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树叶悠悠打着旋儿，落到青石板的地上，秋天的太阳明明很大，却不知怎地倒生出几分寒意料峭来。
J 市寸土寸金的地界，三环里坐落着不少鳞次栉比的大厦，形形色色的上班族步履匆匆，想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不总是那么容易。
“星光养你多少年，你就是要这样回报的吗？”微微胖的中年女人抬手按灭玻璃的同时将手上的文件扔在对面站着的男人脸上。
被骂的男人依旧站的笔直，就算被砸了个满脸，精致好看的眸子也未有丝毫动容。
中年女人似乎最是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语气刻薄起来，“怎么？先前立贞洁牌坊说着不想红万般拒绝公司安排的难道不是你吗？现在试上了黎导的戏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敢跟公司叫嚣翻脸了？”
男人沉默着并不想辩驳太多，好像这些难听的话并不是针对自己说的。
他五官生的极好看，下颔线流畅精致，同现下的小生比又多了几分英气。
“是谁发掘了你又是谁一手捧红了你？”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他很失望，“你就是这么报答公司，报答我的？”
男人终于抬了眼，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动摇分毫，他对公司所有的热爱和期望都已经湮灭在这场耗时的青春赛里。
“我会尽快让律师联系公司处理事务的。”
赵蕊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笑了，“你倒是好大的架子，宋虔，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五年前那个红透了的大明星吧。就凭你现在跟我解约，不说别的，单单就一千万的违约金，你又能从哪里拿出来？”
宋虔只是站着，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些您还是随后跟我的律师沟通吧。”
赵蕊对这些年他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接着办公室的门传来两声轻扣，伴随着温柔好听带着几分调笑的女声，“哟，发这么大的火呢。”
来人身材颀长，穿一件米色长风衣，长卷发垂在身后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出来，就算是在娱乐圈里见惯了各色美人，宋虔也不由得晃了晃神。
“赵总，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要进来，说是您的私人约程，我们没拦住。”跟在后面的秘书面色为难。
“乔律师。”赵蕊面色稍霁，朝秘书示意他出去，“不好意思，新来的实习什么都不懂，让你见笑了。”
“赵总好呀。”乔律师微微眯起笑，带着一双眼睛也弯弯的，“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赵蕊不愿意透露太多，只是递给宋虔一个略微警告的眼神，“这里没你事了，出去。”
乔律师此时已经走到了桌前，看了两眼宋虔，转头依旧是满脸笑意，“不用让他出去了赵总，我也就几句话要说而已，不耽误你几分钟。”
“怎么能说是耽误。”
赵蕊打拼这么长时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自是不遑多让，这位乔律师虽然年轻却是出了名的佼佼者。
这回她也是好不容易知道这位跟老东家的合约到期了，想着来挖一手，毕竟做娱乐公司的，法务实在是重要的很。
他们星光在业内规模也不小，虽然比不上她先前在的华京，但给出的条件却是丰厚的不行，所以她有信心可以拿下这个人。
乔律师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散落的文件，“赵总这东西扔地上可不好。”说着拍了拍上面的灰，顺带着扫了两眼，“宋虔？你是当事人？”
宋虔被这样一双温柔小意的眼直勾勾的盯着，莫名一些紧张，微微抿了抿唇，“是我。”
“那就得了。”她弹了弹纸张，恭恭敬敬摆在赵蕊的桌面上，“赵总您好，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我的当事人。”
赵蕊一脸莫名，同样懵掉的还有宋虔。
“乔律师，你这，从何说起啊？”赵蕊尴尬的笑了两声。
乔律师依然眯着眼笑的人畜无害，“就是您听到的这样呀。宋虔，我的当事人，我，他的委托人，以后跟贵公司对接的解约和解事项，都由我全权负责。”
看着赵蕊愈加难看的表情，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满带歉意的补充，“嗨，这都怪我，忘了跟各位老总打招呼了。”
一张薄薄的名片递到赵蕊眼前，“我呀，不才，合伙开了家律所说来运气好，头一把接到了老东家的委托，这不，舔着脸来了，谢谢赵总的一番好意啊，但我志不在此，不过要是后续合作，只要资金到位，我一定肝脑涂地。只是这回，不好意思了哈。”
“所以你不是来跟我谈合作的？”赵蕊看到上面印着的“祝余律师事务所”，面色一变，语气冷硬起来，
“这不想着您盛情邀请我就职，我不上门来也显得我不尊重您吗？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赶巧儿了，遇上我这事务所的第一单生意了。”乔律师说是抱歉，但脸上却没有些许觉得不好意思的神色。
