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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傅府。
慕无霜跪在堂前，不敢说话。
堂上，傅燕庭母亲沉声叱问：“我问你，你手臂上的朱砂痣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无霜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要她当着婆婆的面，说成婚三年身为夫君的傅燕庭却从未碰过自己吗？！
慕无霜忍不住抬头看向静坐在一旁，一身锦衣卫飞鱼服的男人。
傅燕庭，傅家独子，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他剑眉星目，只端坐在那儿便像是幅画，让人垂青。
如若……不是那般冷漠的话！
慕无霜攥了攥手中丝帕：“我……”
却说不出来什么。
见她如此，傅母怒极更添失望：“自你们成婚那日我便四处求神拜佛，盼着你们能生下几个孩子，延续傅家血脉，让我能安享天年。”
“你们也总哄着我说快了，再等等。结果呢？若不是今日被我发现，你们是不是打算瞒到我死？！”
“不是的！”慕无霜忙解释，但傅母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起身由着丫鬟搀扶，缓缓走了出去。
慕无霜望着她背影，知道老人这是真伤到了心，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时，却听身后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慕无霜，是我小瞧了你。”
慕无霜一怔，回头看来，就对上他那双含冰的眼。
一瞬，如坠冰窟。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慕无霜字字沙哑。
傅燕庭只是站起身：“不然？”
扔下这句反问，他没再多言一句，直接拂袖离去。
慕无霜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掌心却只握住了一片空无……
炽夏暑天，吹来的风却冷的人打颤。

而傅燕庭这一走，直到入夜也没再归来。

冬夜的凉州城，雪色染染。
慕无霜收起准备作为寿礼送给宫内贵妃娘娘的《百寿图》，刚准备唤来丫鬟问傅燕庭的消息。
门扇突然被推开。
婢女小昭快步走进去，神色急切：“夫人，锦衣卫传信来，大人……出事了！”
闻言，慕无霜脑袋空白了瞬，连小昭后面的话都听不清。
她甚至没再问，直接朝着府外跑去。
小昭见状，忙跟了上去。
入夜的凉州长街静寂无声。
慕无霜一路来到拱卫司。
然而刚靠近正堂，她脚步倏然一顿。
只见堂中，傅燕庭赤着的胳膊缠着带血的绷带，血迹斑驳的飞鱼服被丢在一旁。
他身旁，一抹艳红身影坐在傅燕庭身侧，熟稔地为他上着药。
傅燕庭觉察到了什么，抬眸看来。
瞧见慕无霜，他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谁准你来的？”
慕无霜抿唇走上前：“听说你受伤了，我担心……”
“用不着。”傅燕庭言语间充斥着厌烦。
慕无霜掐着手帕的指尖用力到青白，垂眸不敢再看。
倒是上药的女子开口：“那我便先离开了，燕庭，下次可莫要再为我挡剑了。”
话落，她快步离去。
慕无霜抬头时，只看到她那抹背影。
片刻，她收回视线，走向傅燕庭，伸手想要帮他将衣衫穿戴好。
然而傅燕庭却是直接避开，嗓音透着疏离。
“不用。”
慕无霜悬空的手僵硬了几分：“她能碰，我便不能吗？”
傅燕庭语气淡淡：“她与你不一样。”

