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晚。
我妹也在早上第一声鸡叫声中消失了。
院子里只剩我和两具尸骸。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李姨带了几个年轻小伙踹开了我家门。
看着院子里的惨象,小伙子都忍不住退了几步,发着颤问李姨怎么办。
李姨说,「凶煞怨气已平,你们找两个薄棺把人装了拉去埋就行。」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我,蹲在了我面前。
我把头死死地埋在臂弯里,不让人看到我的脸,和我脸上止不住的笑。
我死死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声。
但我实在太高兴了。
终于都死了。
我不用再忍受我爸恶心的眼神,以及我奶我妈的谩骂。
人发自内心的高兴是忍不住的。
我发出的呜咽让李姨以为是痛哭,她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李姨书房里的那些书都是真的,原来一个人死的时候只要时机对,怨气够大真的能成煞。
我怕她不来,还去了村口敲碗招她。
我知道她除了我之外,恨死全家所有人了。
虽然过程没有我想象中顺利,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我家都是血腥味和肉沫,一时间住不了人。
李姨又把我带回家了。
她以为我从佛堂跑出来是因为想救我爸我奶,安慰我:「已经把你爸你奶安葬好了,你也别太伤心了,人要往前看,日子还是要过的。」
李姨拿出一把红筷子,说要请「筷仙姑娘」为我卜上一卦。
她净手焚香后,把筷子理成一束,竖着插入水碗中,然后一手舀碗中的水浇在筷子上,另一只持筷的手缓缓松开。
她凝神等在一旁。
筷子站了很久都没倒。
正当她要松口气的时候,所有的筷子从中部齐齐断裂,像被什么人折断的。
李姨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不停道歉。
「李姨?」我叫了她声。
李姨站起来,冲我摇了摇头,「姑娘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吉凶参半呀。不过安安你的命格是百年难遇的好,只要不作孽,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
「还有千万别把玉牌取下,它会保佑你的。」她摸了摸我戴玉牌的手腕。
「把江安安交出来!」
「她家里人把她许给我儿子了。这人死了就想不认帐了?」
「他们可是收了我六万八的彩礼的!」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冲进了李姨家。
几个高个男人看见我就冲了过来,拧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
他们生怕我跑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我感觉胳膊都要被卸下来了。
我吃痛惨叫了几声。
「这就受不住了?娇气!」刘婆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李姨想来阻止他们,刘婆又转过头对李姨露出谄媚的笑,「李姨我知道你心好。但她家已经收了彩礼了,按理说也算我们家半个媳妇,现在她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忍心让可怜的媳妇在外面流浪。」
「早早与我儿子结婚,她也好有去处。」
她儿子在我们村很有名,快四十了整天游手好闲,喝多了赌输了就打老婆,用老婆来还赌债。
他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没有正常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她儿子。
我不能被他们带走。
我像发了疯一般挣扎起来,对抓着我的人又抓又挠,张嘴去咬他们露在外面的肉。
「臭娘们!」拉着我的男人吃痛甩了我一个耳光,把我推在了地上。
我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李姨的身边,抱着她腿,「李姨我不想跟他们走。救救我。」
李姨把我护到身后和面前的一堆人对峙,「这孩子刚死了爹妈,你就把人强行带走,强迫她和你儿子结婚,怕是不合规矩吧。」
「我们家没那么多穷讲究。」刘婆翻了个白眼。
「那你把这孩子带走吧。」李姨让开了身。
刘婆给身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再来抓我。
我绝望地看着李姨,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对我。
「不过不出三日,你们全家都会死绝。参与这件事的人会灾祸缠身。」李姨补了句。
李姨的本事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一时间没人敢上来抓我。
「哟,您这是要欺负人?」刘婆叫嚷起来,「快去抓她,我给你们加钱。」
