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巴磕巴。
叶凌雪听到他嚼糖的声音。
然后——
他把糖咽了。
叶凌雪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你以前都这么吃糖果吗?”
“从不吃。”慕容澜实话实说,然后神色有些复杂地说:“你不喜欢这样?”
那表情,竟然有些呆萌,挂在他这张俊逸的脸上,充满违和感。
仿佛她的喜好是最重要的。
叶凌雪的心瞬间又像是化开了一样,捧着他的脸说:“不是……殿下,你还病着,我不太放心,我今晚陪你行不行?”
她想,她是等不来这个男人缠着她说什么撒娇哄她的话了。
他应该不会。
她哪知道,有些事情慕容澜想了一万遍,但是不敢说。
怕缠她缠的太厉害,时间久了引起她的反感。
“不行吗?”见他不说话,叶凌雪抓住他的手:“就陪一晚。”
“好。”
慕容澜快速地应了一声。
叶凌雪催着他上了床。
她知道慕容澜对水有噩梦,也亲眼见过他陷入噩梦之后的那种恐慌和无助,她有点怕他今夜会睡不好,所以才坚持留下。
叶凌雪坐在床边说:“我坐着陪你,等你睡了我便回去。”
慕容澜皱眉。
怎么可以自己睡着让她坐着?
但叶凌雪很坚持,压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
慕容澜拗不过,只得躺了下去。
可这样他哪里睡得着?
他假意闭目,实际上一直关注着叶凌雪的呼吸,当察觉她呼吸渐渐绵长,似乎是睡过去后,慕容澜翻身而起。
坐在床边的叶凌雪的确困倦地左右摇摆起来。
在她跌往床柱的一瞬,慕容澜扶住了她的头。
他动作极轻地带着她,把她放回了床榻上,唇角忍不住浮起浅笑,低语道:“最后还是要睡床的。”
叶凌雪的脸贴着软枕,唇微微嘟着,像是美食,诱人靠近。
慕容澜架不住心痒难耐,浅浅啄了一下,察觉叶凌雪要醒,他轻轻退离,抚着她的脸,顺势把她的长发拨到了一边。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慕容澜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上盘膝入定,休息。
叶凌雪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江水拍打船只,外面水天一色,屋中早已经没了慕容澜的影子。
叶凌雪错愕地张了张嘴:“怎么睡到床上了……”
她这陪人的,竟然把人都陪没了自己还不知道?
叶凌雪有些懊恼。
以至于午后见到慕容澜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
慕容澜那锐利冷峻的脸,在看到叶凌雪的时候露出些许柔意,紧绷的背脊也放松了些许,“怎么了?”
叶凌雪抿抿唇,反手捏住他的手腕,严肃地说:“风寒还没好,不要在甲板上吹风,回去。”
那硬邦邦,甚至有点颐指气使的声音引来冷骁等人侧目。
然后,他们毫不意外地看到慕容澜点点头,乖乖任由叶凌雪拉着回了舱房。
108、慕容澜的噩梦
到了舱房内,叶凌雪欲言又止地问:“昨晚……你昨晚睡得好吗?”
真糟糕啊,她这陪人的,甚至不知道昨晚慕容澜是不是和她一起睡的床。
他是睡的床吧?
“不错。”慕容澜面含微笑:“辰时起身的。”
叶凌雪原本也是怕他怕水怕的睡不好。
此时算了算,他大致睡了三个多时辰,而且精神头还不错。
于是她松了口气。
……
此行回京水路大约需要六日,一路上船走的都很稳,只是天气一直有些沉。
叶凌雪担心了两日之后,瞧着慕容澜并没有太过反常,状态不错,便彻底放了心。
又过了一日,天色越发阴沉。
天边乌压压地坠着一大片的黑云,到了下午的时候还下起了雨。
江面上浪头打滚,行船的速度只得慢了下来。
叶凌雪陪爷爷说了一会儿话,又和元昊玩闹了会儿,与元昊回舱房的时候,看到慕容澜迎风立于甲板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慕容澜的背脊十分紧绷,浑身上下也透着阴郁。
比那天边黑漆漆的乌云还要阴沉。
叶凌雪凝眸看着。
他上船之后,风寒盘桓了好几日,到今天都没彻底好,这会儿还那个样子,是不是不舒服?
“姑姑!”元昊拉扯她的手臂,嘟着嘴说:“你心不在焉!”
“哪有——”叶凌雪回过头,“我有在听你说,放心吧,这点风浪并不算大,不会对咱们的船造成威胁,至多是行船速度减慢些。”
“减慢多少啊?”
元昊最近和叶凌雪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对她佩服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叶凌雪懂的东西太多了,讲出来还有趣。
他便也喜欢缠着叶凌雪说话。
这会儿拖着叶凌雪进了船舱之后便发挥无限求知欲,与叶凌雪说了好一阵子。
叶凌雪也喜欢陪他,等到晚上用完晚膳,又照顾元昊睡下,才离开房间。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下午看到慕容澜时的情形,便想去瞧瞧他的情况,却不想到了慕容澜的房间,那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冷骁守在门前,压低声音与叶凌雪说:“殿下吃了晚膳和药后,早早就睡了。”
睡这么早?