第二章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傅燕庭明媒正娶的妻子，而那女子算什么呢？
慕无霜有些呼吸不畅，而心里所想的这些却也问不出口。
她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傅燕庭不喜自己。
就像成婚那晚他说：“你我非良人，我亦不碰你。此后岁月，你好自为之。”
傅燕庭向来言出必行，所以扔下这句话后，他便大步离去。
甚至连那一杯合卺酒，都是自己一人独饮！
想到这些，慕无霜像是吞了黄连般，满心苦涩。
“燕庭，你我……”她想问傅燕庭，他们当真就不会有感情，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吗？
然而，傅燕庭只是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事，你回府吧。”
话落，便朝堂外走去，没看慕无霜一眼。
夜风呼啸着，吹得檐角的灯笼晃动。
烛光四漫，晃的慕无霜的面容也有些不真切，却还是清晰的瞧出其中的悲伤……
又过了很久，慕无霜才回了傅府。
一整夜，她不得安眠。
吹了一夜冷风，就像是吹走了精气神。
慕无霜从一早就开始咳了起来，起初只当是着了风寒，喝了姜汤，却一直不见好。
小昭看不下去，直接请了大夫来。
探过脉，小昭将慕无霜身上的厚毯往上拽了拽，将人裹紧。
才看向大夫：“我家夫人的病如何？”
大夫没说话，眉头紧皱。
小昭有些着急：“你说话啊……”
慕无霜伸手将人拽住：“小昭！”
随后看向大夫：“抱歉，她只是着急我的身体，您有话可以直说。”
大夫叹了口气：“夫人是着了风寒，只需服几幅药就能痊愈，只是……”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瞬，才继续问：“只是夫人体内藏有一毒，日久积累，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危及性命了！”
闻言，小昭和慕无霜都是一愣。
相比起小昭的慌乱，慕无霜强装着镇定：“可知道是什么毒，如何解？”
“石斛散，此毒乃是西域石斛花所生，长年累月接触，便会中毒。”
石斛散……
慕无霜只觉得耳中一片轰鸣，死寂。
她房中便有一盆石斛花，那是她出嫁之日，母亲亲手送与自己的。
可母亲怎么会……
慕无霜手紧攥着：“有没有可能诊错了？”
大夫摇了摇头：“绝无可能。”
慕无霜心里一团乱麻，小昭瞧出来，便做主送大夫出门。
等到回来的时候，眼圈却是红的。
慕无霜看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小昭摇了摇头，跪在慕无霜身前，只哭，却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慕无霜攥着她手。
感受着她冰凉的掌温，小昭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大夫说您中毒太深，只有……只有三月可活了！”
闻言，慕无霜眼睫颤了颤，慢慢收回了手。
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这样啊……”慕无霜喃声念着，双目无神。
突然，门被推开，傅母从外走进来，看着气氛悲戚的主仆两人，皱紧了眉。
“听闻你们刚刚请了大夫？”
慕无霜回过神，按下想要说话的小昭点了点头：“着了风寒，请人来看看。”
傅母点了点头：“下次直接请府医，你好歹是燕庭的妻子。”
“是。”慕无霜应声着。
不管怎么说，嫁进傅府这三年，傅母待她很好。
这时，却听傅母声音再度响起：“无霜，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慕无霜有些疑惑，没等问。
就听傅母说：“傅府家规，男子终生一妻不纳妾，你得不到燕庭的欢心，便自请下堂吧。”

第三章

傅母并没有逼慕无霜，只是字字恳切。
却也让慕无霜，无法拒绝。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慕无霜一直挺直的背脊慢慢弯曲下来。
小昭满眼心疼：“夫人，老夫人她……她怎么能这样！”
慕无霜是笑着的，眼里却溢满了苦涩。
“她说的也没错，是我没用。”
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咳咳！”
心情郁结下，慕无霜突然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般。
看得小昭也跟着揪心，却束手无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无霜才缓了过来。
被搀着坐在软榻上，她望着窗外徐徐飘落的雪，想起了傅燕庭。
“燕庭他还没有回府吗？”
闻言，小昭沉默了瞬，如实相告：“大人今晨回来过，只是陪着老夫人用过早饭便走了。”
慕无霜眼神黯了下去。
三年了，傅燕庭其实总是如此，只是她总是会存着些期望，盼着他能来看自己一眼。
可惜，三年，从未。
慕无霜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难受，朝小昭吩咐道：“我去做些吃食，你替我送去拱卫司。”
她清楚傅燕庭不想见自己，也不想惹他不悦。
“可是夫人，您的病……”
慕无霜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她看着小昭突然沉默了，片刻后才重新开口：“我得病之事，你不准同任何人说起，尤其是傅燕庭。”
小昭不解：“为什么？”
慕无霜却不再回答，一人朝着门外走去。
等一切做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日头正好。
慕无霜目送着小昭出了门，脑海内又想起今日傅母来时说的话。
她站在桌旁，垂眸看着桌上的宣纸，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拿那狼毫。
只要想到与傅燕庭和离，往后再无牵扯，心里就像有刀在扎一般。
挣扎了半晌，慕无霜终于抬起发颤的手去拿那笔。
突然，门被人从外推开。
傅燕庭从外走进来，而小昭就跟在他身后。
将手中明显还未动过的食盒放在桌上，小昭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卧房内，顿时只剩下慕无霜和傅燕庭两人。
慕无霜收回手，不知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她看向傅燕庭：“你怎么过来了？”
傅燕庭只是将那食盒往前推了推：“日后莫要再做这等无用之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慕无霜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她声音沙哑：“我们非要这般生分嘛？我与你，是夫妻。”
“该说的，三年前我便已说清。”
傅燕庭声音冷淡，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若你不满足，那便自行离去，我可给你一封放妻书。”
放妻书！
听到这三个字，慕无霜眼眶发烫。
晨起，他母亲来逼她和离，如今，他又要给自己放妻书！
慕无霜指甲紧掐着掌心，刺痛骤涌。
“你这般急着让我离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闻言，傅燕庭眉头微皱：“什么？”
“那日在拱卫司，给你上药的那女子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成婚三年，这是慕无霜第一次直白的问出心中疑惑。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勇气。
傅燕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突然，门被敲响，小昭在外禀告：“大人，夫人，宫里来人，说让您们二位去接旨。”
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片刻后，傅府正厅。
慕无霜与傅燕庭跪在堂中，只听宣旨太监声音尖锐。
“皇上有旨，命锦衣卫指挥使傅燕庭与慕家之女慕无霜即日和离，不得有误，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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