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烟秦檐(沈知烟秦檐)小说哪里能看-主角叫沈知烟秦檐的小说

时间:2023-05-24 11:14:5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心里漫上无尽的恐慌,背上也已腻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会的,阿娘是与阿爹在汴州相识,也一直与阿爹生活在汴州,直到四年前她要与李修成亲了才第一次进京。进京后阿娘因不熟悉京城的习俗,也一直呆在自己家里,连院门都没出去过。
何况,阿娘都已去世四年了。
所以,清慧的佛珠只是巧合,不会是阿娘的!
心里一边笃定着,脑子里却闪过无数亮光,偏偏又捉摸不到,让她心里越发的慌乱惶然起来……
回宫后,慧成帝闻讯一下早朝就赶到了长信宫关怀慰问,听说了刺客的残酷手段后,也是惊得脸变色,万万没想到天子脚下,歹徒竟猖狂到如斯地步,连贵妃的车驾都敢随意劫杀。
慧成帝当场就要向京兆尹问罪,却被秦檐劝下。他主动提出,让秦家的影卫协理京兆尹的官差追查刺客。
秦家影卫名动天下,有他们帮忙,慧成帝很放心,京兆尹顿时也感觉压力少了许多。
沈知烟回到司设局,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第二日照常起来做打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佛珠一事,她任何人都没说起,连宁贵妃都不知道她悄悄将清慧的佛珠带回宫了。
宁贵妃遇刺一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沈知烟原以为爱打听的穗儿会向她问个不停,没想到她一句没问遇刺的事,反而嗫嚅道:“你可知道大司马病了?”
闻言,沈知烟心里一惊,面上却漠然道:“人吃五谷,生老病死都是寻常。”
听她说得这般绝情,穗儿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诧,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愤然道:“你也不问问他是如何病的?”
不等沈知烟开口,她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他可是为了你才病倒的。”
全身一震,沈知烟心里揪着痛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回司设局时,大家都对她指指点点,起先她还以为是大伙讨论宁贵妃遇刺一事,如今想想,大伙看她的眼光却是带着别的深意。
再也忍不住,沈知烟一把拉住穗儿的手,着急道:“快告诉我,我不在宫里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到了这时才有了急色,穗儿愤愤不平道:“你之前不是跑去同大司马退婚了吗。你离宫后,大司马跑去求皇上为你们赐婚,并求皇后放你出宫。结果皇上皇后都不愿意见他,任由他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才被李尚书给拖回去,回去后就病倒了……”
沈知烟完全震惊住了——
时隔四年,她原以为,就算李修对她还有感情,有了四年的隔阂,感情也会冲淡许多。
她与他退婚,那怕他一时放不下,时日久了,他也会慢慢的接受。却没想到,李修固执如斯,深情如斯,竟会为了她去求皇上……
穗儿还在一旁说个不停。
“其实,大司马早已被认定为荣清公主的驸马,皇上本来有意在新年前为他们赐婚,没想到……那日,若不是大公主出面求情,只怕皇上盛怒之下会要了大司马的命……”
停歇几日的大雪突兀而至,长长的甬道上又落满厚厚的积雪,司设局的宫女们又开始忙着清扫积雪。
沈知烟低头一下一下麻木的扫着积雪,脑子里一如地上的白雪,空白凌乱。
天光微亮,远处传来轿辇声,众人挨着墙角恭敬跪下,等轿辇走远的了才敢起身。
身后几个宫女小声议论着,说这是大公主荣清出宫,一大早去李府探疾,看望大司马去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大家的眼光如钉子般落在默不做声的沈知烟身上,一边嫉恨她有大司马这样的痴情郎守着她,一边又狠狠的奚落她,大抵是说,大司马连身份尊贵的嫡公主都不要,却偏偏看上身分低贱的她,一定是她善于媚术,是狐狸精变的,会勾搭男人,才会将大司马与秦世子勾引得团团转……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沈知烟全身冻成一团,连心脏都仿佛冻住了,每跳动一下都扯着胸口生痛……
僵硬的回头看向轿辇离去的方向,沈知烟用力吸吸鼻子,抑住眼角要漫出的眼泪——
三天时间过去了,听穗儿说,李修拒绝就医吃药,一心等死。希望荣清公主此去,能让他改变心意,好好看病就医。
傍晚,沈知烟躲在崇贞门下,这里是荣清公主回宫的必经之路。
她想知道,今日李修可有好好就医吃药?
直到落夜时分才听到轿辇声,沈知烟吊了一整天的心落下半分,悄悄跟在轿辇后面走着,想听那些随行出宫的宫女们透露个一言半语。
可是,大家脚步匆匆,一个个面色凝重的埋头赶路,却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就在沈知烟灰心丧气之时,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从轿辇声传出来,听得沈知烟全身一滞。
是荣清公主在哭吗?是不是李修出什么事了?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住,胸口仿佛被掏空,她僵硬的呆站着,久久都挪动不了步子。
有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沈知烟以为是路过的宫人,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正要离开,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徐徐响起。
“若是想见他,我带你去!”

回身,泠泠冬月下,秦檐身着玄色披风,静静的伫立在她面前。

他眸光清冷的看着她,心里却在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后悔。
明明就不想看到她与李修重归于好,却做着撮合他们的傻事。
只是,见着她眼巴巴的跟在荣清轿辇后面的可怜样子,他竟是把控不了自己的内心,想带她去见李修,免了她独自在这里着急担心。
她果然是没有忘记他的,那日的退婚更是口是心非……
秦檐的眸光沉下去,心里某个地方难言的酸涩起来。
沈知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怔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她面容恢复平静,语气无比的疏离:“奴婢谢谢谢世子爷的好意。时候不早了,奴婢先行退下。”
说罢,欠身行礼离开。
从得知李修生病的那刻起,沈知烟的心早已飞到了宫外,想着亲眼去看看他。特别是在得知他固执得不肯就医开始,她的一颗心更像是在火上烤似的,难受煎熬……
可是,好不容易硬起心肠要与他一刀两断,怎么能半途而废?!
明知与他之间不再可能,怎么能反反复复伤他更深?!
秦檐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回身往回走,南山欢喜笑道:“爷,看来她真的打算了断与李大人之间的情义,还真是说到做到……”
“对李修如此,对本世子也一样绝情,又有什么值得好高兴的。”
冷冷的睥了一眼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南山,秦檐心里莫名的涌上一丝失落。
看着她如今的坚持冷漠,他竟是很怀念她向他求救寻求依靠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会放下身段向他求助,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什么事都不同他说,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痛苦无助……
又过了三日,荣清公主的轿辇每日准时卯时末出宫,直到酉时头才回宫。
第四日,照常看着荣清公主的轿辇经过,没想到,这一次轿辇却在沈知烟的身边停下。
轿帘掀开,轿子里温暖的热气溢出来,吹在沈知烟冰凉的脸上。
“知烟,上来吧!”