天才刚黑一会儿呢。
叶凌雪心里有些犯狐疑,瞧了慕容澜的房间一眼,还是回自己房间去了。
时辰还早,她并不太能睡得着,就坐在桌边看了会儿书。
等有些困乏了,叶凌雪脱了鞋子上了床。
外面忽然电闪雷鸣,风浪愈大,窗户也被狂风吹开,拍打的劈啪作响。
叶凌雪赶紧起身去关窗。
天边的黑云如一头张大嘴的巨兽,狞笑着像是要吞噬一切一样。
叶凌雪想起下午在甲板上看到慕容澜的情形。
他那种笼罩在全身,比黑云更加阴沉的气息,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关上窗后,果断地往慕容澜的房间去了。
风浪太大,守卫被冷雨打的都有点站不稳了。
冷骁见她过来很意外:“无忧姑娘,您怎么还没睡?”
“我看看殿下。”几步路的距离,叶凌雪没有打伞,冷风吹的她裙摆飞扬。
冷骁赶紧上前迎她,为她将慕容澜的门打开。
啪。
门板合上,狂风暴雨都被关在门外。
屋内黑漆漆一片,很静。
叶凌雪摸索着亮起了蜡烛,然后到了床边去坐下,看着床上的人。
慕容澜睡得很沉很沉,外面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有扰到他。
他平素极为警醒,照理说早该醒了。
叶凌雪皱了皱眉,抓起他放在被上的手诊脉,察觉脉搏跳的异常的快,又探手去摸他的额头,那里也烫的离谱,还有耳后,脖子里,都在冒汗。
“殿下?!”叶凌雪心头一紧,摇晃着他:“你醒醒。”
可是她连着喊了好几声,也摇了好一阵,慕容澜根本动也不动。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全身都开始冒汗。
叶凌雪无比焦急,立即便要拿金针,但袖袋里空空如也——她方才打算休息了,所以把随身的东西都取下来放在了房间桌上。
“无忧姑娘,殿下怎么了?!”外面的冷骁听到叶凌雪焦急的声音,担心地问道。
叶凌雪立即吩咐:“你快去将我桌上的针囊拿来。”
她又转向慕容澜一边喊他一边给他擦汗。
冷骁很快把金针送过来,叶凌雪刺慕容澜的人中穴,但毫无反应。
叶凌雪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立即把金针丢了,用力地想扳他起来。
但慕容澜身材挺拔,她哪里抱得动?
叶凌雪转向一旁的冷骁厉声道:“快来帮我!”
“……好!”
冷骁已经被吓呆了,骤然又被叶凌雪的声音喊的回了神,赶紧上前帮忙扶起慕容澜。
叶凌雪用力地抱紧慕容澜。
“殿下,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殿下?”
“我是叶凌雪啊,你快醒醒!”
“殿下!”
慕容澜的头无力地歪在叶凌雪的肩膀上,脸色比纸还白。
“阿澜!阿澜!”
叶凌雪换了称呼叫他,手指也压着他后颈几处穴道不断地按压。
忽然,慕容澜“唔”了一声,虽没有睁眼,却抬着僵硬的手臂把叶凌雪抱住。
叶凌雪仿佛受到了鼓励,一声又一声地喊他,直到慕容澜发出一声惊喘,张开那双赤红的双眼,紧紧把她压在自己怀中。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做梦了。
梦到那个人抓着他的头死命地往池塘里压。
那个人咬牙切齿地说着“去死去死”。
荒废的池塘,馊臭的水,让人窒息的淤泥。
他拼了命的挣扎都没有用。
没有人救他。
“别怕。”
叶凌雪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那声音轻柔温暖,如光明照进了阴霾,把黑暗和寒冷逐渐驱散。
良久良久。
久到叶凌雪觉得自己的骨头仿佛要被他勒碎了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慕容澜把脸埋入叶凌雪的肩窝,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叶凌雪……”
他一遍遍地含着她的名字。
叶凌雪也一遍遍,耐心十足地说:“我在这儿。”
109、不求她爱他深沉
舱房之外,惊闻消息赶来的白嬷嬷看着那相拥的两人,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散了下去,扯了扯惊呆的冷骁,示意退下。
等退到外面无人处,冷骁恍然回过神来:“嬷嬷,殿下他——”
“做好自己的事情。”白嬷嬷淡声说着,“殿下很好。”
“……”冷骁神色复杂。
那是很好?
他跟随慕容澜多年,慕容澜从来强悍无匹,翻云覆雨。
他第一次见慕容澜今日这个样子,脆弱又无助。
白嬷嬷转向厨房,给慕容澜准备安神的汤药,心中无限懊恼。
今日十月初七,是那个人的忌日。
她竟忘了。
还好,如今多了个叶凌雪,能抚慰殿下的心,这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
叶凌雪陪了慕容澜大半个时辰。
起先是死死地抱着她不松手,后来精神逐渐恢复正常,抱着的力道松了,但却还是执拗地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喝点安神的汤药?”叶凌雪拍了拍慕容澜的手臂。
白嬷嬷把汤药送下已经有一会儿了,再不喝都要凉了。
慕容澜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叶凌雪给他身后垫了个靠枕,把碗端起来,捏了勺子喂他。
慕容澜机械地喝着汤,眼睛则一直盯着叶凌雪的脸,眨也舍不得眨。
察觉叶凌雪要起身,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许走!”
说完,还没等叶凌雪反应,他放低了声量,姿态近乎卑微地祈求:“别……”
叶凌雪哪里受得了这个?
心就像是被小锤子敲着一样又闷又涩,连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的温柔起来,“我只是想帮你倒茶。”
“我不喝茶。”
“好。”
叶凌雪坐回了床边上,捏着他的手:“那我陪着你。”
慕容澜点了点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任凭时光就这么静静的过去。
“叶凌雪。”慕容澜忽然说:“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