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长安心头疼痛难忍。
祝景淮,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她看着查看聘礼的男人,蓦地想起当初祝景淮迎娶自己时,甚至都没有到沐家迎亲……
沐长安唇边溢出一个苦涩又嘲讽的笑。
翌日,盛京城内最繁华的朱雀街。
祝景淮领了人马浩浩汤汤前往苏家下聘,走到半路却被一眉眼英气的女子拦住。
——正是沐长安的手帕交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夏英。
夏英面容冰冷,声音十分愤怒:“祝景淮,你不能这样对阿颜?”
祝景淮冷眼睨她,不耐道:“沐长安让你来的?身在佛门净地还一心二用关注着我,本王真是好生荣幸。”
夏英沉默一会,反驳道:“长安一心祈福闭门不见我,还不知晓此事。”
“不知晓?”祝景淮冷笑,“沐长安这么会演,不入梨园戏台真是可惜。”
夏英霎时白了脸:“你怎么可将阿颜和伶人作比?”
身后,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叹息一声。
她只怕自己在祝景淮心里甚至比不上伶人。
夏英仍不甘心好友遭受这样的屈辱,咬唇道:“沐家为我朝鞠躬尽瘁,世代忠魂,你这样对阿颜……”
话未说完,祝景淮冷冷打断:“可笑,真正的忠魂应该刻在碑上,沐长安要拿沐家在我面前做大旗,就等她的名字也刻在碑上再说吧!”
沐长安望着祝景淮冷漠而讥诮的神情,巨大的不可言说的悲哀萦绕全身。
夏英亦不可置信的看向祝景淮。
祝景淮不想再理会夏英,一拉缰绳欲走。
夏英咬牙挡在马前:“不行!你若今日敢去苏家下聘,我便到皇上面前告上一状,看你待如何?!”
夏英父亲亦是朝中重臣,又是家中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自是有几分气性。
一旁看着的沐长安心中一暖,低喃道:“英英。”
祝景淮眼眸黑沉地盯着夏英,却是勾唇笑了。
“你只管去。”
话落,他倏地一扬马鞭抽在马身上!
骏马一扬马蹄就朝前冲去,竟是毫不顾忌夏英,就要从她身上撞过去!
“英英!”沐长安顿时亡魂大冒。
千钧一发之际,夏英被侍卫扯到一旁。
带着聘礼的车队一路从她身边驶过。
跟在祝景淮身后的卢风忧心忡忡道:“王爷,真要闹到如此地步?”
祝景淮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他寒声道:“你将聘礼送去,我去趟镇国寺。”
卢风惊喜出声:“王爷,您要去迎王妃……”
祝景淮蹙眉打断他:“本王去拜佛散散晦气,大好的日子,我不想再听见有关沐长安的任何事!”
镇国寺。
祝景淮抬步迈入大殿。
而沐长安却站在殿门口,阳光穿透她的身体,没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
她听着阵阵庄严梵音,静静看着端坐莲台的佛像,神情茫然。
佛祖,人死后不该一了百了么?为何让我这一缕孤魂留在这世上?
待上完香,祝景淮不知为何却没有离开。
本在一旁闭眼打坐的住持,缓缓睁眼问道:“王爷,可是在等什么人?”
沐长安也回神看过去,心口莫名揪紧。
祝景淮愣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
笑话!
他沉声道:“请住持转告沐长安,十五日后记得准时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一丝悸动瞬间消散,沐长安只觉浑身越发寒冷起来。
祝景淮说完话便要走,但转身的瞬间,眼眸却猛然定住!
只见门口,沐长安竟穿着戎装站在那里?
祝景淮再一晃眼,那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佛像,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沐长安却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她一怔,就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轻叹息道:“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沐长安心口猛然一颤,就要上前:“大师,您看得见我?”
但不等住持回答,沐长安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祝景淮身边。
住持定定看着一人一魂离去的方向,低声念佛。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第二日,祝景淮才亲自去了苏府。
苏清荷人如其名,一声清新淡雅的素绿衣衫。
沐长安就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来做不到的神情,委委屈屈道:“王爷,为何昨日你没有亲自前来?”
祝景淮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待半月后我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
苏清荷又展颜一笑:“南山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去看吧!”
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姿态是沐长安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跟祝景淮成婚那日。
那天苏清荷留书出走,祝景淮走进洞房,将手中书信狠狠砸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可知今日在这里的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夫君,我……”
“闭嘴!”祝景淮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叫我。”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祝景淮道,“我满足你!”
那一夜,沐长安的尊严被碾成碎片。
此刻已成幽魂的沐长安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苏清荷又郁郁道:“王妃回来,不会为难于我吧?”
“为难?”祝景淮眼眸幽深,“若不是你当初在澜沧关救我性命,她又如何有福分成为永安王妃,按理,她该给你敬杯茶才是。”
苏清荷羞赧的低头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又怎会因为寻访幽灵兰花路过西南。”
一旁的沐长安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苏清荷?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祝景淮!
她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张开唇,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沐长安呐呐止住了声,最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两人……
其后两日,沐长安跟在祝景淮身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准备成亲事宜。
身不由己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跟祝景淮成亲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日晚膳,祝景淮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口道:“怎么许久没有那道翡翠煲?”
不远处正倚靠在门边的沐长安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不多时,后厨连忙送上。
祝景淮喝了一口这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汤,便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侍女连忙解释道:“之前王爷您胃不好,这道汤是王妃亲自向天下第一名厨求的药膳煲,一直是王妃亲自炖煮,虽有方子,但奴婢们愚笨,如何也去不了那药膳味道!”
祝景淮一怔,沐长安那舞刀弄枪的模样,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旋即,他垂眸冷道:“撤下去,告诉厨房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沐长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隐约可见的疤,那是刚学厨时被烫伤的。
她这双手能舞出一手好枪法,于厨房一道却并无天赋,为了学好这道汤,也算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只是灵魂,可那心脏处的疼痛却有如实质般传来。
因着这一出,祝景淮胃口全无。
坐了会,祝景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沐长安就看见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她愣了下,直到祝景淮的脚步停在她住的院子里。
沐长安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除了找我麻烦,你从不会踏进我这里。”
祝景淮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他径直走向沐长安的书房,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本兵书。
正要离开时,祝景淮的目光在扫过某个方向时却突然一定,眉头随即紧蹙。
沐长安最珍惜的那柄红缨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