荣清公主的声音恬静中带着一丝难堪,凤眸含愁,淡淡的从跪在脚边的女子身上扫过,心里生出了一丝酸涩。
明明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在爱情面前,却比一个婢女还可怜。
“随我一起去李府看看他,他……一直念着你。”
艰难的说出这句话,荣清将脸微微撇开,不让人看到她脸上的无奈与伤痛。
沈知烟捕捉到了她尾音里抑止不住的颤抖,心也跟着颤栗起来——
难道,过去这么多天,李修的病情还是不见好吗?还是,公主亲自侍疾,他还是固执的不肯进药?
到了此时,沈知烟担心多日的心瞬间凌乱起来,那里还顾得了其他,一心只想着能见到李修,劝解他,让他活下命来。
荣清身边的婢女青杏上来扶沈知烟进轿,被她避开。
沈知烟垂眸道:“公主,婢女跟在轿辇后面走就好。”
闻言,荣清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的轿辇,你当初也坐过的。何时,咱们之间竟生份了。”
四年前,初入京城的沈知烟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荣清,她也是她惟一的朋友。两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在沈知烟在云梦台大放异彩的那日,荣清正是用她的轿辇接她入宫将她介绍给了秦皇后,又亲自用她的轿辇送她回家……
可是,那时她虽然身份不及荣清,好歹也是官家之女,但如今……
沈知烟唇角也溢出了一丝苦笑,淡淡道:“之前是奴婢不懂规矩,行事鲁莽,冒犯了公主。如今,自知身份有别,不敢再造次。”
说罢,起身站在了青杏的身后。
荣清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了眼四周的宫人,终是咽下嘴里的话。
一行人赶到李府,李尚书与尚书夫人已在门口恭迎多时,夫妻二人见了嫡公主都是满心的欢喜,却在看在跟在荣清后面的沈知烟时,瞬间黑了脸色。
尚书夫人吴氏不敢相信的看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沈知烟,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而李尚书却是气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理她。
即便如此,沈知烟上前还是按着晚辈的礼数给两位见礼。
吴氏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荣清公主,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下一秒却是让下人将沈知烟轰出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李家早已与你们沈家没了关系。婚也退了,修儿不会再娶你,你死了心吧。”
说完,吴氏又慌乱的对荣清公主道:“公主明鉴,臣妇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臣妇马上就让人撵她出去……”
“夫人,是我让她来的。”
荣清公主拦下吴氏的话,叹气道:“李大人一直不肯服药,如今命在旦夕,希望她能劝动他。”
想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尚书夫妇俩终是听从了荣清的话,放沈知烟进府。
再入李府,沈知烟恍若隔世。
进到李修的院子,临近内室的门槛,吴氏还是忍不住出手拦下了沈知烟,只让荣清公主进去。
虽然她才是李家名正言顺的未来儿媳,此刻守在李修床畔的人也应该是她,可是,事态炎凉,从沈家家败的那一刻开始,曾经对她赞不绝口的未来公婆,不但在她家遇难时不出手相助,还着急撇清关系,任由她孤苦可怜的在李府门口跪了一宿……
隔着山水雕花屏风,沈知烟终是看到了李修的样子——
他清俊的面容早已病得脱了形,面容惨白,眉眼深凹,嘴唇也失去血色……
心口钻心的痛,沈知烟咬牙忍住眼泪,睛眼再也舍不得离开床榻上的人影。
荣清坐在李修的身边,一边细心的向昨晚值夜的丫鬟打听李修夜里的状况,一边接过熬好的汤药亲自执勺喂李修。
李修并不知道沈知烟来了,他睁眼看了一眼荣清,又默默的敛下眼睑,任由荣清如何轻言细语的劝说,只是闭眼静静躺着。
荣清执意执勺将汤药送到他嘴边,可是他咬紧牙关,药汁一滴没进嘴,顺着嘴角往下淌。
一边拿着帕子替他擦嘴角,荣清忍不住哭了起来,终是开口悲声道:“是不是让你见了知烟,你就肯吃药了?”
李修初初病倒时,也听闻了宁贵妃一行遇刺的事,当时他就要爬起身去找沈知烟,却被李尚书关了起来。
后来,他一直在病中恳求父母让他再见见沈知烟。可是,尚书夫妇早已做好与皇家结亲家的准备,避着沈知烟还来不及,那里会将她往自己儿子面前送。
如今听到荣清公主的话,已多日没开口说话的李修吃力的翕动干涩的嘴唇,嘲讽的苦笑道:“你们不会让我见她的,都是骗我。”
“不,我那里舍得骗你,只要你答应好好吃药,我马上让她来见你。”
说完,荣清回头看向门外,咬牙颤声道:“你……进来吧!”
顺着荣清公主的目光,李修终是看到了门口的沈知烟。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修眼眶红了。而沈知烟再也抑止不住心里的悲痛,一步快一步的向他走去,泪如雨下。
“知烟……”
简单的一句呼唤携带着李修无限的深情。不等她走近,他已等不及的从床上爬起身,却力有不支,堪堪坐起身,已头晕目眩的跌下。
看他倒下,坐在他身边的荣清公主一声惊呼,连忙让宫里带出的太医上前为他查看。
然而李修却根本不在乎这些,推开太医,一把握紧沈知烟的手,再也不放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沈知烟,生怕一松手她就像四年前那样不见了,也只有这握着她的手,他才相信真的是她来了……
手被握得生痛,看着他病得憔悴不成人形的样子,沈知烟疼心道:“你这是何必?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相拼的……”
李修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欢喜的看着她,一刻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知烟,我知道你那日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你是有苦衷的,我都明白……此生,若不能娶你为妻,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李修的话,让一旁的荣清公主脸色一白,吴氏与李尚书也老脸变色。
沈知烟的心里一片苦涩,却拦住李修下面的话,轻声道:“先喝药再说吧。”
她拿起荣清公主放置在一旁的药汤,摸着碗底还有热度,于是拿起勺子喂他喝。
李修这次却没有拒绝,一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喝了,另一只始终握紧她的手不愿意放开,漠然道:“大家都散了吧,有知烟陪着我就好。”
他摆明下逐客令让荣清她们离开,好同沈知烟单独相处。
荣清眼眶一红,哽着咽喉颤声道:“李大人好好保重身体。”怆然离开。
尚书夫妇陪荣清公主出去,屋内的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了李修与沈知烟。
病了太久,刚刚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李修早已没了力气再开口,只是握着沈知烟手,静静的看着她满足的笑着。
沈知烟也没开口,静谧的时光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此刻一个深情的对望……
歇息一会儿,再加上喝了药,李修精神好了一点,指着书桌后的半面墙壁对她宠溺笑道:“你去看看你不在的四年里,我都画了什么?拉开纱帘就可以了。”
墙壁外表朦着一层青纱,遮住了里面的画作。沈知烟依言过去,轻轻一扯,青纱垂下,露出了一墙的画作来。
沈知烟抬头看去,却瞬间被震惊住了——
偌大的一面墙壁上,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画像,可画像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
有她骑马飞扬的样子,有她俏皮捣蛋的样子,还有她女扮男装跟他一起出去玩的样子……
而墙壁的正中间最大的那副画像,却是她一身红衣,在云梦台上倾城一舞的模样!
