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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沈泠泠，她笑了笑：“泠泠，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沈泠泠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沈泠泠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沈泠泠声音微哑：“阿程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沈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泠泠，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阿程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沈泠泠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沈泠泠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沈泠泠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萧程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沈泠泠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萧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第六章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沈泠泠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萧程在，沈泠泠生生忍下，哑声开口：“萧程，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萧程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沈泠泠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萧程面无表情：“荒谬。”
沈泠泠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沈泠泠，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萧程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沈泠泠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沈泠泠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萧程的字还jsg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沈氏泠泠，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沈泠泠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沈泠泠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萧程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沈泠泠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萧程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沈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沈泠泠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沈府。
餐厅内。
沈母挨着沈泠泠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沈泠泠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沈泠泠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沈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泠泠，你怎么了？可是在萧家受了委屈？”
沈泠泠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沈父深邃的眼。
这时，沈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泠泠，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沈泠泠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爱与维护不是假的！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如就装作不知吧……
想着，沈泠泠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爹和娘了。”
闻言，沈母笑弯了眼：“你啊，就是嘴甜。”
……
气氛慢慢回暖，一切好像回到了沈泠泠还未出嫁的时候。
然而眼见着天色暗下，她也不得不回萧家了……
沈家门前。
沈泠泠抬头凝望着那块匾额，微微失神。
跟在身边的小昭看在眼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马上下来：“沈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第七章
锦华宫。
沈泠泠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一身华贵宫服的女人。
她，便是自己的生母吗？
她此次唤自己来，可是知道了真相？
沈泠泠胡思乱想着，神情有些恍惚。
而后就听高位上的贵妃开了口：“本宫听闻，萧程回拒了陛下赐你们和离的圣旨，此事你可知晓？”
沈泠泠怔了下，随即顿首：“是，此事……”
然而，她话刚冒头。
贵妃便直接打断了她：“此事已是定局。”
“无论萧程也好，你也好，待你们和离之后，嘉宁会嫁进萧府，与萧程成夫妻之美。”
沈泠泠怔愣了半晌。
所以她召自己进宫，便是为了告知此事无从更改吗？
她是为了叶芷吟吗？
可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女儿！
但是这些话沈泠泠不能说，最后只问：“如此强拆他人婚事，贵妃娘娘于心可愧？”
“棒打鸳鸯是错，可据本宫所知，萧程并不喜欢你。”
贵妃一句轻飘飘的话，沈泠泠却听的脸色煞白。
“甚至萧程待我儿嘉宁，都要比你亲近些。沈小姐，和离一事你未必委屈。”
沈泠泠跪在青石地上，冷意穿透衣衫，刺进骨头缝里。
是啊，萧程不喜自己人尽皆知。
便是和离再娶，他与叶芷吟说不准还是一桩佳话！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沈泠泠心中却像涌动着股气。
见她依旧不松口，贵妃神色冷了下来：“沈小姐，古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嘉宁早年受了不少苦，本宫膝下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为完成她所愿，本宫并不在乎别人如何。”
