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门吉他余阳褚逸现言小说哪里看全集-余阳褚逸（快门吉他）小说完整阅读
时间：2023-05-28 18:07:29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余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便沉默住。一秒，五秒，时间过去，她再次开口道：“我先走了，时间不晚了。晚安。”
“嗯，晚安。”
褚逸往外送她，两人走到房间门口。
余阳从猫眼看了眼外面走廊，附近并没有人路过。她刚把手放在门把上，褚逸忽然开口道：“余阳。”
她猛地转身。
出门的小过道狭窄，两人间几乎没什么间隙，面对面站着，近得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
褚逸一手撑在了门上，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更短。
他的呼吸声声沉重，余阳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是他清澈的倒影。
凑得近，便能将彼此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瞧得清楚。余阳不施粉黛的脸上似乎还泛着潮湿的水光，睫毛微微抖动，像是溪水里的藻，摇摇晃晃，顾盼涟漪。
他越靠越近，呼吸渐渐落在了余阳的脸上。
余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响过一声，比任何时候都快。
全身穿行流动的细密电流扫过她的每一根神经，皮肤上一寸寸发麻。
她看着褚逸贴近自己，嘴唇甚至都开始发痒发麻。
但就在他即将与她碰触之时，她微微侧头，躲开了他。
这细微的小动作当然逃不开褚逸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她的疏离，赶紧退了一大步。
“余阳，我……”他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冒犯了。”
“我先回去了。”
余阳唰地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跳很难平定，她站在房间的床前，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到处传来的脉搏跳动感。
身上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出了满满的汗，之前的澡白洗了，她又去浴室冲洗了一遍。
1704 房间，褚逸在大落地窗前，拆开了余阳还来的一包烟。
今晚实在是鬼迷心窍。
他从今晚第一个学员过来合练开始，就想着，余阳应该也会来。
只有一次彩排，这又是四进一的队内决赛，每个人都抓紧一切机会磨练自己的歌曲。何况余阳是唯一一个在彩排时又对歌曲做出了改动的人，在大家都来合练的情况下，他本以为余阳也该会来的。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到了几乎要散场时，她都没有出现。
当她终于出现在了房间门口，有那么一瞬间，褚逸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兄弟们识相地把房间留给了她和他共处，她站在沙发旁边时，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
当她要走时，他一时冲动，便做出了冒犯之举。
他不确定，在他这样的举动过后，余阳是否还愿意与他来往。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刚才走出他的房间，几乎是逃离。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着急动作的模样，甩手而出，门被重重地带上。
她是有情绪波动的，他能感受得到。
此夜，余阳失眠。
梦里又见到那个赤身抱着她的男人，依然，她想看清他的脸，却没能做到。
男人扎扎实实的怀抱让她即使在梦里都一阵心悸，这样被人拥抱的感觉，像是被倾注了对方的生命力，力量感一点点温热地涌进她的血脉，让她的浑身也出现了躁动。
濒死的心渐渐活过来。
可当梦醒后，却又怅然若失。
几日过去，到队内决赛录制当天，大巴车一大清早接着选手们到了台里。
还没下车，余阳便看见台里的地下车库停放了许多不同车标的媒体车。
因第三轮淘汰赛、也就是队内决赛的选择权由导师和媒体代表共同掌握，所以这次的比赛中，选手的媒体缘也很重要。
每个战队的导师和四个选手在上台演出之前都要接受一轮媒体采访。
余阳刚上楼，坐到了休息室里，江姗便来单独找了她，把她带进了谢泽贤的导师休息室，锁上了门。
谢泽贤、余阳，以及江姗，三人都坐着，江姗第一个开口。
“我废话也不多说，余阳，一会儿你和谢老师都要接受媒体的采访。这些媒体都是追着热度跑的，你和谢泽…谢老师，之前那条绯闻，虽然最初造谣的团队已经澄清过，但媒体他们估计还会问到。你是素人，今天还要比赛，我也不把太重的压力交给你。他们如果问到你和谢泽贤的事，你尽量就不要开口说话，我会帮你说。
谢老师，他们要是问到你，你就按之前我们工作室发的通稿上写的说。那天，余阳很快就从你家出来了，你和她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除了节目中的师生关系之外，什么都没有。”
余阳低头看着地上新铺设的地毯，发觉因今天媒体要来，整个三楼上上下下都变得整洁簇新了起来。
江姗讲的话在她耳中穿过，她偶尔点头，示意自己是听着的。
谢泽贤不屑道：“他们那本就是无稽之谈，为了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澄清，这叫做自降格调。”
“你当是自降格调，对我们，对余阳来说，都是一次自证清白。”
“清者自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用跟他们解释个屁。”
余阳轻轻蹭了一脚地毯，而江姗已经急了：“你清高，你有考虑过别人吗？媒体要是问你，你要是还回避问题不解释，这就叫做默认，你明白吗？”
谢泽贤冷哼：“比起自损格局，我宁可被人指摘。”
江姗白眼简直要翻上天：“你是不降格局，照样做你特立独行的大歌星，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工作室指着你的声望吃饭，绯闻能让你掉多少品牌合作，你离婚那阵子不是没体验过吧？何况，你现在是单身，跟小姑娘传传绯闻，人家只会说你宝刀不老。你想过余阳会经历什么吗？你知道网上一些帖子现在怎么说余阳吗？跟自己老师传绯闻，别人一下子就会联想到潜规则上位。你考虑过她吗？