眼眶瞬间被打湿,看着曾经的自己,沈知烟心口滞痛——
这些年,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模样,也忘记过去那些肆意畅快的生活。
她如今的生活一片黑暗,像沉入深渊,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然而,李修的画像,勾起了她美好的回忆,也勾起了她压抑在心底对李修纯真美好的爱情。
看着画像上那个娇羞送出手中竹笛的少女,沈知烟死寂多年的心口涌起一丝甜蜜,那时的她,为了给他做竹笛,先是拜师学艺,再是连夜制作,手指被削掉皮也不觉得痛,只想着天一亮就送到他府上,看他开心欢笑的样子……
身后,李修的声音传来,“知烟,我知道你那日所说一切都是骗我的,我更不会相信你会与秦檐走到一起。你是怕你如今的身份连累到我,怕我嫌弃你……”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李修此生见过最美好的女子,是我一生所爱。你都不知道在得知你还好好活着的消息,我有多么高兴……”
“我一定会娶你的,那怕失去如今的一切,我都甘愿。所以,你不要再有负担,更不要说退婚的傻话好吗?”
背对着李修的沈知烟,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不敢回头去看李修,不敢开口去回答他的请求,更不敢告诉他自己与他父亲的约定……
又喂李修喝过一次药后,他终是沉沉睡去,天色暗下来,已是傍晚时分了。
将手从李修的手中抽出来,再细心的帮他将手拢进被褥里,那怕再不舍,她也得离开回宫了。
走出屋子,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积雪。
围着帷幔的凉亭里飘着一阵阵茶香,小厮上前请沈知烟过去,说是他家老爷有请。
沈知烟全身一滞,该来的终是来了!

第54章 七尺白布

凉亭里,刑部尚书李志一身山青色便服静静的端坐在茶桌前烹茶。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将手边的一个锦盒往前一推,冷冷道:“这是你今天伺候我儿子的报酬。”
小厮上前拿起锦盒递到沈知烟的面前打开,里面五锭白银刺痛她的眼睛。
她僵硬着身子一动没动,翕动嘴唇艰难道:“没想到在大人心里,你儿子就值这个数。”
李志执茶壶的手一顿。下一刻,手中茶壶缓缓放下,他终是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女子,精明的眸光里寒戾之光闪过。
“我们李家是忠臣之家,不与通乱叛国的卖国贼同流合污。这个道理,四年前老夫就同你讲过,所以,你与犬儿的婚事早在四年前就不做数了。”
“今日,你劝下犬儿喝药,老夫感激你,但却不会欠你人情。这区区小数是你如今身价的报酬,却不是我儿的。”
四年前李志还只是小小的刑部郎中,短短四年,却是一路从郎中升迁至尚书,可谓平步青云,风光无限。再加了李修这些年的功绩,李家从一个小小的官吏之家,变成了权势滔天,炙手可热的名门望族,成为各个势力争先拉拢的对象。
此刻的李志早已没了当年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满脸的冷决之情让人心寒。
他冷冷拂袖,“拿了银子就快走吧,明日、以后、都不用再来了,离修儿、离我们李家越远越好!”
沈知烟心里一片冰寒,面上嘲讽一笑,冷冷道:“我却不知道李大人算盘算得这么清,既然如此,那当年我阿爹对你的袖袍之情,提携之恩,大人要如何算清楚?”
闻言,李志面容微微一滞。下一刻,他眸光冷下去,起身走到沈知烟身边,冷冷笑道:“人死帐灭,老夫从不与死人计较。但——与活人的帐却是要算清楚的。”
眸光冷冷从沈知烟面上划过,声音冷冽刺骨——
“当年,你父亲自尽狱中,连块遮尸的白布都没有,是你求着老夫借了你七尺白布。如今,既然你没死在火场里活了下来,七尺白布的恩情你打算如何还与老夫?你可还记得你当年求老夫时都答应了什么?”
闻言,沈知烟的心瞬间冷得比外面的冰雪还透骨。
从父亲落狱到沈家家破人亡,这四年前里,沈知烟早已尝尽人世间所有人情冷暖。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残酷与无情,更没想到,被父亲当成挚友的人,竟是连向亡友施舍一块白布都耿耿于怀的要讨回。
而那块白布,却是沈知烟跪在他面前嗑了十个响头,并答应与李修了断一切感情才换来的。
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听到阿爹的死讯,伤心悲痛的差点随父亲一起去了。而为了撇清关系,大伯叔父在父亲入狱时已与她家断绝关系,无一人出面,只有她一个人进牢房替阿爹收尸。
她年幼,什么都不懂,连白布都没能替阿爹准备,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一辆板车后,也再没钱买白布了。
可阿爹死相极惨,头颅碎了,面目全非。她背着阿爹的尸体出牢门时,一路被人指指点点。
阿爹一生爱面子,她不想阿爹死后还被人当笑话般的看着,就求在刑部当差的未来公公给自己一块白布,可是,李志连见面都不愿意见她。
她跪在他的门前嗑了十个响头,并答应以后再不与李修来往,李志才给了她一块白布……
往事太过悲痛,被她沉封在心底不愿意再提及,却在此刻被李志毫不留情的撕破。
全身瑟瑟发抖,沈知烟咬牙抑止住声音的颤抖,寒声道:“我记得,尚书大人用一块白布换了十个响头和你儿子的姻缘。既然如此,尚书大人此时还让我还你白布恩情,我无以为报,只有在你离世的时候,再还你一块白布了。”
若不是看在李修的情份上,沈知烟恨不得抓了小厮捧着的银锭子扔到他身上,再送他一句,这就当我给尚书大人买遮尸白布的钱了。
然而,看在李修的情面上,她终是咬牙忍下了。
“你……”
李志没想到事到如今,沦为宫婢的她还有这么大的心性,不由恼羞成怒的对着她的鼻子骂道:“是你言而无信,明明答应不再纠缠修儿,却还怂恿他去皇上面上为你求情,从而惹怒皇上……你居心叵测,阴险狠毒……”
在李尚书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中,沈知烟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凉亭,随手将银锭子连着锦盒一起扔进了路边的水池,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雪扑面,走出尚书府的那一刻,她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李修的院子,心里落满冰雪,又冷又痛——
李修,我们此生注定……无缘了!