还是没人敢动,毕竟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
最后被李姨治好的村长匆匆赶到,把刘婆一行人劝走了,但我需要把那六万八的彩礼退还给他们。
李姨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收为了养女,让他们别再打我主意,不然她就不客气了。
李姨本来想帮我还这六万八,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再亏欠她什么。
我记得我奶把我们家所有钱都存在一个存折上的,那个存折她把它包了好几层布锁在了她床头的柜子里。
李姨本来想陪我一起回去找存折,却被村长拦住了。
「妹子,我肚子的虫子都抓出来了了吗?」
「我怎么感觉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村长揉着肚子问李姨。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吃。」李姨拿出纸笔。
村长讪讪地笑着,挠了挠头,「谢谢你了呀!妹子。要不是你,我可能昨天就死了。」
"不过这高人给的珠子怎么会有虫子,是不是哪个狗日的想害我,故意放进去的?"村长咬牙切齿地说。
我无意再听下去,趁李姨不注意悄悄走了。
我家出了人命后,街坊邻居都退避三舍,狗来了都得夹着尾巴绕着我家走。
怕晦气。
我看着满院子被撬开的地砖和扔得到处都是的锅碗瓢盆。
这贼胆子可真大。
「哟,女娃你还敢回来呢?命可真大。」和尚将系在腰上的道袍取下,团成一团擦额头的汗,随手往地上一扔。
他举着铁锹冲我嚷嚷,「让让,我要看看这里。」
和尚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文绉绉的了,脸上带着寻找什么东西的急切。
我不动声色地去摸荷包里的刀子,戒备地看着他的动作。
和尚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对我的动作嗤之以鼻,「女娃,我只谋财,可不害命。」
「我帮过你们家,你们承了别人的恩就得还,知道吗?这样才会有福报。」
和尚边说边挖地,眉头紧锁,「明明我算过就是在这里的呀,怎么会没有呢?」
说完他又转头来问我:「女娃,你们家是宁王爷的后代。他带着家眷逃出京城时带来个紫檀箱子,你见过吗?」
我摇了摇头。
和尚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说谎,「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挖下最后一铲子,蓦地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一把丢开铁锹,跳进了他挖的那个坑,用手开始扒土。
和尚挖出了一个木箱子,他打开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激动地自言自语,「好宝贝,好宝贝,哈哈。没想到还是被我找到了。」
他从坑中跳了出来,把盒子塞到怀里,绕开我就要走。
「你早就盯上我们家了,颅针求子的方法就是你告诉我妈的吧。」
「承了别人的恩要还,那做了孽是不是也要还。」我在和尚背后开口道。
和尚转过身,冲我一挑眉,「你妈一心求子,在我门口跪了足足三日,说她生不出儿子就要被夫家卖了,我看她可怜才将此法告诉了她。用不用全在她,我一没诓骗谁,二没杀谁,说什么作孽。」
「倒是你,莫要被那凶煞迷了心智,着了相。」
我深呼了几口气,说道,「你是李姨的师弟吧。她说那天你为我们做的术法是想害我们。」
和尚突然变了脸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俯身看我,「李姨?木子李?是李芳然吗?她还活着呢?」
「这毒妇老天怎么还没有收她。她是你什么人?」
「李姨和你才不一样,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我捏紧了拳头。
「好人?」和尚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扯开自己的衣领,指着胸口那条狰狞的疤痕,「她嫉妒我天资比她好,设计陷害我,让我被逐出了师门。」
「又拿我的生辰八字施厌胜之术,害我丢掉了半颗心。」
我一脸不敢相信地退后了几步,「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李姨是个好人,她今晚会去囡囡山,你找她问问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
「呵,好呀,我去和她说说清楚。」和尚恨得浑身都在发抖,牙齿被咬得咔咔响。
他走之前又递了颗佛珠给我,「你身上煞气太重,有你妹妹的还有你阴间郎君的,你走到哪他们都会找到你。
「这佛珠能隐匿你的行踪,你带着这颗佛珠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就当我还了你告诉我李芳然下落的情。还有千万不要相信凶煞,那玩意儿早就没了心智。」
我隔着手帕接过佛珠,看了会儿和尚远去的背影,又去我奶房里找到了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