现在那些圈里的小姑娘，但凡漂亮点的，手头资源好点的，哪个不被说是靠金主潜规则才红起来的。圈里的姑娘们都承受不住的压力，你现在让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来承受，谢泽贤，你到底在想什么！？”
余阳默默叹了口气，又想起谢泽贤那天给自己带的夜宵。
那天晚上，他告诉她，别在意狗仔和媒体们对她的造谣。
他总是这么傲气。他知道那些造谣一定会影响到她，所以才来传达点好意赔罪。但好意传给了她，却还是不想在媒体面前“屈尊降贵”，做着庸俗不堪的解释自己的绯闻的事。
之前江姗让他跟她避嫌，他也是这样，不肯自降格调改变自己的态度，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余阳站了起来，不想在这房间里再待下去。
“江女士，我还得再去记一下歌词，我就先走了。您放心，我不会在媒体面前乱说话。”
“余阳，”江姗叫住她，“你自己心里要对你的处境有点数。你入了这种局，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绯闻是娱乐圈最难缠的，三年五载之后，依然会有人拿它出来说事。”
“我明白的，谢谢您。”
她特地注意了这个“您”字的前后鼻音。
江姗一笑：“人家在圈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都明白不了，你倒这么快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采访
媒体采访区已经摆满了长枪短炮，兰萍队先接受完采访，工作人员来到谢泽贤战队的训练室，带着师生五人走进媒体一米线，站定在采访区的中间。
谢泽贤在五人中间处，余阳跟他隔了个甘清。
正如江姗所说，当五人一站在媒体的面前，长长的话筒便凑在了余阳和谢泽贤的面前，疯狂地追问着关于两人绯闻的事。
余阳盯着远处的墙面，什么都当作没有听见，江姗挡在了余阳的身前，强势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只回答《歌声》相关的问题。”
因为目前《歌声》的播出滞后于现场录制几周时间，这次的媒体采访环节对外是保密的，会在许久之后的队内决赛播出时才会一同对完展露，因此这次的采访后，经纪团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媒体团队斡旋沟通，要求他们不放出对艺人不利的采访部分。
媒体又问：“那请问，网上有传言说，余阳选手在前几次地淘汰赛中获胜，是因为和谢泽贤老师的恋情关系。请问余阳选手对此作何回应？”
江姗看了眼余阳，让她不要说话。自己替她又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对谢泽贤老师和余阳女士的诽谤。对于网上的这些言论，我代表谢泽贤工作室正式作出警告。谢泽贤工作室保留对诽谤言论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谢泽贤站在人群之间，忽然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他妈的再造势造谣，我会把你们一家家媒体都告倒。明白吗？”
余阳脸上挂上了黑线。
真是极其糟糕的一次公关现场，江姗的无语更甚于她。
洪束的经纪人就在一旁看着，轻轻捂住嘴憋笑。
媒体们的镜头都拍疯了，只遗憾来这里采访前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在本期节目正式播出之前，不能对外流露采访信息和资料。
后来也有几个问题问向的是其他三位选手，比起一直在人群角落里不说话的余阳，甘清、曲自然和欧阳若三人回答起来也就游刃有余了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抛向他们的问题本就没带上什么恶意，媒体对于求偶妹的审判不曾降临到他人头上，而谢泽贤强硬的态度又让这一场采访又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最近睡得都不太好，头晕总是接连不断，今天尤甚。
轻脆的快门声一向被她钟爱，但今天，成千上万的快门声叠加在了一起，只让她觉得迷幻晕乎。自己就像羊圈里待宰的羔羊，任由镜头肆意地拍摄。不久之后，她站在这儿的照片和视频又会在电视台里播出，在网上发酵。
她总觉得，自己每一次站在镜头前，都像是一场漫长地给自己化装的过程。她自己也好，导师也好，节目组也好，都正在把一层层颜料抹在她脸上、身上，把她打造成一个带着无数标签的求偶妹。
余阳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被模糊化、符号化。有时，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就现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接受采访，真的是她享受做、想做的事吗？
她的老毛病又一次在人前发作，头脑一片晕眩，听力渐渐丧失，视觉模糊不清。
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这么多年来，往往时隔三五个月发作一次。持续时间不长，每一次造成的影响也不大，以往无非就是在课堂被老师提问时浑浑沌沌地说些胡话，或是在洗澡时感觉眼前冒出黑星星，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多少影响，她便也没再去医院做过复查。
但自从进入《歌声》以来，盲选选择导师时她发作了一回。第一轮淘汰赛时发作了一回。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又是第三回发作。
她不再能听见媒体们究竟在问些什么，那些问题或许是问她的，或许不是，都被她完全忽视。她就像被摆在这里的塑胶模特，静默地伫立着，无波无澜无忧无喜，直到采访结束走回训练室的路上，甘清发觉她状态不对劲，赶紧扶住她。
温热的触感一摸上余阳的手臂，她便从混沌中醒过神来。
“余阳，你还好吧？”甘清关心地问道。
余阳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点晕。”
“这几天训练是辛苦了点，不过今天过后就好了，从今天到总决赛这段时间里，总有一阵子可以休息了。”
“嗯，谢谢你。”
余阳被搀扶着坐回了训练室，坐在折叠椅上喝了杯水，又小睡了一觉，终于舒服了些。
她擦了擦眼下一层因眼干而分泌的朦胧泪水，看见三个队友正在转播电视机前看着兰萍队伍的导师学生合作舞台，才发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时间实在不短。