荣清公主一行早已先行回宫了。沈知烟沿着长长的街道默默往前走,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一座荒芜的府邸前。
这里是她的家,是沈家大宅的南院。
此刻,相邻的其他两院都灯火通明,一片热闹的景象,只有南院,一片荒迹。
门庭倒下半边,隔着破旧的大门,看见宽敞的院子里长满杂草,遮住了之前烧焦的漆黑。墙壁屋梁还是黑的,断壁残垣,一片荒凉……
站在门前,沈知烟的心境早已不如往昔那般激动。
她心绪平静的看着里面的一草一木,仿佛又看到了阿爹初初带她回沈家时,欢喜的带着她打理多年不住的院子。里面的一花一木都是她与阿爹亲手置办,最后,竟是整成了他们在汴州的院子的样子,阿爹很高兴,说,这样就不怕阿娘回来时住不习惯了……
门庭上挂着半只残破的灯笼,风吹雨打早已让它们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沈知烟却知道它们原是红彤彤的一对大喜灯笼,是为了筹办她与李修的婚事挂上去的,门槛两边贴着阿爹亲手写的喜联……
也就是在她与阿爹站在门口欢喜的看着下人贴好喜联时,刑部来了人,不由分说的抓走阿爹,抄封沈家,阿娘也被带走。一夕间,风云变色,沈家南院家破人亡……
眼泪终是抑止不住的滚下,沈知烟抹了眼泪,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刚进宫门,就有娴吟宫的宫人迎上来,说是荣清公主要见她。
沈知烟知道荣清对李修不放心,跟在宫人的身后往娴吟宫走。
跨进娴吟宫大门,秦檐刚好从里面出来,两人不可避免的迎面碰上。
此时遇到秦檐,想到自己之前那么决断的在他面前表示不会去见李修,沈知烟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做贼心虚来。
她低下头,掩下神情间的尴尬和慌乱,随着宫人一起向他行礼。
秦檐一眼就看到了她,更是看清了她红肿的双眼。想着她重见李修,激动高兴欢喜是少不了的,所以哭红眼也是寻常。
这样想着,心口却酸痛起来。
撑着伞跟在秦檐身边的南山,见到秦檐脸上灰暗的神情,想着他听说沈知烟去了李府时的失落,不由心疼起自己家主子来。
秦檐眼风轻轻在沈知烟脸上扫过,正要抬步离开,南山突然‘呀’了一声,吃惊道:“爷,方才一时走得太快,奴才竟将荣清公主托奴才带给老夫人的阿胶膏给忘记了,奴才现在就回去拿,烦请爷在此多等一下。”
说罢,将手中的伞塞到沈知烟手里,说了句,麻烦你替爷撑会伞。不等秦檐沈知烟回过神来,已拉着另一位宫人逃也似的走了。
回过神来的沈知烟,呆呆的握着手中的伞,怔怔的抬头向秦檐看去,而后者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沈知烟脸上一红,犹豫片刻,终是上前两步,惦起脚尖,将伞遮到秦檐的头上。
此时,宫人都集聚在后殿侍候,前院一片安静,偌大的宫院,除了他们俩,静悄悄的看不到其他人影。
秦檐的身量高出沈知烟许多,为了给他撑伞,她只得惦起脚尖。高高抬起的手臂露出小半截在外面,风雪也不停的往她衣袖里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直撇开脸看着别处的秦檐闻声回头,眸光冷冷的从她脸上划过,吓得她连忙欠身道:“奴婢冒犯世子爷,请世子爷恕罪。”
秦檐目光落在她握伞的手上,只见白玉般的手上有着明显的握印,心里狠狠一滞——
这是握得多紧,竟将手都握青紫了!!
一想到两人手牵手的甜蜜样子,秦檐只觉得握伞得这只手刺得他眼睛痛,不由冷哼一声,伞也不打,也不再等南山,迈步跨过沈知烟,冒着风雪走了。
沈知烟不明白他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但想到性格阴晴不定是秦檐的惯常,也就习以为常,并不往心里去。
而一直躲在旁边的南山本是想创造机会让两人单独相处,没想到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话也不见说一句,自家爷就黑着脸走,吓得连忙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接过沈知烟手里的伞去追秦檐去了……
沈知烟目送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想着荣清公主要见自己,连忙往后殿赶去。
不等她走到后殿,后殿方向却是惊起了一片喧哗声,紧接着有宫人火急火燎的从她面前跑过,往外跑去。
沈知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上感觉肯定是出事了,不由撒腿朝后殿跑去。
一口气跑到荣清公主的寝宫,进门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倒了。
灯火通明的寝宫里,一屋的宫女嬷嬷都跪在地上叩头哭求不已。
明亮的铜镜前,荣清一身素净的便服呆呆坐着,一头黑亮青丝披散下来,目光空洞面容枯槁。
而她的手中,却拿着一把锋利的金剪对着一头乌丝,正作势要一刀剪下去……
见此,沈知烟全身一震,顾不上其他,一把扑上去去抢荣清手中的剪刀。
女子断发视为不吉,何况还是大庸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所以,沈知烟拼命去夺荣清手中的剪子,那怕被锋利的口子划破手心也不松开。
荣清回头见夺自己剪子的人竟是沈知烟,眼眶一红,眼泪哗哗往下淌,神情却是更为决绝。
沈知烟一边拦着她一边迭声惊道:“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荣清哭道:“我对不住你……我原以为你不在了,才对李大人坦露心声……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要嫁给他,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有我……你命运多舛,四年前我没能帮到你,如今,我更无颜再插在你与他之间……不如遁入空门,了却一生的好。”
荣清公主哭得悲痛欲绝,这些日子来,她心里难堪煎熬,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最爱的男人,让她左右为难,深陷困局无法自拔……
虽然父皇还未向天下诏告她与李修的婚事,可天下人早已认定李修就是她未来的驸马。如今,沈知烟突然回来,还是他的未婚妻,让她情何以堪,以何种身份自处,更是无颜面对昔日的好友……
今日在李府,再次目睹李修对沈知烟的深情爱意后,荣清心如死灰,才明白这场三人的困局中,她早已是局外人,因为,李修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伤心难过、内疚愧欠难堪,让她痛不欲生,竟起了削发为尼的想法。
闻言,沈知烟心里也涌起一丝心酸,但她从没怪过荣清喜欢李修这件事,毕竟,她消失四年,人人都以为她死了……
不等她开口告诉荣清自己并不怪她,殿外传来急乱的脚步声,却是慧成帝与秦皇后在宫人的禀告下,急忙赶了过来,连走到半道上的秦檐都被惊动重新折回娴吟宫。
众人进来看到殿内的情景,都吃了一惊。秦皇后看着地上掉落的缕缕青丝,心如刀绞,上前一把夺了两人手中的剪子,狠狠甩在地上,悲痛道:“清儿,你有何事想不开,竟要做出这样的傻事?你是要活活急死父皇母后吗?”
