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烟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夏沉烟抬眼看去，正对上陆清玄冰冷的目光。
陆清玄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夏沉烟。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陆清玄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夏沉烟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陆清玄锋利眉眼没说话。
陆清玄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夏沉烟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陆清玄听来却异常刺耳。
陆清玄神色陡然一厉，却听夏沉烟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陆清玄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夏沉烟，她那平静的神色让陆清玄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夏沉烟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夏沉烟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夏沉烟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陆清玄！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陆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夏沉烟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陆清玄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陆清玄，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夏沉烟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陆清玄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夏沉烟！
陆清玄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夏沉烟。
四目相对，可夏沉烟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夏。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陆清玄跟在夏沉烟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夏沉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陆清玄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夏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夏沉烟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陆清玄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夏沉烟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夏沉烟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陆清玄。
陆清玄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夏沉烟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陆清玄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夏沉烟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陆清玄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夏沉烟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陆清玄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夏沉烟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陆清玄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夏沉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玄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陆清玄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夏沉烟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陆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夏沉烟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陆清玄骤冷的眼神凝在夏沉烟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陆清玄，接旨！”
马蹄声踢踏。
夏沉烟策马走到陆清玄身前，缓缓道：“陆将军，继续出发吧。”
陆清玄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夏沉烟一眼。
夏沉烟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陆清玄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夏沉烟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陆清玄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陆清玄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夏沉烟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陆清玄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夏沉烟还未回神，便听陆清玄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夏沉烟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陆清玄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夏沉烟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陆清玄会守护夏沉烟一生一世。
夏沉烟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夏沉烟和太子夏明稷。
夏沉烟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夏沉烟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陆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陆老将军披甲上阵，陆家长子陆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陆清玄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夏沉烟还记得陆清玄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陆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陆扶苍战死，陆老将军战死，陆家军十不存一。
陆家为这个国家，为夏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夏沉烟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陆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夏沉烟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夏沉烟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夏沉烟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夏沉烟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陆清玄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夏沉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夏沉烟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夏沉烟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夏沉烟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夏沉烟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陆清玄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夏沉烟陡然出神。
陆清玄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夏沉烟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云筝的惊叫：“玄哥哥，救我！”
下一刻，陆清玄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云筝而去。
……3
待尘埃落定，陆清玄才得知夏沉烟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