今天只录制两支战队的第三轮淘汰赛，需要化妆的学员只有八个，四个化妆师完全忙得过来。
Jeff 在中饭前就把余阳领取了一个小化妆间，笑着说道：“啊呀，今天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要不要先给你敷个面膜？”
余阳无可无不可，这张脸进了化妆间便全权交由 Jeff 来打理，他想往她脸上加什么都行。
Jeff 拆了一张急救面膜给她敷上，又从外头拉了一个挂衣架子进来，给余阳看今天准备给她的两套衣服。
一套青春靓丽，一套美艳妖娆。
“你想穿哪一件？两个都是为你拿来的。”
余阳：“都行。”
“不行不行，你得自己选。我就是选不好，才特地来问问你。”
“……”余阳叹了口气，问他：“那我能都不选吗？”
“什么意思？”
“就穿我自己身上这套。”
“那更不行！”Jeff 舔舔嘴唇，再打量两套衣服，最终还是由他自己拿了主意，“那就这套吧，够配得上你今天要唱的《水妖》。”
这一轮比赛，选手只剩下每队四人，每个留下来的选手都是人气与实力兼具，在录制现场的待遇也变得更好。每个人化妆时不用再挤在大化妆间里，而是一人一个单独隔间，都能分开打扮、休息。
Jeff 看得出余阳的疲惫，她在敷面膜时还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醒来时，Jeff 正在调粉底液。
“呀，醒了？”
“嗯。”
“刚打算叫你，你就醒了，看来咱们是心有灵犀。”
“放饭了吗？”
“刚放，你饿么？我打算先给你弄完底妆，再放你出去吃饭。”
“哦，也行。”
余阳大中午的不是很有胃口，坐在化妆椅上乖乖让 Jeff 涂上隔离霜和粉底液。
Jeff 今日的妆容操持得格外细腻，对于她脸上的红血丝、痘印等小瑕疵一律不放过，遮瑕膏上完又扑粉，把她的肌肤化得完美无瑕晶莹剔透。
“你在这儿把衣服换上吧，我去给你拿饭来。咱们这房间里空调凉快，省得你再出去，把妆出汗弄花了。”
“好。”
中午的时光便在只属于她的小化妆间里把饭吃了。
露天平台，褚逸独坐在太阳伞下，弹奏着《水妖》。
他仿佛能听见舞台上的余阳唱这首歌时的声音，多么明亮清透的嗓音，伴着他的吉他声，给麦克风附上了魔力。
他坐在这里，看着天上的云来了又散，手下的琴弦一次次地扫动，《水妖》过后，又弹起《维纳斯》。
这个中午，余阳没有像以往那样来到这里吃饭。
《维纳斯》的乐声弹奏给了一台子的花花草草，烈日下的植物又呈现出了干瘪的模样。
这种天气，即使昨天下过了雨，倘若一两天不给它们浇水，它们估计还是得晒死。
褚逸放下吉他，拿起了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管，如先前余阳的模样，给花草灌木们上上下下浇了个透。
树木的叶片上淋了水珠子，晶莹剔透得亮盈盈。
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阵震动起来，是瞿天找他回去。褚逸却不急着走，浇完了水，在露台上又抽了两支烟。
这盒烟是余阳还给他的，当初他只是玩笑道让她还一支，没想到她却直接还了一包。
照他平常的抽烟速度，一包烟也就是半天时间，早上把满当当的烟盒塞进兜里，中午就能把空烟盒丢进垃圾桶。但距离这包烟拆封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这里头的烟却只是少了一小半。烟盒子难得出现了时间赋予的褶皱。
褚逸的烟抽着抽着，嗓子一阵沙痒，咳嗽了两声。
露台的门忽然开了，余阳清亮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诶，你给它们浇过水了？”
她的声音中含着意外，却也透露出一丝疲倦。
褚逸诧异地回了头，看见站在阳光下的她。
“你是来给它们浇水的？”
余阳点点头：“嗯。”
“我浇过了。”
“哦。”余阳微微一笑，“那我先走了，化妆师等我再去化妆，再见。”
“再见。下午好运。”
下午是余阳的比赛。
“谢谢。”
比赛的运气好不好，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
第三十四章 盛开
下午两点，谢泽贤组队内决赛正式开始。
午餐后再次进场的观众都饱满着热情，看见台上忽然昏暗的灯光，知道这意味着节目即将亮相，纷纷屏住了气。
音乐声响起，第一道灯光打在了舞台中央的塑料贝壳上，照亮了拿着话筒的谢泽贤。
观众席上响起响亮的尖叫声，紧接着，四道整齐的灯光打亮了谢泽贤队的余下四人。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只增无减，几乎要盖过谢泽贤的歌声。
《盛开》是谢泽贤在歌坛中一曲成名的封神之作，也是奠定他如今地位的最重要歌曲。在华语乐坛，单曲专辑销量能超过《盛开》当年的屈指可数。
听谢泽贤和他的四个人气学员们在现场舞台上演唱《盛开》，的确是一件美事。
谢泽贤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嗓子一如既往的性感，而后歌曲的主唱者变为欧阳若，两种风格的交接带来了全新的视听体验，让观众席上的掌声再一次热烈响起。
余阳和谢泽贤的两人合唱部分跟在欧阳若的独唱之后，她闭上眼睛回忆了舞蹈老师设计的动作，又快速地回想了一遍合唱部分的歌词。醒过神来时，惊觉按照原先的设计，自己已经该从贝壳上站起来，进点就在下一刻。
她连忙站起了身，跟不远处的谢泽贤一同往前迈步，站在了聚光灯的中间。
好在这是两人的合唱，第一句歌词的前几个音她没有来得及跟上，也有谢泽贤的歌声替她遮掩。她与谢泽贤本就是当下《歌声》中舆论焦点的话题，出现了两人合唱的部分，台下的观众就更加热闹。节目组三令五申要求不能自带设备录像，但依然有人拍下两人同框的合照。
余阳站在谢泽贤身边，总算唱完了这一段两人合唱。
她余光瞟到谢泽贤的手臂，发现今天他纹得那只渡鸦并没有被遮瑕膏遮严实，凑近了依稀能看清渡鸦黑色的翅膀，不知是不是化妆师的疏忽。
她今天穿的裙子只是刚过膝盖，为了防止腿上的竹子被镜头拍到，Jeff 给她抹了厚厚的遮瑕膏，又上了层素颜霜均匀她腿上的肤色。她的竹子在今天没能突破封锁，而他的渡鸦几乎已能振翅。
在舞台上的走神是可怕的，按照流程设计，余阳此刻该往边上挪步，把舞台中央的位置让给下一个演唱的甘清。但她却只是眼神空空地看着前方，不知正在想些什么，脚步沉重得挪不动。
她今天的状态实在糟糕，从刚才漏了半句的歌词和此刻的愣神之中，谢泽贤都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但歌曲依然要进行下去，她挡在这里，会让甘清没办法上来。
谢泽贤便伸手贴上了她的后腰，绅士地虚揽了她一下，将她往侧边一带。
她的裙子单薄清透，他的手指碰在裙子上，温度很快传到了她的皮肤。余阳猛地回神，顺着谢泽贤放在她背上的手，从舞台中央的光芒，走回后边的阴暗。
在阴暗中，谢泽贤与她分开，她再一次坐回贝壳上。