至到此时,荣清公主才如梦初醒,想着自己做下的事,更是羞愧难当,‘扑嗵’一声跪在了秦皇后面前,哀泣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心,儿臣罪该万死,请求出家去勿忘堂随舅母常伴青灯,了却一生……”
此言一出,不禁慧成帝与秦皇后大惊失色,秦檐面色也是戚然。
荣清嘴里的舅母就是秦檐的生母,安王府的安王妃。
在秦檐很小的时候,安王妃执意出家,一个人独自搬到了京郊的勿忘堂,从那以后,那怕节庆也不再回安王府……
秦檐已亲历了母亲出家的痛苦,所以如今听到荣清的话,心里的伤痛再次翻滚上来。
而慧成帝更是气怒,堂堂皇室嫡长公主竟出家为尼,简直是皇室之耻,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一挥手,慧成帝气败的对传旨监下旨,道:“即刻召李志父子来见朕,朕即刻下旨赐婚!”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秦皇后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荣清在震惊过后,第一反应是回头担忧的看着沈知烟,秦檐的目光同样落在她身上,眸光里难掩心痛——
那怕他不想看到沈知烟与李修在一起,但如今她的未婚夫被抢,他却是无端的心痛起她,担心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然而,听到了慧成帝要为李修荣清赐婚的旨意后,沈知烟惨然一笑,眸光落在被利剪扎破的手心上,任由鲜血汩汩的流出,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看着沈知烟这个样子,秦檐心口揪着痛起来,正要开口为她说话,荣清公主已抢在他前面道:“父皇,此事不妥,李大人与知烟有婚约在身,是不能再娶我的。父皇,还请你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沈知烟的身上,秦皇后眸光在她脸上淡淡扫过,几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叹息道:“此事,清儿已同臣妾说过,确实棘手。若李修真的有婚约在身,陛下却是不能这么做,免得世人说我们皇家不顾礼法枉自欺人!”
可慧成帝却不这么想,荣清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李修是他最看好的才俊,他早在心里将两人配成了一对,如何肯为了一个低贱的宫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佳婿?
眸光威严的看向荣清身后的沈知烟,待看清楚她的样子,慧成帝眸光一冷,心中却是浮现另一道身影来,脸色顿时一黑,动怒道:“可朕却听李尚书说过,李家早在四年前已与沈家取谛了婚约,两家已无关系。如今旧事重提,却是沈家之女出尔反尔,怂恿着李修为她出头,连带着败坏了公主的名声——”
闻言,全场噤声,大家感受到慧成帝的怒火连大气都不敢出。秦檐整颗心都悬了起了,担心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沈知烟。
眸光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慧成帝继续冷冷道:“你父亲通敌叛国,辜负朕对他的一片期望。而你,竟也是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明明已与李家解除婚约,明明知道清儿要嫁给李修,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与李修不清不楚的纠缠着,陷公主于不仁不义的境地,逼得公主出家为尼,藐视皇家威严。你该当何罪!?”
‘通敌叛国’四个字像把钢刀狠狠的扎进了沈知烟的心里。
她脑子里一片轰鸣,连慧成帝后面加在上她身上的罪名都听不到了,只是在心里绝望的呐喊,我阿爹没有通敌卖国,他不是卖国贼!
“来人,将此婢拖下去关进大牢!”
慧成帝一声令下,内监立刻上前拖了沈知烟往外走。
秦檐想也没想就出面为沈知烟求情,却被秦皇后眼疾手快的拼命拉住,拼命向他使眼色,让他切不可再激怒圣上。
秦皇后压低声音急切道:“若是让皇上知道你心里也有她,到时将你拒娶丽姝的帐也算到她身上,那她真的就无力回天……”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秦檐心里再痛,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知烟被抓走……
慧成帝走后,秦檐与荣清都在秦皇后面前跪下,求皇后出面保沈知烟周全。
秦皇后头痛的拧紧眉头,无奈道:“眼下,只有盼着李修乖乖顺从皇上的意思与清儿成亲,只有这样,皇上才能熄了心中的怒火饶过她一命。”
尚在病中的李修被软轿抬着进宫,却在进御书房前被秦檐拦下。
看着眼前的李修,想着沈知烟为了他被禁大牢,秦檐很想上前暴揍他一顿。
而李修也不明白秦檐拦下自己所为何事。想到他对沈知烟的牵扯,心里对他也是诸般不是滋味。
他在软轿中向秦檐拱手道:“不知世子爷有何赐教?”
秦檐冷冷道:“皇上漏夜召你进宫,是要下旨正式为你与荣清赐婚……你准备怎么办?”
闻言,李修完全怔愣住了,不加思索道:“怎么可能?我与知烟已有婚约,皇上不能……”
“你与她之间的婚约,早在四年前,在她父亲离世当日,已被你父亲用七尺白布退了!”
冷冷的看着面前面无血色的男人,秦檐的声音越发冰寒,“当年,你父亲不但用七尺白布逼着她了断与你之间的一切,更是让她跪在刑部大院向他叩了十个响头。”
四年前,当秦檐得知沈津自尽于狱中时,也赶去了刑部大牢,悄悄跟在沈知烟的身后,一路与她一起护送她阿爹的尸首回家。而关于沈知烟向李志求要一块白布的事情也在事后听人说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联婚的亲家,李志会做得这么绝情……
身子本就羸弱的李修听了秦檐的话后,全身猛然一滞,下一刻,已是身子坐立不稳的往一边倒去,差点从软轿中摔下来,吓得身边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不是的,我父亲与母亲素来喜欢知烟,当年对这门亲事也是十分的喜欢,怎么会对她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李修心里是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沈父出事的原因,但却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背着他,竟是对走投无路中的沈知烟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来……
“那你可知,沈家出事之时,她在你家门前跪了整整一宿,只为求你父亲出面让她进牢里见她父亲一面,也被你父亲残忍拒绝。”
秦檐的话残忍的打破了李修心里最后一点坚持,他震惊的看着他,不敢相信秦檐所说的。
但一想到,他与沈知烟成亲前三日,也就是沈家出事的前一天,父亲突然将他派去江北处理一桩公务——
难道,那时父亲已知道沈家会出事,所以特意将他支离京城?!
冷汗一层一层的腻上李修的背脊,心口被堵,窒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秦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肝肠俱裂——
“而如今,为了你,她被皇上关进大牢。你只有答应赐婚,让皇上熄了心中的怒火才能保她一命!”
寂静的大牢里凌乱寒冷,连盏照明的灯烛都没有,更不要说炭盆了。
而如今已是腊月,正是一年最冷的三九寒天,潮湿的牢房里就像一个冰窖。
四肢慢慢被冻得麻木没有知觉,沈知烟心疼的想,阿爹有风湿,当年也是被关在这般潮湿阴冷的地方受尽折磨,最后不堪被辱,才会撞墙自尽吧……
她又想,如果李修不接受赐婚,慧成帝会不会牵怒于他,将他也关进牢里?他可还病着……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闪过许多人和事,正在她担心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时,牢门打开,牢吏搬了个火盆进来,还有一床棉被。而跟着牢吏后面进来的,却是一身风霜的秦檐!

第55章 牢狱共度

冰冷的牢房被火盆一烤,不但光亮亮起来,还暖和了不少。
看着半夜出现在牢房里的秦檐,沈知烟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好一会眼睛,直到被他冷冷一瞪,她才回过神来。
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人会是他。
牢吏退下后,秦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眸光在牢房里微微一转,最后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的沈知烟身上,眉头几不可闻的拧紧。
碰上他的目光,沈知烟嗫嚅片刻,终是轻声道:“多谢世子爷来看奴婢……”
“李修已同意赐婚。开春……就会与荣清成亲……”
秦檐侧过身子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余光却打量着沈知烟脸上的神情,心里某个地方堵得利害,难言的滋味竟是让他说起话来难得迟疑起来。
即便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沈知烟的心口还是狠狠撕裂的痛了起来——
那怕知道与李修此生无缘,但如今听到他终于要与另一个女人结为夫妻,死寂的心口还是层层撕裂般的痛起来……
见着她眸光里的死寂,秦檐心里一痛,脱口而出道:“他是为了你才同意这门亲事!”
