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小说姜颜兰容渟全集阅读-姜颜兰容渟的小说(无广告阅读)

时间:2023-05-27 10:07:0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颜兰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姜颜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颜兰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颜兰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颜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颜兰,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颜兰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颜兰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颜兰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颜兰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容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姜颜兰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颜兰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颜兰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颜兰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䧿山回来了,也与姜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容渟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颜兰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颜兰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颜兰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颜兰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容渟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颜兰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容渟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跟容渟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颜兰刚愣神,就见容渟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容渟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颜兰被容渟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姜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颜兰闻言疑惑。
容渟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颜兰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容渟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容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见颜兰眨眨眼,容渟解释:“我白日要入宫当值,宫中用膳的机会不多,这药膳每隔两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刚巧遇见了。”
他端着那汤碗靠近时,颜兰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见容渟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轻蹙:“阿兄身子怎会受寒,很严重吗?”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紧。”
“哦。”
颜兰见他只随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她先前梦醒之后很多事情挂在心头,原本在后院转了一圈已经压了下去,可是见到容渟之后又冒了出来。
颜兰口齿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有心事?”
见她抬头茫然,容渟拿着公筷挑了些东西在她碗里。
“府里的厨子向来自傲一手厨艺无与伦比,若是叫他见着你将他做的油糕吃得这般难以下咽,他会挥刀自刎。”
颜兰连忙将嘴里的油糕咽了下去。
“吃东西的时候别想事情,仔细噎着。”
容渟侧脸冷峻,说话时并未看她,手中却从容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将汤匙放在碗中,那满是纵容不染锋芒的神态让人莫名心安。
颜兰捧着油糕到底没忍住:“阿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如果䧿山上你没遇到我,有人拿着龙纹佩冒充了我找上了你,你会发现吗?”
“怎么问这个?”
容渟诧异一瞬,却还是回道:“这东西虽是薛姨的遗物,却并非人人带着都能冒充薛姨故人,就算本督会一时错认庇护一二,可假的就是假的,岂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他虽对姜颜兰说是因这龙纹佩才认了她这个义妹,可实则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他们二人早有羁绊,若是这玉佩落入旁人手里,他固然会被蒙蔽一时,却也不会蠢得一直错认。
见对面小女娘垂着浓密羽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容渟说道:“是姜家的事让你不安了?”
颜兰抿抿唇:“昨天夜里姜覃的庶女来见我了。”
这事容渟知道。
棠府与容府就隔一墙,府门也同在一条巷子里,加之那头的人几乎都是从督主府里过去的,隔壁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昨天夜里姜家那庶女过来时,容渟就已经知道,只是他未曾过问,也没想着要事事替姜颜兰做主,而且杭厉打瘸了姜覃的事他也知道,只既然人已经给了姜颜兰,那自然奖惩都由她自己做主。
颜兰见容渟只看着她不说话,迟疑了下才说道:“三妹妹跟姜家其他人不一样,姜家若是毁了,她……”
姜覃她肯定是不会饶了的,可若她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姜茹于她是有恩的。
姜茹是姜氏女,姜家若是出事她也逃不掉。
“我知道三妹妹无辜,而且她昨夜来找我也是顾念姊妹之情,她跟姜家人不同,可是要我为了她就放过姜家我又做不到。”
她低声说完后忍不住就看了眼容渟,“阿兄,我是不是太过心狠?”
