声尖叫，一个宫女倒在地上，一脸惊慌。
慕南意一诧，这里竟然还有宫人死守在这里？
也不知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宫女看清霍城谨的面容后，立马跪在他面前。
但她出乎意料的没有请罪。
而是磕头哭喊道：“陛下，求您饶过娘娘吧，她活不长了！”
第六章
霍城谨蹙眉追问：“活不长是什么意思？”
宫女瑟缩着答：“娘娘还在时，便积郁成疾，太医说只能再活五年。”
“去年，贵妃在除夕家宴顶撞皇后娘娘，您却反过来罚娘娘跪在雪地里，那一次之后，娘娘就熬坏了身子骨，更是药石无医。”
说着，宫女便哭了。
霍城谨冷冷的看着她，嗓音低沉：“你是在怪朕？”
宫女连忙磕头谢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求您饶过娘娘吧……”
霍城谨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眯着眼看她：“满宫人都走了，你为何还留在这？”
宫女哽咽着说道：“皇后娘娘救过我的命……”
“一年前……皇贵妃让奴婢在她的袍子上绣凤凰，之后又要把奴婢打死，是皇后娘娘心善，怜惜奴婢的手艺，出手救下奴婢，还让奴婢在凤阳宫的绣房做活。”
沉默半晌，霍城谨忽地冷笑一声：“故事编得倒好，你既然这么忠心，就守着这空殿到死好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慕南意还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宫女，却一下被拉扯着离开。
一路上，她看着霍城谨没有表情的脸，满心悲哀。
她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人。
她和这个人，也曾有过相知相守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那点情谊终究是在时光里一点点消磨尽了。
她不怨谁，也怨不了谁。
慕南意自嘲一笑，飘得高高的，远远的。
翌日，养心殿。
霍城谨在披奏折，慕南意站在殿门口看着天出神。
忽而，周全匆忙进来禀告：“陛下，婉嫔娘娘小产了。”
霍城谨沉下脸：“摆驾钟萃宫。”
慕南意看着他的神色，觉得霍城谨应当是有几分愤怒的。
近两年，宫中皇嗣凋零，即使有妃嫔怀孕，也很难生下来。
到了钟萃宫，慕南意就听见寝殿内撕心裂肺的哭声。
先一步飘进殿内，便见婉嫔一袭宽大寝衣，头发披散，抱着一个枕头，撕心裂肺的哭泣。
霍城谨走进殿内。
婉嫔忙踉跄起身，在霍城谨面前跪下，仰头看着他哀声哭诉。
“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是皇贵妃害了我们的孩子！”
霍城谨瞬间皱眉，弯腰扶她：“你先起来。”
婉嫔却不肯起，越发悲凄。
“陛下，求陛下为臣妾和孩儿做主！”
“今早请平安脉的太医刚诊出妾身有孕，皇贵妃便召见妾身，借口妾身穿着素雅，便生生罚妾身跪了整整一下午！”
“皇贵妃故意残害皇嗣，请陛下明察啊……”
霍城谨顿时收回手，厉声喝道：“攀污皇贵妃，你又该当何罪？”
婉嫔不敢置信，跌坐地上，霍城谨却拂袖离开。
慕南意同情的看着婉嫔。
其实她早就有所预料，霍城谨不会信！
这后宫三千，只怕在霍城谨心里，包括她，都比不过沈芃芃。
慕南意以为霍城谨不会再查此事，没料到，出了钟萃宫，他便吩咐周全去查了。
御书房。
慕南意飘来飘起，好奇结果。
霍城谨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神情冷肃。
不多时，周全从殿外进来：“回禀陛下，今日婉嫔所说一切属实。”
霍城谨面色沉下来，眼底闪过暗光。
他本以为沈芃芃只是有些小心机，没想到如今竟胆子大到敢对皇嗣下手。
皇贵妃……还是以前的皇贵妃吗？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陛下，皇贵妃派大宫女来请您过去用膳。”
霍城谨冷声回道：“不去。”
慕南意不由惊讶。
这是霍城谨第一次拒绝见沈芃芃。
第七章
然而过了几日，霍城谨便又去沈芃芃宫中了。
慕南意自嘲一笑。
沈芃芃谋害他的皇嗣，他只冷落她几日便轻易原谅了她，而对自己，却那么绝情。
霍城谨如此薄情，他就算再做出什么事来，她都不觉得意外。
这日。
御书房。
霍城谨接见了漠北使臣。