话一出口,沈知烟怔怔的抬头看向他——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被她探究的目光看着,秦檐仿佛自己的真心被她窥探到,不由面上一红,神情却是越发的冷峻疏离。
沈知烟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她不想被秦檐看到自己伤情懦弱的样子,死低着头哽咽道:“谢谢世子爷告知。夜深了,世子爷请回吧!”
其实按着秦檐的身份,这样的地方无需他亲自过来。只需要让南山过来牢房一趟,就能帮她打点好一切。可是,他就是想看她一眼,看她是否安好?
可如今看到她后,他本应该放心离开,却在提步时,看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这冰冷的牢房里,脚下步子怎么也移不动了。
非但没走,他走近两步,在看到她手心被利剪戳伤的伤口时,眸光一沉,下一刻,他掀起衣袍蹲到她面前,伸出手冷冷道:“手给我!”
沈知烟不明白他要干嘛,但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秦檐掏出身上的手绢眼也不眨的帮她包扎着伤口。沈知烟见了他的帕子,连忙缩着手惶恐道:“世子爷的帕子太贵重,用奴婢自己的帕子就好。”
说完,她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帕子,递到半空时却怔住了。
她身上带的这块帕子竟正是之前她骗秦檐扔了的那条!
这条帕子一直被她收着没有再用,可能因为这几日担心李修的病情,心神不宁,竟在拿换洗帕子时,将这条带到了身上。
当场被抓个正着,沈知烟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想默默将‘罪证’收回去,却被秦檐一把抓住。
“欺骗之罪,应该怎么罚你?”
秦檐一边有条不紊的帮她包扎着伤口,一边冷冷说道。
火盆里的火光影影绰绰的照着他半垂的面容。不知是灯火的暖意还是沈知烟的错觉,她竟觉得这一刻的秦檐,话语虽冷,面容却格外温暖。
他还是拿了自己的帕子替她包扎伤口,而沈知烟的帕子却是被他拿走名正言顺的放进怀里收起来。
“世子爷……奴婢的帕子……”
沈知烟想着那条帕子早已旧了,自己可以给他另外再做条新的,就当赔罪。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话,秦檐已冷冷道:“这是你欺骗本世子的证物——没收了!”
他的手掌温暖宽厚,握着她的手时,一股暖意从她的指尖传遍全身,震得她冰凉的心田一片酥麻,鼻子一酸,眼泪堪堪要再次流下。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止阿爹冤枉、李修赐婚让她心里难过,在看到了慧成帝与秦皇后对荣清公主的关怀也刺痛着她的心。
关进牢房的那一刻,她悲凉的想,在她最悲伤绝望时,这世上却再也没有人会来到她的身边陪伴她,安慰她,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她独自陷在这可怕深渊里,看不到一丝希翼……
没想到秦檐来了!
他给她带来了火盆、棉被,帮她包扎伤口,安慰她……
没人明白绝望无助之中的沈知烟,当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对她好时,那怕最简单的一丝温暖也直击心扉……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想着四年前自己对他的决然拒绝,眼睛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下。
见她突然哭了,秦檐以为她是害怕了,不由道:“既然李修已同意与荣清的婚事,等皇上怒火消了就会放你出狱。”
沈知烟不想让他再担心自己,轻轻嗯声应下,擦干眼泪轻声道:“很晚了,世子爷还是回府吧……我没事的。”
秦檐解下腰间的香包,从里面拿出两小块香料扔进火盆里,转身却是和她一起在墙边坐下,头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略带疲惫道:“回府估计天都亮了,本世子乏了,就在这里歇息一晚。”
看着他面容间的疲色,沈知烟那里好再催他走,怔愣片刻后,轻轻将身上的棉被往他身上挪,替他盖好身子。
秦檐放进火盆里的是上好的宁神香,不一会儿,身心俱疲的沈知烟也靠着墙壁睡着了……
听到身边终是传来绵长的呼吸声,秦檐睁开眼,看着沈知烟睡梦中都蹙紧的眉头,心中一痛,伸手轻轻将她眉头抚平,自己的眉头却紧紧的皱起,心里暗忖道,你执意为你父亲洗涮冤情。你可知道你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势力?今日的无枉之灾就足以摧毁你,何况还是让皇上为你父亲翻案这样不可能的事……
牢吏进来换炭盆时沈知烟才醒来。
身边早已没了秦檐的身影,她摸摸他坐过的地方,早已凉透了。
若不是看着他盖在身上的披风,沈知烟还以为昨晚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她问牢吏,秦世子何时离开的?
经过昨晚秦檐的探访,牢吏对她的态度好了太多,道:“大抵卯时头走的。”
沈知烟点头谢过牢吏,起身将秦檐的披风整齐的叠好。等她回身时,许久未见的兰嬷嬷不知何时已站在牢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从上次兰嬷嬷给了她一碗山楂桂枝红糖汤后,兰嬷嬷仿佛一夕间从宫里消失了一样,沈知烟去华清池畔的阁房里找过她好几次,都不见人影。问其他宫人,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然而没想到,在她入狱后的一大早她却是突兀的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彼时外面风雪肆意,兰嬷嬷藏青的斗篷上沾满雪花,沈知烟没想到她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看自己。
“嬷嬷,您怎么来了?”
沈知烟怔了片刻才诧异的出声问道。
兰嬷嬷并没有让牢吏打开牢锁进来。她站在外面,隔着牢柱看着她淡然一笑,缓缓道:“路过此处,听说你被关了进来,就随道过来看看。”
她说得轻松随意,沈知烟却知道,如此大的风雪天,大伙无事都不出门,嬷嬷更不可能是顺路来到牢房……
心里一暖,她迎上前去,隔着牢柱向兰嬷嬷恭敬行礼道:“嬷嬷冒雪来看望我,实在让人感动。小满谢谢嬷嬷的一片厚爱。”
兰嬷嬷从她那张娇艳倾城的小脸上划过,落在她身后棉被上放着的披风上。
眉头微微一拧,兰嬷嬷凝眸看着那件男式披风,叹气道:“看来是老婆子多此一举了。已有贵人为你打点好,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了的,走了。”
兰嬷嬷转身朝外面走去,沈知烟急忙出声唤住她。
闻声回头,兰嬷嬷眸光清亮的看着她,缓缓道:“别担心,皇上只是一时气急才将你关进来,等他气消回神,会明白有些事不是你一人可以左右的,自然就会放你出狱。”
“嬷嬷,事到如今,您只怕早已知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你可对四年前我父亲一案知情?”
沈知烟之前去华清池的阁房里数次找兰嬷嬷,除了想谢谢她那日一碗糖水的恩情,更想着她是慧成帝身边的老人,那么,四年前父亲一案,她是否知情呢?