在她的贝壳后，便是乐队所在的侧方舞台。
褚逸的吉他声就响在她的耳边，她深深地呼吸，告诫自己找回状态，不要再走神了。
间奏过后是她个人的部分，《盛开》的歌词在脑海中滚动着，总算没有再进错拍。
她的歌声再一次响起在演播室之中，正如第一次登上舞台时演唱的《gimme gimme gimme》，也如《蛇舞》和《维纳斯》。她莫名其妙地从摄影师变成了一个歌手，从拍人者成为了一个被拍者。
《盛开》总算结束，四个选手留在舞台上，而主持人天辰也走上了舞台。
谢泽贤回到导师席落座后，天辰向观众介绍起谢泽贤战队的四位战将，以及今天比赛的赛制。
本轮比赛中，首先进行的是车轮赛。在第一轮淘汰赛里被保送至今的曲自然成为了车轮赛中的第一位守擂者，而她要在三个信封之中，为自己抽出今天的第一位攻擂者对手。
余阳沉默地站在最边上，并没有抬起头看向聚光灯下的信封，尽管那里可能装着她将来的命运。
《歌声》的确是一档足以改变每一位选手命运的节目。《歌声》造成的影响力，已经让太多曾经只是普通人的选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小明星，而“求偶妹”在节目中的表现，无疑是“小明星”之中顶受人瞩目的。
在所有人都看向天辰手中那枚曲自然挑选出的信封时，余阳被性感裙身勾勒的身体站得挺拔，没有一丝紧张的颤抖。
就像她腿上所纹的，被遮瑕膏掩盖住的，竹。
“曲自然抽中的人是——”天辰拉长了语调，故弄玄虚了两秒，随后宣布，“甘清！有请甘清先为我们带来歌曲《特别的人》。其他三位选手请先下台准备，甘清，现在舞台交给你。”
观众与导师们都纷纷鼓掌，余阳按照彩排时工作人员告知的流程，走到了台下的选手备场区。
曲自然走到余阳身边，问她：“你今天没事吧？感觉你从早上过来，身体就很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余阳摇摇头：“没事，我没事。”
“快打起精神来吧，今天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决赛。这么重要的比赛，咱可不能松懈了。我们对你可都是满怀期待，加油啊余阳！”曲自然拍拍她的肩膀，送上对手和队友的双重鼓励。
她的善意溢于言表，余阳感激道：“谢谢你，我先调整一下，一会儿上台应该就会好了。”
道具组飞快地撤下舞台上花哨的装饰道具，甘清朝着乐队一颔首，演唱开始。
余阳坐在小凳子上备场，有记录选手备场状态的摄像头对准了她和另外两人。扛着摄影机的便是余阳同校同专业的师兄，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却见她戴上了耳机，调大了音量。
是还在准备接下来要演唱的歌曲吗？
师兄默默把镜头对准了她。
余阳抬起了眸，镧系玻璃透亮地反着光，照着她的眼眸中似有星辰，也似含了两滴疲惫的泪。
她看着镜片后的幽暗，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相机。来到演播棚之前，她把她的相机放在了自己的化妆间，并没有带来这里。
她知道，无论怎样糟糕的状态，只要能触摸到相机，能按下快门，她的状态就会回来。
但显然，在节目录制中的当下，工作人员并不会把她放出演播棚。她需要坐在规定好了的地方，被镜头记录下候场时的表情和动作。
去拿相机是不可能的了，她于是便又低下了头，专心地听起了耳机里的歌。
没人会知道，她耳机中播放的，是一遍又一遍的《维纳斯》。
褚逸的声音在此刻替代的快门声，成为了她的镇定剂。
深呼吸，然后闭上眼。
就像褚逸抱着吉他在她身边弹唱，唱着维纳斯最后反复重复的那一句：
你烧啊烧 把你的生命烧作灰
你烧啊烧 把我的生命烧作灰
一簇火焰，烧尽了生命，把你我烧作齑粉。
在这样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刻，余阳却止不住地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虽没有火焰，但无数生命从她的眼前消逝，就像丧生于大火之中，尸骨破灭，独留她幸免。
生离死别在她太小的时候便体会了，过于难忘，以至于刻进了骨髓之中，时不时以混乱的思绪侵入她的脑海，占据她的心神。
后来她想过，为什么那个夜晚没有带走她的生命。或许当年该死的人本就是她，她卑劣地偷走了别人活下来的机会，是为了在将来孑然一身的生活之中经历什么呢？
她记起 2006 年的春节，她在老屋堂厅的大屁股电视机前独坐，听见外头稻地上爷爷和邻居们凑在一块儿打牌的声音，而电视机里正播放着陆川的电影《可可西里》。
电视机中，越野车在无人区的旷野疾驰，日泰的巡山队跨越风雪追捕着盗猎藏羚羊的匪徒。从北京来到可可西里的记者尕玉拿着相机，跟随着巡山队用相机记录下他们的故事。快门声在电影中轻轻响起，那种野性带来的原始的力量感，让她第一次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从那个夜晚幸存的意义，便是要带着自己的相机，在三十岁那年死在可可西里。
让无人区啃噬自己的躯体，把灵魂还给荒野。
余阳有时也会想，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会不会有幸遇到让自己不再想求死的人，让她在自己窃取来的生命里留恋。
她从前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也许与他的相遇会赋予她新的生命。
但当这个人似乎真的出现时，她不明白，自己的直觉为什么会是错开了头去逃避。
她猜测，也许她正在逃避自己的情感波动，试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会为外事而有所触动的木头人，这样当她选择离开时，才不会有所多余的牵绊。
说到底，还是前债未清，心中的阴霾并未消散。
最近的事又一层层叠在她身上，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余阳，还是那个聚光灯下的求偶妹。桩桩件件累计至今，疲惫不堪。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余阳的肩，把她从回忆的世界里带出来。
“余阳，下面就要到你上台了。”
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道。
余阳摘下耳机，往台上看了眼，看见欧阳若正从舞台边的台阶往下走去。
太过于投入的余阳，已经错过了台上三位队友的比拼。
她运气好，前面的几次抽签，都没有人抽到她。甘清在第一局战胜了曲自然，然后抽中了欧阳若。欧阳若唱罢，谢泽贤再次选择了甘清为赢家。现在台上守擂的人正是甘清。
车轮赛的胜利者，将会在甘清和余阳之中诞生。
她和甘清之间的赢家，以及在车轮赛中媒体投票的票数第一，都将参与队内冠军的最后争夺。
第三十五章 黑幕