“你若是心狠,就不会顾虑她如何。”
“可是……”颜兰迟疑。
容渟明白了她心结,眸色轻缓,徐徐开口。
“姜茹是姜家庶女,在姜家却没什么地位,别说她生父对她毫不在意,就是你那个向来满嘴仁义道德的兄长,待这位庶妹甚至还不及一个入府不足半年的外室女。”
“姜茹之于姜家是耻辱,之于姜覃更是恨不得能抹去的污点,她在姜家的处境甚至比你还不如。”
“姜家安好,她未必能好,姜家倒了,她也未必不会好。”

这京中的事情只要他想要去查,就没有什么是能瞒得住的。

先前他让人去姜家查颜兰的事时,派去的人将姜家几乎掀了个底朝天,其中自然也没少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姜家庶女。
容渟抬眼看着颜兰:“昨夜杭厉为何伤了姜覃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庶妹看着胆小怯弱,可骨子里未必真如此。”
“怯弱是她多年苦难下磨出来自保的外衣,她只有这样才能活,可如果给她机会,她说不定比谁都大胆。”
颜兰听着容渟的话愣了下,想起上一世姜茹偷偷替花芜指了出路,想起她暗中“接济”她许久,甚至后来姜姝兰出嫁那日,那个突然吃坏了肚子的婆子,那仿若奇迹一样落在她身上逃走的机会,放在任何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身上都不可能去做。
姜颜兰原本惶惶突然就安宁了下来:“我明白了,谢谢阿兄。”
容渟对着她说道:“铖王派去安州的人差不多快要返程了,最迟半月就能到京城。”
颜兰愣了下:“那姨母…”
“铖王妃寻的人也已经到了宿云镇,照那人的本事和脚程,应该跟铖王府的人前后脚回京。”
容渟说话时看着她:“姜家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好,姜瑾修想要重回圣前,姜家挽回声誉,只能在你身上动心思,而且陆家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可能会借着姜家的事用你来谋算我。”
世家的人向来无耻,手段卑劣的比比皆是,他自己不怕什么,就怕姜颜兰被人算计。
颜兰脸色一紧:“我会小心的。”
绝不能拖阿兄后腿!
容渟见对面小女娘脸上没了先前的郁郁不安,反而斗志昂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嘴角轻扬,扣指点了点桌上。
“那现在能用饭了?”
“能!”
颜兰连忙将油糕塞进嘴里,颊边鼓鼓,乌眼钝圆。
容渟失笑:“慢些吃。”



第50章作戏
时间忽倏而过,转眼就是十日。
姜颜兰脸上的伤逐渐好转起来,摔伤的腿修养数日也已经能够随意下地行走。
铖王妃每隔两日就会去积云巷探望颜兰,只她脸上颜色愈发差了,虽未与颜兰细说王府中事,可颜兰却感觉得到铖王妃提起铖王的时候越来越少,就算偶有提及,那眼中也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温柔眷慕。
铖王的人比容渟预料的还要早几日回到京中,铖王拿到那些人送回的东西,就满是无奈地寻来了积云巷。
“我就说你想多了吧,姜家怎么可能拿着外人混淆自家血脉,这府衙籍书可都写的明明白白。”
铖王看着拿着那些东西查看的铖王妃,目光有些责怪地落在颜兰身上。
“你也是,知道你与你阿兄他们置气,可这种事莫须有的事情怎能胡说,若是叫人知道你胡乱揣测,定会落你个污蔑尊长的恶名,传扬出去更是会毁了整个姜家的官声,还让你姨母为你操心夙夜难寐。
姜颜兰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拿着那叠铖王送来的东西,上面仔仔细细地写着“李氏女,籍安州”。
“这些是姨父派去的人查出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这种事情哪能让旁人知道。”
见颜兰乌黑眼眸看着他,铖王皱眉。
“怎么,你连本王也不相信?你若是不信,我叫去安州的那几人过来,你自己与他们问话,他们将姜姝兰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她生母李氏的确与你父亲有所交集。”
“十七年前婺州水患,你父亲奉旨前往治灾,李氏原是婺州人士,当年与你父亲在婺州相识,你父亲因治灾受伤曾在婺州一带失踪了近三个月,期间便是被李氏所救与她朝夕相处。”
“他们二人是如何生情不得知晓,可你父亲返回京城之前,的确特地单独安置过一批灾民前往安州,其中便有那李氏。”