兰嬷嬷没料到身陷囹圄的她,此时还一心想着她父亲的案子。
难道,她进宫就是为了查当年一案吗?
看穿她心思的兰嬷嬷脸色微变,眸光深沉的看着她,沉声道:“做奴才的,无权过问主子的事,何况还是前朝的政务。我一个后宫的老嬷嬷又那里会知晓?!”
听了嬷嬷的话,沈知烟才察觉是自己太轻率了——
这么大的事,就算嬷嬷知道,只怕也不会随便同她说。
才一两次的交情,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见她神色黯然下去,兰嬷嬷回身走近两步,长长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小丫头,婆婆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和打算。但嬷嬷想劝你一句,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什么怨啊仇啊,与其记恨于心让自己痛苦,还不如趁早放下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这样,或许才是你那些逝去亲人最想看到的。”
这样的话,曾经也有人这般劝过她。
可是,一想到阿爹的惨死,还有阿娘、奶娘,沈知烟都无法释怀。
她深信阿爹绝对不会干出通敌叛国的事情,她要查清真相,为阿爹平叛,让那些曾经指责背弃过阿爹的不义之人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收敛住眉眼中的戾色,垂头对兰嬷嬷轻声道:“谢谢嬷嬷的开导。”
兰嬷嬷察颜观色,那里会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知道一下子无法解了她心中的心结,轻轻喟叹一声道:“有时真相——才是最伤人的!”
丢下这句话,兰嬷嬷终是转身离开。
牢房里恢复寂静。
沈知烟将嬷嬷最后说的那句话放在心里细细思索,越想,她的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丝惶然害怕——难道,阿爹之事,还有其他隐情?
细想想,阿爹镇守边关几十年,是风沙里磨砺出来的真汉子,能屈能伸,为何不等案子审理时为自己申冤,却在进狱三日不到就撞墙自尽?
而阿爹当初进京,除了是带她回来贺堂姐大婚之喜,也是奉旨回京领赏,怎么会好好的领赏最后变成了杀身之祸?
越想越有太多的疑惑,沈知烟缩在墙角的身子瑟瑟发抖。
直觉告诉她,兰嬷嬷必定知道当年阿爹一案的内幕,而阿爹一案的内幕更是比她预想中更加的复杂阴险……
转眼到了傍晚,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沈知烟看着牢门,心想,不知秦檐今天还会不会再来?
昨晚,她之所以在这牢狱中还能安然入睡,除了秦檐的宁神香,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有他在,让她心里少了许多孤独和害怕,多了一丝慰籍……
正想着,牢房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正是朝她这边而来。
她的心微微一怔,眼睛盯着牢门外,手不自觉的抚上一旁的披风上。
脚步声果然在她门口停下。
看着跟在牢吏后面的人,沈知烟既失望又惊讶!
青杏捧着一套上等宫女的服饰站在她面前,虽然嘴上笑着,但语气难掩酸味,“公主求了皇上一天,让他答应放了你。如今,你不但没事,还成了咱们公主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不用呆在司设局那种地方天天干苦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青杏嫉妒荣清公主对沈知烟的看重,将她提做大宫女与自己平起平坐,更怕沈知烟以后会抢了她的地位,更得荣清的信任和欢心。
然而,沈知烟心里没有半点欢喜,五味杂陈——
她知道荣清这样做,必定是心里觉得愧欠她,以这种方式默默的补偿她,让她在宫里少吃点苦。
可是,在娴吟宫里当差,天天看着荣清,看着她欢喜的筹备着嫁妆,她只会更心痛……
她并没有听青杏的话换上大宫女的衣裙,仍然穿着身上粗旧的下等宫女服,将秦檐的披风抱在怀里跟着青杏出了牢房。
虽然只在牢房里呆了一天,并且有秦檐的关照,她也没有吃什么苦,可重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沈知烟仍然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还未到娴吟宫,远远的看着了宫门口等着一群人,走近一看,却是荣清亲自在门口迎她。
一见到她,荣清的眼泪就掉下来,脸上写满了愧疚难安,哽咽道:“知烟,我……”
沈知烟知道她要说什么,咧开嘴朝她安慰的笑着。下一刻,她正襟跪到了荣清的面前,诚恳道:“奴婢小满,叩见公主。”
荣清不等她跪下已出手拉起她,苦笑着嗔了她一眼,心酸道:“都是我害了你。本想去牢里亲自接你,可嬷嬷们都拦着,说于理不合……你不要怪我。”
说完,她的眼睛落在沈知烟身上蓝灰色粗布宫衣上,眉头一拧,转身对青杏不满道:“不是让你带了大宫女的新衣裳给知烟吗?”
青杏正要跪下请罪,沈知烟已抢在她面前道:“公主,不怪青杏,是奴婢不愿意。”
说罢,她再次跪在了荣清公主面前,诚恳道:“奴婢谢谢公主的一片好意,只是,奴婢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做粗活,太细致的活计奴婢反而做不来。还请公主收回成命,让奴婢继续回司设局当差。”
看着沈知烟脸上的决绝,荣清心里一颤。
她良久没有说话,最后终是挥手让身后的宫人都退下,扶起沈知烟愧疚不堪道:“你可是在怪我……怪我抢了你的夫君……知烟,我虽然贵为公主,也要听父皇的安排,我们皇家儿女的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所以,请你原谅我,不要怪我……”
说着说着,荣清再次落下泪下,尖尖的鼻头红红的,让人心生不忍。
见她如此伤心难过,沈知烟忍住心口的窒痛轻声劝道:“公主误会了,我从没怪过公主,相反,我从心里真心的祝福你和李大人。”
闻言,荣清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她,激动得双手直发抖,“真……真的么,你不怪我恨我?!”
“不怪,更不恨。”
收起心里最后的一丝不舍,沈知烟苦涩一笑,淡淡道:“公主也知道,四年前在我阿爹出事后,李家就提出解除婚约了……只是,那时阿爹阿娘都相继过世,家中没有长辈出面,就将婚约一直拖了下来……然后,家中突遭大火,尚书大人以为我死了,或许就没有同李大人说起退婚一事,才有了后来的误会……”
“所以,公主心仪李大人并没有错,也不用觉得亏欠我。”
看着沈知烟眸底隐忍的泪光,荣清公主心疼道:“既然当年你没有死在大火里,为何一直不让大家知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可是吃了很多苦?”
咧嘴一笑,沈知烟收敛起心底的伤痛无事人般摇头笑道:“四海为家,不足为道!”
在她的坚持下,荣清终是放她回司设局当差。
一进司设局,大家看见她进来都很惊诧。管事姑姑奇怪道:“你不是被要去娴吟宫当差,还是荣清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还回司设局?”