余阳的第一首歌，便是她和谢泽贤一致选择的许巍《水妖》。
这首歌对她来说极为熟悉，前奏也好，拍子也好，熟悉到没有出任何一点差错的可能。Jeff 今天为她准备的衣服，也是为了搭配这首歌。
有了先前《维纳斯》的一曲惊艳，台上下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这会是余阳的另一次出彩的机会。
余阳的心是乱的。
她的思绪没有办法集中在脚下的舞台和手上的麦克风，纵使天辰提醒了她几次可以开始表演，她还是滞滞地站在舞台上为她划定的站位，许久的平复后，才转过头看向 Adonis，示意歌曲的开始。
她的糟糕状态全然落在了褚逸的眼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天的冒犯让她今天的精神如此恍惚，又或者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她身上发生了些许扰乱心神的事。
但无论如何，节目还是要进行下去。
乐队开始演奏后，余阳也提醒自己，一定要赶紧集中精神，找准歌词的进点，不要再像刚才的《盛开》那样，直接漏了第一句歌词的前几个音。
不要错过拍子，不要错过拍子。
她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一次又一次，结果便是，她的确没有错过拍子，而是在前奏还没完全结束时，抢了拍子开口。
褚逸听见她提前唱出的歌词，唰地抬起了头。
这样低级的错误，她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犯了。
余阳自己也意识到了失误，茫然地顿了顿。
褚逸的吉他声配合着她的歌声，在此停顿。
观众们并没有专业音乐人的音乐敏感性，听见余阳的歌声和伴奏的同时停顿，还以为这是歌曲的创新设计。
大家都屏住了一口气。
下一秒，褚逸的吉他声和余阳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演唱重叠在了一起，幸而歌声和伴奏足够默契，这个明显的错误被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掩盖了过去。
余阳一只手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嗯，晚安。”
褚逸往外送她，两人走到房间门口。
余阳从猫眼看了眼外面走廊，附近并没有人路过。她刚把手放在门把上，褚逸忽然开口道：“余阳。”
她猛地转身。
出门的小过道狭窄，两人间几乎没什么间隙，面对面站着，近得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
褚逸一手撑在了门上，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更短。
他的呼吸声声沉重，余阳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是他清澈的倒影。
凑得近，便能将彼此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瞧得清楚。余阳不施粉黛的脸上似乎还泛着潮湿的水光，睫毛微微抖动，像是溪水里的藻，摇摇晃晃，顾盼涟漪。
他越靠越近，呼吸渐渐落在了余阳的脸上。
余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响过一声，比任何时候都快。
全身穿行流动的细密电流扫过她的每一根神经，皮肤上一寸寸发麻。
她看着褚逸贴近自己，嘴唇甚至都开始发痒发麻。
但就在他即将与她碰触之时，她微微侧头，躲开了他。
这细微的小动作当然逃不开褚逸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她的疏离，赶紧退了一大步。
“余阳，我……”他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冒犯了。”
“我先回去了。”
余阳唰地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跳很难平定，她站在房间的床前，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到处传来的脉搏跳动感。
身上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出了满满的汗，之前的澡白洗了，她又去浴室冲洗了一遍。
1704 房间，褚逸在大落地窗前，拆开了余阳还来的一包烟。
今晚实在是鬼迷心窍。
他从今晚第一个学员过来合练开始，就想着，余阳应该也会来。
只有一次彩排，这又是四进一的队内决赛，每个人都抓紧一切机会磨练自己的歌曲。何况余阳是唯一一个在彩排时又对歌曲做出了改动的人，在大家都来合练的情况下，他本以为余阳也该会来的。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到了几乎要散场时，她都没有出现。
当她终于出现在了房间门口，有那么一瞬间，褚逸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兄弟们识相地把房间留给了她和他共处，她站在沙发旁边时，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
当她要走时，他一时冲动，便做出了冒犯之举。
他不确定，在他这样的举动过后，余阳是否还愿意与他来往。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刚才走出他的房间，几乎是逃离。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着急动作的模样，甩手而出，门被重重地带上。
她是有情绪波动的，他能感受得到。
此夜，余阳失眠。
梦里又见到那个赤身抱着她的男人，依然，她想看清他的脸，却没能做到。
男人扎扎实实的怀抱让她即使在梦里都一阵心悸，这样被人拥抱的感觉，像是被倾注了对方的生命力，力量感一点点温热地涌进她的血脉，让她的浑身也出现了躁动。
濒死的心渐渐活过来。
可当梦醒后，却又怅然若失。
几日过去，到队内决赛录制当天，大巴车一大清早接着选手们到了台里。
还没下车，余阳便看见台里的地下车库停放了许多不同车标的媒体车。
因第三轮淘汰赛、也就是队内决赛的选择权由导师和媒体代表共同掌握，所以这次的比赛中，选手的媒体缘也很重要。
每个战队的导师和四个选手在上台演出之前都要接受一轮媒体采访。
余阳刚上楼，坐到了休息室里，江姗便来单独找了她，把她带进了谢泽贤的导师休息室，锁上了门。
谢泽贤、余阳，以及江姗，三人都坐着，江姗第一个开口。