铖王看着脸色难看的铖王妃,还有垂眼不语的姜颜兰,放缓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对你阿娘起了外心,可姜姝兰的身份的确是真的,李氏是去了安州之后才查出有孕,后来诞下了姜姝兰便一直寡居,她手中不仅有你父亲写给她的信,还曾因生活困苦当掉过一枚玉佩,我派去的人费了些功夫才将其赎了回来。”
他将一枚笺节竹纹佩递给了颜兰。
“这玉佩是你父亲心爱之物,你姨母当年应该也是见过的,你若再有不信,当年你父亲在婺州治灾失踪,后来安置李氏都有人证,这京中也有识得你父亲笔迹的人,你可寻人来验证,只是届时你父亲身后清名恐怕就……”
姜颜兰听着铖王满是忧心的话,突然就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这是从小疼她的姨父,是与姨母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夫君,他怎么能当着她们说谎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帮着姜家将他们弄的岌岌可危的谎言弥补的天衣无缝。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拿着那些东西去叫外人验证,毁了父亲和阿娘的名声。
颜兰看着气的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指尖用力到发白却竭力忍着的铖王妃,垂着眼睫遮掩冷漠:“我自然是相信姨父的,是我多想了……”
“本就是你多想。”
铖王满是不赞同:“你这次闹得也够久了,姜家老夫人一直缠绵病榻,那手也是彻底废了,眼下外头谁不议论姜家的事情,姜国公府名声尽毁,你阿兄前程葬送了大半,连你自己也同样遭人秽言说你心肠太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带着规劝。
“颜兰,我知道你恼恨䧿山的事,可姜家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若是倒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如今仗着容渟庇护自是没人敢与你如何,可谁能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他意,况且与阉人为伍,伤的终究是你自己名节。”
“皇后娘娘和陆家那边已有不满,听姨父一句劝,这事到此为止。”
姜颜兰听着铖王敦敦教诲只觉可笑,她抬头没什么表情,像是犹豫:“可我已经跟祖母他们闹成这个样子,我想作罢,他们恐怕也不会罢休……”
“颜兰说的对。”铖王妃在旁冷声道:“姜家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想要让颜兰会去跟他们认错服软,休想!”
铖王听出二人话中松动,见颜兰愿意跟姜家修好顿时松了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是护着颜兰的,哪能让她去跟姜家认错,这就算想要修好那也得姜家摆足了姿态,我瞧着马上上巳节了,要不然到时你在府里办一场春日宴,让姜家的人来。”
“颜兰眼下伤也好些了,趁机会搬回王府住几日,到时你再请些其他府邸的夫人女娘,或是邀请些郎君过府,我去让姜家在宴上服个软,颜兰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去姜家,这般也不会有人说嘴。”
铖王妃眉心紧皱未曾答应。
铖王柔声道:“玥娘,我知道你不满姜家,可你得替颜兰将来着想。”
铖王妃闻言有些不高兴,可到底还是妥协下来:“算你说的有理,颜兰,你觉得呢?”
“我听姨父的。”
“那行吧,我晚些回去就下帖子。”
铖王见二人都是答应下来不由露出笑来:“那颜兰今日便与我们回去?”
“回什么回。”
没等姜颜兰说话,铖王妃就说道:“既然要办春日宴,那就好好的办一场大的。”
“我回去之后光是下帖子准备宴前的事情,怕是就忙的顾不过来,府里人来人往也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颜兰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呢,让她先留在积云巷这边,等到了那日我再叫人来接她。”
铖王闻言没强求:“也好,那就先让她留在这边。”
铖王目的达成,脸上笑容也盛了几分,与颜兰说了会儿话后就打算回府。
知道铖王妃还要再留在积云巷跟颜兰说会儿话,他顿时佯作吃醋抱怨了几句,说铖王妃如今眼里只瞧着颜兰顾不得他了。
铖王妃满是娇嗔地推了他一把,将人撵出了院子,待到从外间回来时突然就扶着墙吐了起来,一边呕的昏天黑地满眼通红,一边拼命的拿着帕子擦着方才被铖王满是亲昵碰过的脸。



第51章疯狗
“王妃!”
