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降微微一笑,也没接话,赶紧直起身子,扯着路阔出去了。
再待下去,怕是整个输液室又要再次进行注目礼了。
出了输液室,李沉抱着褚禾易,很识趣地走在最前头。
路阔看了眼还拽着他胳膊的人,忍不住开口调侃:“哥哥?”
褚云降闻声愣了一下,赶忙松开了拽着他胳膊的手,没敢看他,低低回了声:“就,人家误会了,解释一下。”
路阔闻言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长长:“哦。”了一声。
以前俩人在一块,她很少叫他的名字,有时候还会阴阳怪气地叫他“路少”或是“路总”。
他逼着她纠正了好多次,但一吵架,她就继续阴阳怪气。
后来他也不纠正了,开始在床上磨她。
她不肯,他总有千百种方法逼她就范,听她声线柔软地叫他名字。
再后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开始不让她叫他名字,而是让她叫哥哥。
连名字她都不乐意叫,更别说这么旖旎而富有情趣的称呼了。
咬着唇无声抗议,但最终还是被他弄的于迷离浮沉中叫了。
于是那么一次后,就像是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他不再局限于床上,日常生活中时不时都会挑逗她一下:“叫声哥哥,就放你走。”
“叫哥哥就带你去。”
“过来,给哥哥抱一下。”
有时候是在公众场合,她羞红了脸,但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一次次妥协。
*
褚云降也听出了他这声“哦”里那缱绻的含义,耳根微微发烫,不想搭理他,快步走了几步,去追李沉了。
路阔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勾了勾唇角,也没追上去,慢悠悠地跟着。
须臾,他看着她背影的眼神微微晃了晃,眼底浮起一丝暗淡,嘴角的弧度也缓缓敛了下去。
绑头发。
到病房后,输液室的护士长就走了,换了批病区的医护过来。
帮忙安顿好,又态度十分谦和地和路阔打了声招呼,才一齐退了出去。
VIP儿童病房,电视玩具一应俱全,褚禾易躺在床上,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
这是到天堂了吗?
怎么这么多玩具。
奥特曼!
钢铁侠!
阿童木!
还有美国队长!
最终,他的眼神转了一圈,落在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叔叔身上。
路阔刚好也在看他。
一大一小的俩人,视线毫无征兆地撞了个正着。
路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头还皱着些许沟壑。
褚禾易默默咽了口口水。
这叔叔怎么有点让人怕怕的。
于是他抬起小手,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
李沉站在路阔的身后,看着床上小人的动作,没忍住低低笑了声。
褚云降站在病床旁,看了眼门口的人,开口道:“你们去忙吧,这边打完点滴我们也回去了。”
从大厅到输液室再到病房,她一共下了三次逐客令。
肉眼可见的不待见。
路阔闻声偏眸看过来,拧着眉头静静看了她片刻。
而后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十点半了,会议时间早就过了。
“妈妈,我饿了……”
就在这时,褚禾易从被子底下探出小脸,弱弱地说了声。
褚云降闻声顿了顿。
早上出门急,早餐做好了也没来得及吃。
她看了眼输液瓶,这瓶点滴刚换上去,应该也还要有一会儿。
出去吃个饭应该来得及。
于是俯身亲了亲褚禾易的小额头,温柔地说了声:“那妈妈带你去吃东西。”
说着,就打算将他从床上抱起来。
“吃什么,我让李沉去买。”
路阔看了母子二人一眼,低低问了声。
错过了晨会,今天也什么重要的事了,去不去公司都无所谓。
褚云降闻声愣了愣,回眸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
前三字刚出口,路阔眉间的褶皱就倏地深了几分。
李沉站身后瞄了眼自家老板的脸色,赶忙接话:“我去吧褚小姐,没事的,小朋友生病了,我买些清淡的。”
说完,微微一笑,就转身走了出去,没给任何拒绝的机会。
这再待下去,他都感觉老板得炸起来。
褚云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呢,病房的门就“嘭”的一声关上了。
她愣了愣,才发现路阔的脸色不太好,于是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褚禾易藏在被子底下,悄咪咪看了妈妈一眼,又悄咪咪看了“怕怕叔叔”一眼。
最终决定闭上眼睛装睡。
太可怕了。
这叔叔不会是坏人吧!
但过了会儿,他又转念一想,坏蛋应该不会给他准备这么多的玩具。
毕竟他看电视里,坏蛋抓到小朋友都是关进小黑屋的。
再说了,还有妈妈在呢!