“我废话也不多说，余阳，一会儿你和谢老师都要接受媒体的采访。这些媒体都是追着热度跑的，你和谢泽…谢老师，之前那条绯闻，虽然最初造谣的团队已经澄清过，但媒体他们估计还会问到。你是素人，今天还要比赛，我也不把太重的压力交给你。他们如果问到你和谢泽贤的事，你尽量就不要开口说话，我会帮你说。
谢老师，他们要是问到你，你就按之前我们工作室发的通稿上写的说。那天，余阳很快就从你家出来了，你和她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除了节目中的师生关系之外，什么都没有。”
余阳低头看着地上新铺设的地毯，发觉因今天媒体要来，整个三楼上上下下都变得整洁簇新了起来。
江姗讲的话在她耳中穿过，她偶尔点头，示意自己是听着的。
谢泽贤不屑道：“他们那本就是无稽之谈，为了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澄清，这叫做自降格调。”
“你当是自降格调，对我们，对余阳来说，都是一次自证清白。”
“清者自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用跟他们解释个屁。”
余阳轻轻蹭了一脚地毯，而江姗已经急了：“你清高，你有考虑过别人吗？媒体要是问你，你要是还回避问题不解释，这就叫做默认，你明白吗？”
谢泽贤冷哼：“比起自损格局，我宁可被人指摘。”
江姗白眼简直要翻上天：“你是不降格局，照样做你特立独行的大歌星，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工作室指着你的声望吃饭，绯闻能让你掉多少品牌合作，你离婚那阵子不是没体验过吧？何况，你现在是单身，跟小姑娘传传绯闻，人家只会说你宝刀不老。你想过余阳会经历什么吗？你知道网上一些帖子现在怎么说余阳吗？跟自己老师传绯闻，别人一下子就会联想到潜规则上位。你考虑过她吗？
现在那些圈里的小姑娘，但凡漂亮点的，手头资源好点的，哪个不被说是靠金主潜规则才红起来的。圈里的姑娘们都承受不住的压力，你现在让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来承受，谢泽贤，你到底在想什么！？”
余阳默默叹了口气，又想起谢泽贤那天给自己带的夜宵。
那天晚上，他告诉她，别在意狗仔和媒体们对她的造谣。
他总是这么傲气。他知道那些造谣一定会影响到她，所以才来传达点好意赔罪。但好意传给了她，却还是不想在媒体面前“屈尊降贵”，做着庸俗不堪的解释自己的绯闻的事。
之前江姗让他跟她避嫌，他也是这样，不肯自降格调改变自己的态度，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余阳站了起来，不想在这房间里再待下去。
“江女士，我还得再去记一下歌词，我就先走了。您放心，我不会在媒体面前乱说话。”
“余阳，”江姗叫住她，“你自己心里要对你的处境有点数。你入了这种局，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绯闻是娱乐圈最难缠的，三年五载之后，依然会有人拿它出来说事。”
“我明白的，谢谢您。”
她特地注意了这个“您”字的前后鼻音。
江姗一笑：“人家在圈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都明白不了，你倒这么快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采访
媒体采访区已经摆满了长枪短炮，兰萍队先接受完采访，工作人员来到谢泽贤战队的训练室，带着师生五人走进媒体一米线，站定在采访区的中间。
谢泽贤在五人中间处，余阳跟他隔了个甘清。
正如江姗所说，当五人一站在媒体的面前，长长的话筒便凑在了余阳和谢泽贤的面前，疯狂地追问着关于两人绯闻的事。
余阳盯着远处的墙面，什么都当作没有听见，江姗挡在了余阳的身前，强势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只回答《歌声》相关的问题。”
因为目前《歌声》的播出滞后于现场录制几周时间，这次的媒体采访环节对外是保密的，会在许久之后的队内决赛播出时才会一同对完展露，因此这次的采访后，经纪团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媒体团队斡旋沟通，要求他们不放出对艺人不利的采访部分。
媒体又问：“那请问，网上有传言说，余阳选手在前几次地淘汰赛中获胜，是因为和谢泽贤老师的恋情关系。请问余阳选手对此作何回应？”
江姗看了眼余阳，让她不要说话。自己替她又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对谢泽贤老师和余阳女士的诽谤。对于网上的这些言论，我代表谢泽贤工作室正式作出警告。谢泽贤工作室保留对诽谤言论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谢泽贤站在人群之间，忽然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他妈的再造势造谣，我会把你们一家家媒体都告倒。明白吗？”
余阳脸上挂上了黑线。
真是极其糟糕的一次公关现场，江姗的无语更甚于她。
洪束的经纪人就在一旁看着，轻轻捂住嘴憋笑。
媒体们的镜头都拍疯了，只遗憾来这里采访前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在本期节目正式播出之前，不能对外流露采访信息和资料。
后来也有几个问题问向的是其他三位选手，比起一直在人群角落里不说话的余阳，甘清、曲自然和欧阳若三人回答起来也就游刃有余了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抛向他们的问题本就没带上什么恶意，媒体对于求偶妹的审判不曾降临到他人头上，而谢泽贤强硬的态度又让这一场采访又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江姗站在余阳身前，低下头编辑着手机里的短信。余阳没有窥私的意图，纯属余光无意间瞥见，瞧见她正在给工作室的公关部发消息，让公关部门赶紧联络本次采访的媒体团队，不能把谢泽贤刚才说的那句脏话给剪辑进整场访谈之中。
余阳从站上媒体采访区开始，听着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便有些头晕。
最近睡得都不太好，头晕总是接连不断，今天尤甚。
轻脆的快门声一向被她钟爱，但今天，成千上万的快门声叠加在了一起，只让她觉得迷幻晕乎。自己就像羊圈里待宰的羔羊，任由镜头肆意地拍摄。不久之后，她站在这儿的照片和视频又会在电视台里播出，在网上发酵。
她总觉得，自己每一次站在镜头前，都像是一场漫长地给自己化装的过程。她自己也好，导师也好，节目组也好，都正在把一层层颜料抹在她脸上、身上，把她打造成一个带着无数标签的求偶妹。