“姨母。”
蒋嬷嬷见她脸上都快被蹭破了皮,连忙伸手拦着,一旁颜兰也是着急:“花芜,快去打水。”
外间花芜匆匆送水进来,铖王妃洗了又洗,待到她脸上遮掩苍白的胭脂被水擦净,胃里也几乎吐不出东西,她才惨白着脸被蒋嬷嬷扶着坐回了榻边,半晌才低喃出声。
“是不是很可笑。”
蒋嬷嬷眼睛通红:“王妃…”
“我竟是不知,谢天瑜作戏这般厉害。”
铖王妃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脸上在笑,可眼里却是蓄满了泪。
她与谢天瑜成婚近二十年,从未疑心过他,他的深情,他的专一,他对她的百般照顾宠溺,如今都像是一场笑话。
她以为他们夫妻之情是胜过一切的,可他却将她当成个傻子耍弄。
他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地将那些谎话说的那般真诚,甚至做戏做的连她这个枕边人都辨不出真假。
要不是那日她去了京兆府,要不是她早就知道姜姝兰身份有异,她怎么会怀疑这个满腔真挚处处贴心的男人,竟是从头到尾都在满嘴谎言的骗她?
蒋嬷嬷嘴唇动了动,看了颜兰一眼:“王爷也许只是不愿见女郎跟姜家闹的太过……”
“什么叫太过?”
铖王妃赤着眼:“是他们想害颜兰性命,是他们想污阿姊他们身后名,是他们将一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塞进二房欺辱我阿姊的孩子。”
“他明知道我与阿姊感情,明知道颜兰就是阿姊的命,他却为着姜家,为了那个不知道是谁孽种的外室女,拿这些可笑的东西来骗我!”
她挥手将榻上东西打落一地,
“姜家允了他什么好处,叫他连是非黑白都能颠倒,他把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之情当成什么?”
蒋嬷嬷看着满是盛怒气的浑身发抖的铖王妃,一时不敢替铖王辩解。
铖王妃气的胸口起伏,想起铖王刚才离开前还满是温柔地与她说着情话,她刚下去的那股呕意又升腾了起来。
颜兰看着脸色苍白红着眼的铖王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如果她不曾知道姨母会在不久后突然“病逝”,未曾见过铖王移情别恋,姨母去后那么快就另觅新欢,与人恩爱不减与姨母在世时一样,她或许还会劝上几句。
铖王待她虽然不真,不愿护着她,可对铖王妃多年感情不是假的。
可知道那些,她就不愿意替他说话。
颜兰只低声道:“姨母,那春日宴还要办吗?”
“办,为什么不办?!”
铖王妃伸手抹掉眼泪,眼神冰冷:“姜家不是想要骗着你回府?谢天瑜不是想要替他们遮掩周旋?他们想要踩着你帮姜家挽回名声,让你替姜家正名,那我倒是要看看等所有人知道姜家嘴脸后,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她对着颜兰道:
“现在离三月三还有几日,宿云镇的人应该能赶回来,就算赶不回来,京兆府那封籍书也足以让姜家和谢天瑜自乱阵脚,那李氏是假的,那封信自然也有问题,只是你父亲那枚玉佩……”
姜颜兰说道:“那是父亲的遗物,父亲和阿娘走后他们许多贴身之物都被收在了我房中,前几日姜瑾修和姜姝兰偷偷进过我院子。”
“无耻!”
铖王妃闻言顿怒。
蒋嬷嬷也是沉了脸:“亏得那姜家大郎还是玉台公子,他怎能行此不堪之事。”
“狗屁的玉台公子,他就是个伪君子。”
铖王妃紧拧着眉:“阿嬷,你去催催顾鹤莲,让他那边快些,姜家的事情还是得有实证才能锤死他们,到时候颜兰也才能名正言顺脱离姜家。”
蒋嬷嬷连忙应了下来,倒是姜颜兰一怔:“顾鹤莲?”