这两日,关于沈知烟被荣清公主邀请上轿辇出宫去看大司马,再到惹怒皇上被关进牢房已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以为她这次要死在大牢里了,没想到转眼就被放了出来,还荣升至娴吟宫的大宫女。
众人在惊诧的同时,也渐渐觉察出她的不寻常,不由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她。
不去理会四周打量的目光,沈知烟垂眸道:“奴婢在司设局当差习惯了,干不来精细的活。”
去公主身边当大宫女是轻松又得脸的活,是其他宫女求之不得,却没想到被沈知烟拒绝了。
一进屋内,穗儿关上门指着炕上的两个大包裹,气道:“听说你调去伺候公主,我高兴坏了,你看包裹都替你收拾好,正准备给你送去,没想到……”
这两日经历了这么多的起起落落,再次看到穗儿,沈知烟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丝亲切和温暖,不由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见着我啊。”
穗儿气得呸了一声,往炕上一躺,气呼呼道:“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主子贵人身边钻,而荣清公主又是这后宫最难得的好脾气主子,还是皇上皇后最宠爱的嫡长女,荣宠无比,别人真是求都求不来,你倒好!唉,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
沈知烟默默听着她发着牢骚,动手将包裹里的东西再拿出来,手在触在包裹里柔软的白狐披风时,心里微微一怔,眼光落在一旁的披风上,不顾疲惫,起身拿起盆子去院子将披风仔细的洗干净……
沈知烟照常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与一众宫人去宫道上扫雪,日子仿佛回到从前,她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一切波折过往都与她无关。
一连好几****都带着秦檐的披风在宫门口等他,想着将披风还给他再给他好好道句谢。可自从那晚他在牢房里陪了自己一宿后,他像突然消失了般,沈知烟再也没有在宫里见过他……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
秦皇后一大早就让宫人熬好好腊八粥以及各色精致点心小吃,各宫各殿的主子娘娘、以及宫外的命妇、皇亲贵胄都会进宫请安,汇集皇后的永坤宫一起欢庆腊八节。
不仅主子们过节,宫女太监们也每人分得一碗腊八粥过节,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欢欣愉悦当中。
早早做完差事,沈知烟与穗儿两人缩在屋子里,一边搓着手一边喝着暖暖的腊八粥。
穗儿连碗底都舔干净了,满足的喟叹道:“唉,如果天天过腊八节就好了,这样不但可以休半天假,还可以喝的好吃的腊八粥。”
沈知烟笑了笑,拿她的碗去外面一起洗了。
寂静的小院子里飘扬着雪花。沈知烟拿着碗来到井口,正要放下水桶打水,眼角的余光看到拐角处站立着身影。
她所处的院子是司设局最偏僻的西偏院,平时很少有人过来。
沈知烟正要回头将人影看个仔细,却听到一道轻柔的声音迟疑的响起——
“是……知烟吗?”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沈知烟全身一震,顾不上地上的碗,转身就要回身往屋里逃,可那人已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56章 腊梅花簪

看着面前清丽出尘的美丽女子,沈知烟脸色苍白脚步也滞住,手足无措的呆呆站着,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而来人在看清她的面容后,更是激动到握伞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知烟——真的是你!”
下一瞬,女子的眼泪就像一颗颗清泉在银盘般的脸颊上滚落,手中的伞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却是上前一步抱住了沈知烟。
“知烟,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女子身上带着淡雅的兰花香。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沈知烟坚硬的心也瞬间消融,抑住心头的颤栗,终是硬着嗓子哽咽出声:“……姐姐。”
面前的女子却是沈家长房嫡女沈诗语,也是沈知烟的堂姐,更是秦檐的侧妃……
沈诗语为人低调,平时都养在深闺,鲜少出门,但今日是腊八节,她做为秦檐身边惟一的妻妾,却是要代表安王府的女眷进宫向秦皇后请安。
沈诗语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将沈知烟仔细打量了好久才哭笑道:“起初,我听着你还活着,还进了宫里,还不太敢相信,直到方才在永坤宫听皇后娘娘提起,我才彻底相信了,迫不及待的来看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了笑颜,沈诗语欢喜的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姐妹还能相见团聚,真是太好了。”
重逢亲人,沈知烟心里也是诸般滋味,想起大伯叔父在父亲遇难时的冷漠绝情,她心寒意冷。但这位大堂姐却是一直与她关系亲密,对她比自己的亲妹妹还好,她心里对她却是毫无怨怼之意……
“……姐姐,对不起,知烟之前去过王府,只是……当年沈家其他二房已与阿爹断了关系,而我如今身份难堪,无颜去见姐姐,所以……”
说起过往,沈诗语脸上的神色也凝重愧疚起来,红着眼拉过她的手,摩娑着她手上劳作出来的老茧,心疼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爹与三叔做得太绝……但当时事态紧急,爹爹他做为一家之主,更多的可能是顾及着其他两房人的平安,所以就……还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记在心上。不论怎么说,你都是沈家人,万万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单流落在外,更是陷在这深宫为奴为婢……待我回去,就请爹爹出面,托人带你出宫。”
当年家变时,沈家其他两房的态度让沈知烟早已寒透了心。当初她最绝望无路的时候,都不肯回沈家求助,如今,她更不可能再回沈家。
“姐姐,你的好意妹妹心领。只是,妹妹我呆在这深宫却是为了查清当年阿爹一案的真相,所以,我如今不能出宫。”
面对沈诗语,沈知烟并无隐瞒,最主要的,想着沈家当年对父亲、对她家二房的绝情,她不想再与沈家有任何的牵扯。
那怕街头沦为乞丐,她都会绕过沈家的大门……
闻言,沈诗语有片刻的怔愣。
看着面前单薄羸弱的妹妹,沈诗语很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她心里竟有着这样的打算……
如果让家里人知道她还不死心当年的案子,要为二叔平反,只怕爹爹和三叔都会怕再次惹祸上身而拒绝让她进家门的……
这样一想,沈诗语再也没有信心说动爹爹让沈知烟回归沈家,只是更担心道:“知烟,你一个人呆在这深宫,险境重重。我还听说,宁贵妃一直对你诸般为难,更是逼着你与那老太监……虽然有世子爷护着你,但如今……王爷已知道你还活着,还与世子爷再次牵扯了在一起,只怕以后你要更加担心了。”
闻言,沈知烟苍白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心里顿时明白,秦檐这么久没出现,定是与安王有关。
一想到他为了帮自己受到牵连,沈知烟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一想到堂姐可能会如外人般怀疑秦檐与自己的关系,眸光里不由闪过慌乱内疚,白着脸颤声道:“姐姐,世子爷确实帮过我许多,但他都是看在你的情分上……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
“姐姐知道。”
沈诗语看着她惶然担心的样子,心里同样松了一口气,浅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二婶面前发过毒誓的。”
提起阿娘,沈知烟心里又酸涩难受起来——
是啊,她曾在阿娘面前起誓,此生都不与秦家人走近,更不许嫁进秦家……
然而,除了答应阿娘的话,当年她与秦檐在汴州初遇时,也让她对他印象很坏,认为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再加上他是沈诗语的夫君,让她决然的拒绝了秦檐当年的求亲!
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与秦檐再有交集,然后没想到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不得不一次次的领受他的恩情,两个绝无可能的人竟鬼使神差的又纠缠在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哪里会不明白秦檐对自己的执着。但,既然此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她何必让他心存希望……
收回心神,她道:“姐姐且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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