余阳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被模糊化、符号化。有时，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就现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接受采访，真的是她享受做、想做的事吗？
她的老毛病又一次在人前发作，头脑一片晕眩，听力渐渐丧失，视觉模糊不清。
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这么多年来，往往时隔三五个月发作一次。持续时间不长，每一次造成的影响也不大，以往无非就是在课堂被老师提问时浑浑沌沌地说些胡话，或是在洗澡时感觉眼前冒出黑星星，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多少影响，她便也没再去医院做过复查。
但自从进入《歌声》以来，盲选选择导师时她发作了一回。第一轮淘汰赛时发作了一回。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又是第三回发作。
她不再能听见媒体们究竟在问些什么，那些问题或许是问她的，或许不是，都被她完全忽视。她就像被摆在这里的塑胶模特，静默地伫立着，无波无澜无忧无喜，直到采访结束走回训练室的路上，甘清发觉她状态不对劲，赶紧扶住她。
温热的触感一摸上余阳的手臂，她便从混沌中醒过神来。
“余阳，你还好吧？”甘清关心地问道。
余阳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点晕。”
“这几天训练是辛苦了点，不过今天过后就好了，从今天到总决赛这段时间里，总有一阵子可以休息了。”
“嗯，谢谢你。”
余阳被搀扶着坐回了训练室，坐在折叠椅上喝了杯水，又小睡了一觉，终于舒服了些。
她擦了擦眼下一层因眼干而分泌的朦胧泪水，看见三个队友正在转播电视机前看着兰萍队伍的导师学生合作舞台，才发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时间实在不短。
今天只录制两支战队的第三轮淘汰赛，需要化妆的学员只有八个，四个化妆师完全忙得过来。
Jeff 在中饭前就把余阳领取了一个小化妆间，笑着说道：“啊呀，今天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要不要先给你敷个面膜？”
余阳无可无不可，这张脸进了化妆间便全权交由 Jeff 来打理，他想往她脸上加什么都行。
Jeff 拆了一张急救面膜给她敷上，又从外头拉了一个挂衣架子进来，给余阳看今天准备给她的两套衣服。
一套青春靓丽，一套美艳妖娆。
“你想穿哪一件？两个都是为你拿来的。”
余阳：“都行。”
“不行不行，你得自己选。我就是选不好，才特地来问问你。”
“……”余阳叹了口气，问他：“那我能都不选吗？”
“什么意思？”
“就穿我自己身上这套。”
“那更不行！”Jeff 舔舔嘴唇，再打量两套衣服，最终还是由他自己拿了主意，“那就这套吧，够配得上你今天要唱的《水妖》。”
这一轮比赛，选手只剩下每队四人，每个留下来的选手都是人气与实力兼具，在录制现场的待遇也变得更好。每个人化妆时不用再挤在大化妆间里，而是一人一个单独隔间，都能分开打扮、休息。
Jeff 看得出余阳的疲惫，她在敷面膜时还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醒来时，Jeff 正在调粉底液。
“呀，醒了？”
“嗯。”
“刚打算叫你，你就醒了，看来咱们是心有灵犀。”
“放饭了吗？”
“刚放，你饿么？我打算先给你弄完底妆，再放你出去吃饭。”
“哦，也行。”
余阳大中午的不是很有胃口，坐在化妆椅上乖乖让 Jeff 涂上隔离霜和粉底液。
Jeff 今日的妆容操持得格外细腻，对于她脸上的红血丝、痘印等小瑕疵一律不放过，遮瑕膏上完又扑粉，把她的肌肤化得完美无瑕晶莹剔透。
“你在这儿把衣服换上吧，我去给你拿饭来。咱们这房间里空调凉快，省得你再出去，把妆出汗弄花了。”
“好。”
中午的时光便在只属于她的小化妆间里把饭吃了。
露天平台，褚逸独坐在太阳伞下，弹奏着《水妖》。
他仿佛能听见舞台上的余阳唱这首歌时的声音，多么明亮清透的嗓音，伴着他的吉他声，给麦克风附上了魔力。
他坐在这里，看着天上的云来了又散，手下的琴弦一次次地扫动，《水妖》过后，又弹起《维纳斯》。
这个中午，余阳没有像以往那样来到这里吃饭。
《维纳斯》的乐声弹奏给了一台子的花花草草，烈日下的植物又呈现出了干瘪的模样。
这种天气，即使昨天下过了雨，倘若一两天不给它们浇水，它们估计还是得晒死。
褚逸放下吉他，拿起了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管，如先前余阳的模样，给花草灌木们上上下下浇了个透。
树木的叶片上淋了水珠子，晶莹剔透得亮盈盈。
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阵震动起来，是瞿天找他回去。褚逸却不急着走，浇完了水，在露台上又抽了两支烟。
这盒烟是余阳还给他的，当初他只是玩笑道让她还一支，没想到她却直接还了一包。
照他平常的抽烟速度，一包烟也就是半天时间，早上把满当当的烟盒塞进兜里，中午就能把空烟盒丢进垃圾桶。但距离这包烟拆封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这里头的烟却只是少了一小半。烟盒子难得出现了时间赋予的褶皱。
褚逸的烟抽着抽着，嗓子一阵沙痒，咳嗽了两声。
露台的门忽然开了，余阳清亮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诶，你给它们浇过水了？”
她的声音中含着意外，却也透露出一丝疲倦。
褚逸诧异地回了头，看见站在阳光下的她。
“你是来给它们浇水的？”
余阳点点头：“嗯。”
“我浇过了。”
“哦。”余阳微微一笑，“那我先走了，化妆师等我再去化妆，再见。”
“再见。下午好运。”
下午是余阳的比赛。
“谢谢。”
比赛的运气好不好，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
第三十四章 盛开
下午两点，谢泽贤组队内决赛正式开始。
午餐后再次进场的观众都饱满着热情，看见台上忽然昏暗的灯光，知道这意味着节目即将亮相，纷纷屏住了气。
音乐声响起，第一道灯光打在了舞台中央的塑料贝壳上，照亮了拿着话筒的谢泽贤。
观众席上响起响亮的尖叫声，紧接着，四道整齐的灯光打亮了谢泽贤队的余下四人。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只增无减，几乎要盖过谢泽贤的歌声。
《盛开》是谢泽贤在歌坛中一曲成名的封神之作，也是奠定他如今地位的最重要歌曲。在华语乐坛，单曲专辑销量能超过《盛开》当年的屈指可数。