赵蕊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什么赶了巧儿的，明明就是过来替宋虔出头的！她凌厉的目光直直看向一直闷头不说话的宋虔，阴阳怪气，“嚯，我就说怎么这么有底气。原来是傍上华京这颗大树，看不上我们星光这小庙了。”
宋虔还没说来得及吭声，他的代理律师就已经开了口，“赵总这话说的，您不也是从华京跳出来的吗？”
这话戳中了赵蕊的痛脚，早先她在华京供职，颇受赏识，也慢慢做到了管理层。后来华京出了问题，那段时间过得艰难，一大批人唱衰。华京孤注一掷，聘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安排重新管理公司事务，和赵蕊一起合作。
她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挖走了一大帮人，跳槽来了星光，反手踩了一把华京。
一时间星光风光无量，多少人趋之若鹜。
而就是她瞧不上的小人物孟帆，不过短短三年就又打造出了一个属于华京的娱乐帝国。
星光娱乐这么多年一直原地踏步，卡在了一个极度尴尬的位置，二三线里的龙头，踮踮脚一线的门槛又差一点。
华京几乎从不掩饰对星光的不屑，平时倒还和谐，毕竟圈子小，合作总不可避免，有钱大家都乐意赚，但二位老板，出了名的不对付。
当初华京重新爬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刺赵蕊目光短浅，狼心狗肺的。如今星光的发展远比不上华京，更是在对着她的脸狠狠的扇巴掌。
赵蕊挖乔律师很大程度上也就是想让华京膈应一把。眼下乔律师这带了刺的话一出，她哪里还不明白，这小贱人明明就是跟孟帆那个婆娘一伙的！
几乎是瞬间她的语气就冷了下来，“乔律师是学法的，不会看不懂条约的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宋虔跟星光的合约四舍五入还有三年，提前解约可以，违约金分毫不让，华京是真的想好，要为这么一个人赎身是吗？”
宋虔更加沉默了，一千万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是在五年前，这个价格对他的身价简直是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不是五年前，他也不再是那个凭着一部古偶火遍海峡两岸的当红小生了，他其实也没有把握，不知道华京会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花上这么一大笔钱。
这些年来他没有通告没有剧本，领着基本工资除却开销，连做投资也做不了什么太大的项目，存下来的钱支付违约金也是差上一些。
“哎哎哎，赵总这话说的就很难听了啊，什么赎身不赎身的，大清早就亡了。”乔律师似乎并不将她的愤怒看在眼里，依然是轻轻浅浅的带着调笑，自顾自的坐下，“那今天正好，我就说一下我和我当事人的诉求，约是一定要解的，至于违约金呢。”
乔律师尾音拖得稍长，余光注意到当事人攥在一旁的手，话音一转，“也是好办，您方提前解约，违约金给一点儿，这事儿就揭过您看如何？”
如何？不如何！
赵蕊一脸“你脑子是不是坏了的表情”，“乔律师您没搞错吧。”
她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我就猜到您不会同意，我这不是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吗？这文件夹里的东西您好好看看，我呢，等您答复，只是我事务所刚开张也没有多长时间，所以希望您尽快给我个准话。”
赵蕊翻开文件夹，只看一页就笑出了声，“乔律师，你怕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天大的冤枉。”她站起身来，“我可是有专业素养的律师，怎么会在协商过程中跟您开玩笑呢？我只是把初步的诉求拿出来给您提前过过目，顺带着让您准备诉讼的话，也好提前找好律师。”
赵蕊指甲死死扣着文件夹的边缘，“你不会以为提前解约，还能追究到我们的责任吧？”
“赵总，也许别人不能，但是我不一定哦。”她笑了起来，明明依然是那副温柔的模样，但不知怎么落在宋虔眼里就生出了几分自负来，莫名的，他就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或许真的能做到。
“赵总不要那么早做决定嘛，我不是说了您有时间好好考虑，提交诉讼材料的时候我会事前通知您的，不必担心。”她站起身，扫了扫风衣前襟，“我事务所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不过劝赵总一句，与其撕到最后，让星光颜面扫地，不如和和气气的解个约，往后井水不犯河水，毕竟说到底咱们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嘛。”
赵蕊一口气哽在胸口：去你妈的和气生财。
“哦，对了，赵总带着星光发展的挺好的，但是您也应该站在张总的位置上好好考虑才是。毕竟星光是他张明哲的，还不姓赵。”乔律师笑着补完最后一刀，走到门口，朝宋虔招招手，“当事人，您走吗？”
他的这位律师心情不错。
这是宋虔观察良久得出的结论，这会儿他坐在后驾，座位旁边摊开着一份诉讼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