“本宫言尽于此，你也莫要太执拗，免得伤到自己。”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浓厚，沈泠泠自然听得出来。
“所以若我仍不愿和离，娘娘打算如何？”
她字字喑哑。
贵妃没说话，只朝宫人招了招手：“本宫准备了些赏赐，你自己好好选选吧。”
话落，她便起身由着其他宫人扶着，朝内殿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赏赐也呈到了沈泠泠身前。
托盘之上，红布之下，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要萧程，还是自己的命。
这是贵妃留给她的选择！
沈泠泠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凝望着那个几乎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终究是没忍住喊问。
“娘娘，您就那般确定叶芷吟就是您的女儿吗？您就不怕错认吗？”
然而，贵妃娘娘连脚步都没停，直接消失在了路尽头……
不知是如何走出锦华宫的。
宫门外。
小昭正等在萧府马车前，瞧见沈泠泠走出来，忙迎上前：“夫人……”
瞧见她手中托盘时，愣了下。
沈泠泠没说话，只是自顾上了马车。
小昭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叫马夫往萧府回。
半个时辰后。
沈泠泠终于回到了院落，屏退了小昭，她刚推门进卧房。
就看到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的男人。
萧程，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泠泠有些茫然，但脚步还是不可抑制的走上前。
窗沿上立着的红烛随着跑进来的风微微摇晃着。
映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越发显得他俊朗。
窗外似乎还有雪花在飘，大片大片，像极了柳絮。
窗内暖意盈盈。
沈泠泠抿了抿唇，轻声唤：“阿程，醒醒，别在这儿睡，会着凉。”
“阿程……”
她伸出手轻轻去推他。
下一秒，手腕却被萧程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男人温柔的声音响彻耳际：“芷吟，别闹！”
第八章
“轰！”
明明是冬日，沈泠泠却感觉如夏日雷鸣！
她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看着软榻上的男人，久久不能回神。
刚刚，萧程的语气那般亲昵，像极了宠溺！
可他唤的人，却是叶芷吟！
“萧程，你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沈泠泠声音有些尖锐，萧程紧闭的眼也慢慢睁开。
瞧见沈泠泠，他皱了下眉：“你喊什么？”
沈泠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的夫君，在睡梦中，唤着其他女子的名字！
他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
沈泠泠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烫，喉咙里也哽着些嘶哑：“萧程，你就这般喜欢叶芷吟吗？”
萧程眸色深邃：“与你无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撕扯啃咬着心，沈泠泠疼得脸色煞白！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片刻后，萧程坐起身，按了按眉心：“听说你今日不仅回了沈府，还进了宫去觐见贵妃娘娘？你同她说了什么？”
“你希望我说什么？”沈泠泠声音沙哑。
萧程久久看着她，最终开口：“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别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就要转身就走。
掩在衣袖里的手还在死死的攥着那把贵妃赐下的匕首。
沈泠泠不知怎么想的，拉住了萧程的衣袖：“你有什么考量？”
萧程回头看来，没有说话。
就听沈泠泠又问：“与我和离，娶叶芷吟，这就是你的考量，对吗？”
萧程将手抽回：“你不必知道。”
扔下这话，他大步离去，再没给沈泠泠开口的机会。
门外，连日的大雪久违的停下了。
却又要比下雪时，还冻人。
热泪滚烫，氤氲在眼眶，许久未落。
沈泠泠迈着僵硬的脚步，缓缓走到妆台前，拿出那纸萧程早给了自己的放妻书。
她手指用力捏着，直到布满褶皱，几欲碎裂——
沈泠泠才将将松开了力气，转身，出门，没入了浓稠黑夜……
古鸣寺。
大殿佛堂依旧是永刹的安详。
香烛冉冉，木鱼声咚响，还有那鎏金佛像的满目慈悲。
一切都和三年前成婚前，沈泠泠前来求愿时一般无二。
却也不一样。
那时，她满心期盼，盼着能与萧程日久生情，恩爱白首。
而现在，她只剩满心愁苦与迷茫。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殿后走来，瞧着跪在蒲团上的沈泠泠愣了下。
随后上前：“施主，本寺要闭门谢客了，您早些回吧，山路崎岖，再晚些该不好走了。”
闻言，沈泠泠眼睫颤了颤。
她没有看小沙弥，只是望着佛像问：“回家？我……有家吗？”
生母认错了人，养母心怀杀意，夫君不爱休弃……
世间偌大，沈泠泠无处可去。
她咽下苦涩，回头看不知如何回答的小沙弥，最终慢慢站起了身。
“你只当我胡言罢了，叨扰。”
话落，沈泠泠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马车一路朝萧府而回，她全程无话。
却不想到了萧府门前，刚下马车，就看到从中走出来的叶芷吟。
四目相对，她头戴金钗，面容含笑：“刚刚阿程同我说已给了你放妻书，你打算何时离开，成全我们？”
第九章
萧程。
沈泠泠心里轻嚅着这个名字jsg，从前只觉得甜，现在却像鱼刺，哽在喉咙，上下不得。
可迎着叶芷吟得意的目光，她还是强迫自己开口问：
“你就这么急吗？”
“不急。”叶芷吟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是怕你急。”
“什么？”沈泠泠有些不解。
叶芷吟却没解释，只是说：“我知你不想同阿程和离，但他已注定是我的夫君。若你执意不改，便只能选择母妃赐你的那把匕首。”
“沈泠泠，要不我们来下个注吧，你说在与我的婚事和你的命之间，阿程会选择哪个？”
沈泠泠面色苍白。
她心知肚明，萧程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叶芷吟。
叶芷吟见沈泠泠说不出话，脸上笑意渐深，语气得意：“看啊，曾经你拥有的，现在我也将拥有了，沈泠泠，我从不比你差。”
说完，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沈泠泠一个人站在原地，明明前面就是萧府的石阶，她却怎么都迈不动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萧程从门内走出来，瞧见沈泠泠，他脚步一顿：“你又去了哪儿？”
沈泠泠凝望着他身上的飞鱼服，这个男人，同最初遇见时别无二致。
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不曾有过自己！
她喉咙发哽，血腥气蔓延，又被生生咽下。
“你要去哪儿？”
闻言，萧程愣了下。
过往，沈泠泠从不会多嘴问他的去向，如今却……
出神只是一瞬，萧程便直接回：“公事。”
只是不知为何，沈泠泠总觉得他神情间似有些许异样。
没等细思，就见萧程迈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