铖王妃回头:“你应是没听过他的,顾鹤莲是你外祖父当年收养过的义子,你阿娘于他有恩,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他就离开了京城。”
颜兰眉心轻皱,不是的,她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上一世姨母走后,姜家陡然翻脸,可那时候姜瑾修他们还未曾像是后来那般冷漠。
谢寅偶尔过府的时候,除却嫌弃她歹毒不懂事,言语间就曾提起过顾鹤莲,他满是恼怒谩骂顾鹤莲是个疯狗,说他跟处处与铖王府做对,跟个疯子似的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原来顾鹤莲与荣家有关系吗?
颜兰好奇:“外祖父的义子,我以前怎么没听阿娘提起过这人?”
铖王妃神色一顿,微垂着眼:“他很多年前就离开京城了,后来认回本家就再未入京。”
“原来是这样。”
姜颜兰没留意到铖王妃脸上一闪而逝的奇怪,只当是荣家故旧没曾多想,她朝着铖王妃说道:“那姨母不必担心,如果那位顾家舅父赶不回来,阿兄那边也有些证据的,足以钉死了姜家。”
铖王妃听着她称呼愣了下:“你唤他舅父?”
颜兰莫名:“他不是外祖父的义子?”
铖王妃瞧着神情不解的姜颜兰,眼里浮出些复杂,片刻轻吁了声:“没错,你的确该唤他舅父。”
蒋嬷嬷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可看着垂着长睫的王妃,到底只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舅父…
顾郎君怕从来都不想要。
……
定下春日宴后,铖王妃就忙碌了起来,京中各府都收到了帖子,就连陆家也没漏过。
四皇子妃入宫觐见皇后时,将铖王府准备大办春日宴的事情告知了皇后。
陆皇后手中正在剪着花枝,她容貌算不得绝色,眉眼端慧,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尊贵。
闻听铖王府的事情,陆皇后手中小剪一停:“这个时候设宴?”
四皇子妃低声道:“儿媳听闻,姜家那边也是接到了帖子的。”
陆皇后只想了片刻顿时便笑了起来:“这是颜兰那孩子打算服软了。”
“儿媳也这么想呢,她毕竟是个小女娘,就算有铖王妃和容渟那阉人护着,又哪能真跟姜家翻脸决裂,况且她还惦记着咱们陆家的郎君,再这么闹下去别说她不占理,陆家这婚事怕也得闹没了。”
四皇子妃撇撇嘴:“要儿媳说,她这次性子也使的太大了。”
陆皇后淡声道:“险些没命,谁性子不大?况且你以为那铖王妃是好相与的?”
当年荣家有二姝,长女荣珍是出了名的才女聪慧端庄,次女荣玥虽然才气不输其姊姊,可那火爆脾气却也是京中出了名的。
姜颜兰这事儿就算她自己不追究,那荣玥也得跟姜家死磕,再加上个莫名其妙掺和进来的容渟…
“怪只怪那姜瑾修自己做事不谨慎,明明向来沉稳,竟是闹出䧿山那种让人抓了尾巴的事情。”
四皇子妃说道:“儿媳也是可惜,他本前程似锦,将来能为殿下所用的……”
陆皇后将身前花盆上探出来的花枝剪掉了一截,这才将小剪放在了身旁宫人捧着的托盘上,一边拿着帕子净手一边声音柔缓说道:
“不过是一时失意,只要颜兰跟姜国公府修好,䧿山那点儿事情早晚能过去。”
“姜瑾修不是个无能的,若能哄得颜兰替他正名,洗刷了外间流言,回头再让大兄在朝上提拔几句,他想要重新入朝不是难事。”
她将帕子放了回去,才继续说道:
“让颜兰这么闹一回也是好事,本宫往日总担心那姜鸿若是承继爵位,姜瑾修也自恃清高,姜国公府难以诚心依附陆家,辅佐郯儿,如今经这一遭,他们倒没了别的选择。”
等姜颜兰嫁进陆家后,姜国公府,铖王府,还有荣家当家留下的那些人脉以及那些旁人求不得的东西,便也会尽归郯儿所有。
更何况还有容渟……
这段时间容渟一直咬着陆家不放,大兄他们也是麻烦缠身,陆家好些生意和门路都被搅合的一塌糊涂。
陆皇后眸色冷凝:“铖王府那春日宴叫三郎也去,让他哄着姜颜兰些。”
姜颜兰那般爱慕陆执年,只要能哄得她反咬容渟一口,大兄他们也就有了借口对付那条疯狗。



第52章陆执年的“施舍”
陆执年收到陆皇后送的口信后把玩着袖边玉扣,看着铖王府送来的春日宴帖,眼底染上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
他对姜颜兰太过了解,她自幼便跟在他身后,早就习惯依赖自己,习惯他目之所在为她心意。
她能为了他一句喜欢彻夜抄书,因他不喜甜食便戒了最爱的甜糕,为他生辰献礼寻遍大师求一方好琴,练到指尖流血,恨不得日日都留在他身边盼早日嫁进陆家。
将松墨撵出来后能坚持半月与他置气就已是极致,小姑娘怎能忍耐住真不见他?