不怕不怕。
于是,他悬着的一颗小心脏,瞬间放了下来。
褚云降看了眼小家伙皱着的小眉头,以为他是在迷迷糊糊中做噩梦了。
于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嘴里也低声哼起了儿童曲。
柔柔的调子催人入睡,床上的小人没一会儿就被瞌睡虫打败了。
但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太有安全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低低说了声:“妈妈抱。”
褚禾易从小就很好带,基本不哭闹,只在生病的时候会有点粘人。
褚云降靠过去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柔柔地应了声:“好。”
而后,就伸手将小人抱进了怀里。
路阔的视线本就落在褚云降的身上。
她的神情温和柔软,低垂着眼睫轻轻拍着怀中小人的脊背,臂弯微微动。
他蹙着眉头凝视了她半晌。
一种莫名的苦涩从胸腔出发,最终在口腔里弥散开来。
他忽然有些想抽烟。
可眼神却瞥见,她肩头的长发从身后滑落,有些碍事地垂在胸前。
几缕发丝扫过她怀里小鬼的脸,惹得他皱了皱小眉头,一脸的难受。
褚云降这会儿有些煎熬,动了动肩膀想将身前的头发拂开一些,但越动头发滑落的越多。
她尽力仰起头,不让头发落在褚禾易的脸上。
忽然,两侧垂下的头发倏地消失,带着一股约束力被拢在了脑后。
接着,她听见了皮筋缠绕的声音。
路阔站在她身后,一手轻轻拢着她的头发,一手从兜里掏出早上出门前,带出来的那个黑色发圈。
她的头发细而软,握在掌心丝滑细腻。
他垂着眸子,动作轻柔地将发圈一圈圈绑了上去。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呢?
褚云降忽地狠狠一愣,背脊下意识地僵直。
但这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给她绑头发。
以前,他虽然在生活上并不是一个很细腻的人,大多时候也不懂情调或是怎么哄人,但却总喜欢缠着她做一些很细小温馨的事情。
比如出门喜欢牵手,比如会让她给他系领带,比如想帮她绑头发。
他性子不好,容易不耐烦,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忍住耐心细致认真的去完成的。
给她绑头发算一件,害怕扯痛她,每次都很小心翼翼,最后还要洋洋得意地看好几遍,亲亲她的额头,说:“真好看!”
那些年里,至少和她比起来,他的确是在认真地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的。
不是她所认为的,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褚云降忽然垂了垂眼帘,鼻尖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须臾,发圈最后一道绑完,路阔松开了手。
站在她身后,静静注视了她半晌:“那天,在船上,是你送我回房的么?”
褚云降闻声顿了顿,低低应了声:“嗯。”
“我……”他顿了顿,拧着眉头迟疑了半晌:“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事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出于一个男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应该是没做。
但别的,他就不知道了。
褚云降垂眸轻轻拍着怀中褚禾易的背,低低说了声:“没有。”
那天他说完别让他后悔那些话之后,忽然抬手抚了抚额,撑着墙壁站了会儿。
洋酒后劲大,加上他先前还喝了不少白酒,不醉才怪。
她本想找个工作人员帮忙将他送回房间的,但值夜的基本都在内场,她也不好再回去。
最后只得将他扶回了房。
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散了,发圈也不见了。
路阔点了点头,看了眼在她怀里睡得香甜的小鬼。
不知梦到了什么,粉嘟嘟的小嘴巴努了努,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
但这小鬼长得还挺可爱。
眼看着小家伙已经睡沉了,褚云降起身将他重新放回了床上,替他掖了掖被角,又亲了亲他的小额头。
等她再转身打算坐下的时候,发现路阔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陪护沙发的另一侧,在静静地看着她。
她愣了愣。
见她顿住,路阔瞥了眼身侧的位置,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和他坐一起都不乐意。
有些烦躁地皱了皱:“你过来坐。”
说着就要站起来。
褚云降闻声愣了一下:“不……不是,你坐我包上了。”
里面还放着褚禾易的药。
路阔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
还真是。
他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将她的包拿出来。
好在只压到了边角,里面的药盒没被压塌。
褚云降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包,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而后看了眼他身侧空着的位置,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落座,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就瞬间侵袭了过来。
清冽的木质香参杂着一股薄淡的烟草味,带着点成熟男性荷尔蒙的张力感。
这么近距离的嗅觉冲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往一侧挪了挪位置,尽量让自己不要碰到他。
路阔侧目看了她一眼,病房的环境忽然让他想起来一件事,淡淡问了声:“褚诵呢?近期怎么样了?”
褚云降忽地一怔,须臾,垂下眼睫缓缓道了声:“去世了。”
话音刚落,路阔倏地转头看过来,脸上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她补充了句:“三年前,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