慕南意心情无比复杂，自从五年前父王战死，哥哥失踪，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漠北使臣。
她看见漠北使臣上殿行礼。
“大周皇帝，吾王多谢您当年的帮助，特意来庆贺您的生辰。”
说完呈上礼单。
慕南意不由疑惑。
——当年的帮助？
霍城谨帮王叔什么了？
周全接过使者手上的礼单呈给霍城谨。
霍城谨翻看礼单后挑眉道：“三千良驹？使臣确定礼单没有错？”
使臣微微躬身，笑得意味深长：“正是如此，这是为了多谢您当年在格尔桑一战中，提前三日撤兵的谢礼。”
慕南意浑身一震。
使臣继续得意的侃侃而谈：“若不是您当初建议前大王出兵格尔桑，最后关头却又撤兵，令他惨死战场，我们大王也不能有今日啊！”
慕南意僵在原地。
明明感受不到江度，慕南意此刻却感觉浑身冰寒。
她一直以为是王叔篡位害死了父王，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霍城谨！竟是她的丈夫害死了她的父亲！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对付她父王？
那那些往日情谊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慕南意还活着，只怕要拿剑与霍城谨拼个死活。
可她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继续交谈。
霍城谨周厉的黑眸望向使臣：“漠北王真是大方，不过朕以为，你们恐怕还有事相求吧。”
使臣爽朗一笑：“您的皇后是前大王之女，两国盟约岌岌可危，大王建议您迎娶我们新的漠北公主，重新巩固盟约。”
一旁的周全瞬时一惊。
却见霍城谨脸色平常，没有说话。
使臣连忙补充：“当然，这些只是一点心意，若是您愿娶我们其桑公主，大王愿再赔送上万匹骁勇善战的良驹。”
霍城谨闻言，脸色终于变了。
慕南意冷笑，霍城谨这样凉薄的人，使臣开出这样丰厚的条件，他一定会答应吧。
可霍城谨没有正面回答。
许久，他开口：“朕会考虑的。”
送走使臣，霍城谨在宫中坐了一会，竟又去了凤阳宫。
慕南意看着霍城谨竟走进了寝殿，环顾四周。
寝殿被那宫女打点得很好，摆设还是和曾经一样。
霍城谨恍惚竟有种错觉，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
他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晚风吹起书案上的一幅字，滚到他脚边。
霍城谨捡起一看，是慕南意的字，大开大合，很有风骨。
慕南意也见着了。
想当初，她的中原字，还是霍城谨手把手教的。
当时他的柔情蜜意，如今想来大半都是虚情假意吧。
慕南意不想再看，要飘出寝殿时。
就见霍城谨将字放回书案，突然开口吩咐：“周全，叫人打扫宫殿，把所有东西搬到别的宫去。”
周全一愣：“陛下这是为何？”
霍城谨的面容更暗了几分，绝情地说道：“朕决定迎娶新后！”
第八章
霍城谨转身就要走，却意外碰掉了桌上的物件。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香囊。
他弯腰捡起，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片刻，问周全：“这是什么？”
明黄的香囊上，拙劣的绣工绣着一朵奇怪的花。
周全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回答。
“回陛下，这应当是皇后娘娘给皇上绣的格桑花，两年前奴才就见皇后娘娘在绣，没曾想还没完工。”
“奴才还听说，送这格桑花在漠北是有着祈求上天保佑的寓意……”
慕南意看着香囊被霍城谨拿在手里，脸色一白。
在大周，赠男子亲手所绣的香囊是表明情意的法子。
两年前，她还对霍城谨抱着希望。
从来不会绣工的她便潜心向宫女们学习。
可一伤心便停下，伤心过后又重新拿起。
慕南意多少次觉得自己绣不下去了，又有多少次舍不得放下。
最终，在她的孩儿离去那一日彻底放弃了。
霍城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就这样把香囊带走了。
翌日，霍城谨便正式给了使臣答复：“朕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