谢寅赖在陆执年房中,大口饮茶不屑:“你是没瞧见她先前嘴硬那样子,我还以为她真能舍了你,结果父王才一说皇后娘娘和陆老夫人对她不满,她就立刻改了话头。”
说什么不嫁陆家,骗鬼呢。
陆执年眼底笑意轻纵:“颜兰就是孩子气。”
“她那哪里是孩子气,你是不知道那日姜老夫人回去后有多惨,听说病到现在都没好透,瘦骨嶙峋差点没直接去了,那可是她亲祖母,我就没见过她这么心狠的。”
谢寅对姜颜兰是满腹怨气。
钱家那次丢人也就罢了,后来他都主动认错了姜颜兰却还咄咄逼人,就连他几次想要主动修好,结果连积云巷的大门都进不去。
姜颜兰油盐不进不愿见他,母妃也跟失了心智一样半点都不帮他。
明明只是受了点伤,人又没有怎么样,他们都道歉了她还非得闹的满城风雨。
谢寅虽然不像是姜瑾修那般名声尽毁,这段时间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提起姜颜兰就厌恶。
“我昨日去了一趟姜家,瑾修哥颓唐极了,被翰林那群人讥讽的厉害,姝兰更是惨,她为了让姜颜兰消气,居然偷偷一个人出城一跪一叩地去灵云寺,结果晕倒在了城外,若非永顺伯府的人凑巧路过将人带回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去时姜姝兰苍白病弱,额上是磕头留下的青紫,膝上脚底都磨得不成样子,被人搀着走了几步裙膝上就渗了血。
陆执年眉心蹙起:“她怎会如此?”
“还不是给姜颜兰逼的。”谢寅满面冷意,“姜家处境不好,姜颜兰又抓着兰儿身世不放,姜家那边被她搅得天翻地覆,有容渟护着她奈何不了她,姜老夫人他们满腔怒气自然就只能宣泄在兰儿身上。”
“我昨日去时她还被大夫人罚了,拖着伤腿跪在祠堂自省,连哭都不敢大声,可是明明错的是姜颜兰,兰儿凭什么自省?”
陆执年坐在矮榻边,闻言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时惹人怜惜的样子。
那时姜颜兰扯着他袖角炫耀着她新得的两支珠钗,俏生生地问他哪支更配她秋狝那日穿的那身华丽骑装,那一身素裙面容娇弱的少女就远远站在角落里望着这边,眼神钦羡却无半点嫉妒。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姜家刚寻回来的庶女,因一些缘由自幼便养在外面,她身边只有寡母,生活过得清贫。
姜颜兰随意一支珠钗便能让她半年衣食无忧,可她却从没有抱怨不满,反而对生活充满了向往感激,对稍有流露的善意就能满心欢喜。
比之自幼金尊玉贵娇养长大任性张扬的姜颜兰,那个女娘既不贪心也易知足,哪怕后来知道她母亲只是外室,陆执年也很难对她生出恶感,反倒越发心疼她处境不易。
陆执年眉心染上一抹怜惜:“她可还好?”
“好什么,都快被折磨死了。”
谢寅说话时格外心疼:“我听说姜家那边为了讨好颜兰,还打算将兰儿送出京城,她一个柔弱女子本就失了父母,若再离开族中庇护,往后该怎么生活?”
陆执年闻言就冷了眼,姜家居然要将人送走。
是颜兰要求的?
她怎么这么任性不懂事,将人送走于她有什么好?
谢寅想起姜姝兰连哭都不敢出声的样子就觉心疼:“少徵,颜兰最听你的话,你劝劝她,兰儿什么都不跟她争,让她宽容些,给兰儿一条活路。”
陆执年皱眉:“我会找机会与她说。”
谢寅是来给陆家送帖子的,与陆执年抱怨了几句之后就离开去下一家,等人走后陆执年就眉心轻锁。
“郎君,您不会真听谢世子的话,替姜大娘子出头吧?”
松墨有些忧心:“姜小娘子最介意的就是您与旁的女子亲近,先前为着姜大娘子已经闹出好些事来,如今好不容易愿意低头跟姜家修好,您若此时跟她提姜大娘子的事,怕会惹恼了她。”
“若不然先哄哄小娘子,待她回了姜家之后再提别的。”
见陆执年皱眉,松墨低声道:
“皇后娘娘已是不喜这段时日喧闹,而且郎主那边也被容督主逼得节节退让,四殿下很是不满陆家,若不能哄的姜小娘子回心转意,那容督主那头……”
陆执年想起皇后托人带来的口信,脸色沉郁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容渟那阉人。
颜兰好哄,只要她回了姜家,姜姝兰的事可以慢慢劝她。
陆执年想起上次姜颜兰将他随意送去的东西扔出来的事情,想着她不过嫌弃他不用心,如今既然愿意服软,那他便也给她些台阶。
他让松墨准备纸笔,研墨之后,照着记忆里小姑娘的模样亲手画了一幅小像。
“把这送去积云巷。”
松墨顿时笑起来:“郎君画的这般好,姜小娘子见了肯定欢喜。”
陆家的人进了积云巷大门,虽未见到姜颜兰,那画像却是送了进去,陆家下人满是欢喜回去复命,却丝毫不见里间姜颜兰看也没看那画卷,直接便让花芜寻了个地方,随意将其收了起来。
花芜捧着那画小声道:“女郎,您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就是随意哄我的玩意。”
陆执年惯来高傲,高傲到觉得他随便用点儿心思,她就能奉若甘泉,满心欢喜。
他恐怕还在自得她不过短短数日就忍耐不住,低头服软像是以前那样竭力讨好他,才随手施舍一份自以为是的“奖赏”,却从未曾想过身为未婚夫,她受伤半月他从不曾露面岂合人理。
外间阳光照射进来,在墙上留下几缕长长的影。
颜兰看着自己已经拆了白布满是伤痕的手,那折断的指甲还没长起来,指尖粉色的软肉无端狰狞。
她长发松松挽了个小髻,发尾垂在腰间,隐约光影让人瞧不清她眼底神色。
颜兰只是扫了眼落在角落里的画轴,轻软着声音却冷然至极。
“我与他往后只会是陌路,这些东西无所谓看与不看,你找个地方收着,待到春日宴后,拿回姜家的东西,将他往日送来的那些一并装好送回去。”
她不喜欢陆执年了,自然也不会再为他伤神。
她心中毫无波澜,也丝毫不在意陆执年送来的是什么,她只隐隐期待着几日后的春日宴,等到了那日,她就能彻底摆脱姜家,再也不用跟他们有任何牵扯。
……



第53章我想要你去死,行吗?
三月初三,上巳节。
铖王妃办春日宴,城东街巷车马鳞次,人流鼎沸。
京中凡是权贵府中皆是接到了帖子,所来之人比比,铖王府也从一早就热闹了起来。
姜颜兰身着露白绣羽纹对襟纱襦,配掐腰石榴裙,铖王妃仔细拿着脂粉替她面上绘好了妆容,额间一点艳红勾勒的她眉眼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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