听谢泽贤和他的四个人气学员们在现场舞台上演唱《盛开》，的确是一件美事。
谢泽贤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嗓子一如既往的性感，而后歌曲的主唱者变为欧阳若，两种风格的交接带来了全新的视听体验，让观众席上的掌声再一次热烈响起。
余阳和谢泽贤的两人合唱部分跟在欧阳若的独唱之后，她闭上眼睛回忆了舞蹈老师设计的动作，又快速地回想了一遍合唱部分的歌词。醒过神来时，惊觉按照原先的设计，自己已经该从贝壳上站起来，进点就在下一刻。
她连忙站起了身，跟不远处的谢泽贤一同往前迈步，站在了聚光灯的中间。
好在这是两人的合唱，第一句歌词的前几个音她没有来得及跟上，也有谢泽贤的歌声替她遮掩。她与谢泽贤本就是当下《歌声》中舆论焦点的话题，出现了两人合唱的部分，台下的观众就更加热闹。节目组三令五申要求不能自带设备录像，但依然有人拍下两人同框的合照。
余阳站在谢泽贤身边，总算唱完了这一段两人合唱。
她余光瞟到谢泽贤的手臂，发现今天他纹得那只渡鸦并没有被遮瑕膏遮严实，凑近了依稀能看清渡鸦黑色的翅膀，不知是不是化妆师的疏忽。
她今天穿的裙子只是刚过膝盖，为了防止腿上的竹子被镜头拍到，Jeff 给她抹了厚厚的遮瑕膏，又上了层素颜霜均匀她腿上的肤色。她的竹子在今天没能突破封锁，而他的渡鸦几乎已能振翅。
在舞台上的走神是可怕的，按照流程设计，余阳此刻该往边上挪步，把舞台中央的位置让给下一个演唱的甘清。但她却只是眼神空空地看着前方，不知正在想些什么，脚步沉重得挪不动。
她今天的状态实在糟糕，从刚才漏了半句的歌词和此刻的愣神之中，谢泽贤都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但歌曲依然要进行下去，她挡在这里，会让甘清没办法上来。
谢泽贤便伸手贴上了她的后腰，绅士地虚揽了她一下，将她往侧边一带。
她的裙子单薄清透，他的手指碰在裙子上，温度很快传到了她的皮肤。余阳猛地回神，顺着谢泽贤放在她背上的手，从舞台中央的光芒，走回后边的阴暗。
在阴暗中，谢泽贤与她分开，她再一次坐回贝壳上。
在她的贝壳后，便是乐队所在的侧方舞台。
褚逸的吉他声就响在她的耳边，她深深地呼吸，告诫自己找回状态，不要再走神了。
间奏过后是她个人的部分，《盛开》的歌词在脑海中滚动着，总算没有再进错拍。
她的歌声再一次响起在演播室之中，正如第一次登上舞台时演唱的《gimme gimme gimme》，也如《蛇舞》和《维纳斯》。她莫名其妙地从摄影师变成了一个歌手，从拍人者成为了一个被拍者。
《盛开》总算结束，四个选手留在舞台上，而主持人天辰也走上了舞台。
谢泽贤回到导师席落座后，天辰向观众介绍起谢泽贤战队的四位战将，以及今天比赛的赛制。
本轮比赛中，首先进行的是车轮赛。在第一轮淘汰赛里被保送至今的曲自然成为了车轮赛中的第一位守擂者，而她要在三个信封之中，为自己抽出今天的第一位攻擂者对手。
余阳沉默地站在最边上，并没有抬起头看向聚光灯下的信封，尽管那里可能装着她将来的命运。
《歌声》的确是一档足以改变每一位选手命运的节目。《歌声》造成的影响力，已经让太多曾经只是普通人的选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小明星，而“求偶妹”在节目中的表现，无疑是“小明星”之中顶受人瞩目的。
在所有人都看向天辰手中那枚曲自然挑选出的信封时，余阳被性感裙身勾勒的身体站得挺拔，没有一丝紧张的颤抖。
就像她腿上所纹的，被遮瑕膏掩盖住的，竹。
“曲自然抽中的人是——”天辰拉长了语调，故弄玄虚了两秒，随后宣布，“甘清！有请甘清先为我们带来歌曲《特别的人》。其他三位选手请先下台准备，甘清，现在舞台交给你。”
观众与导师们都纷纷鼓掌，余阳按照彩排时工作人员告知的流程，走到了台下的选手备场区。
曲自然走到余阳身边，问她：“你今天没事吧？感觉你从早上过来，身体就很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余阳摇摇头：“没事，我没事。”
“快打起精神来吧，今天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决赛。这么重要的比赛，咱可不能松懈了。我们对你可都是满怀期待，加油啊余阳！”曲自然拍拍她的肩膀，送上对手和队友的双重鼓励。
她的善意溢于言表，余阳感激道：“谢谢你，我先调整一下，一会儿上台应该就会好了。”
道具组飞快地撤下舞台上花哨的装饰道具，甘清朝着乐队一颔首，演唱开始。
余阳坐在小凳子上备场，有记录选手备场状态的摄像头对准了她和另外两人。扛着摄影机的便是余阳同校同专业的师兄，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却见她戴上了耳机，调大了音量。
是还在准备接下来要演唱的歌曲吗？
师兄默默把镜头对准了她。
余阳抬起了眸，镧系玻璃透亮地反着光，照着她的眼眸中似有星辰，也似含了两滴疲惫的泪。
她看着镜片后的幽暗，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相机。来到演播棚之前，她把她的相机放在了自己的化妆间，并没有带来这里。
她知道，无论怎样糟糕的状态，只要能触摸到相机，能按下快门，她的状态就会回来。
但显然，在节目录制中的当下，工作人员并不会把她放出演播棚。她需要坐在规定好了的地方，被镜头记录下候场时的表情和动作。
去拿相机是不可能的了，她于是便又低下了头，专心地听起了耳机里的歌。
没人会知道，她耳机中播放的，是一遍又一遍的《维纳斯》。
褚逸的声音在此刻替代的快门声，成为了她的镇定剂。
深呼吸，然后闭上眼。
就像褚逸抱着吉他在她身边弹唱，唱着维纳斯最后反复重复的那一句：
你烧啊烧 把你的生命烧作灰
你烧啊烧 把我的生命烧作灰
一簇火焰，烧尽了生命，把你我烧作齑粉。
在这样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刻，余阳却止不住地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虽没有火焰，但无数生命从她的眼前消逝，就像丧生于大火之中，尸骨破灭，独留她幸免。
生离死别在她太小的时候便体会了，过于难忘，以至于刻进了骨髓之中，时不时以混乱的思绪侵入她的脑海，占据她的心神。
后来她想过，为什么那个夜晚没有带走她的生命。或许当年该死的人本就是她，她卑劣地偷走了别人活下来的机会，是为了在将来孑然一身的生活之中经历什么呢？
她记起 2006 年的春节，她在老屋堂厅的大屁股电视机前独坐，听见外头稻地上爷爷和邻居们凑在一块儿打牌的声音，而电视机里正播放着陆川的电影《可可西里》。
电视机中，越野车在无人区的旷野疾驰，日泰的巡山队跨越风雪追捕着盗猎藏羚羊的匪徒。从北京来到可可西里的记者尕玉拿着相机，跟随着巡山队用相机记录下他们的故事。快门声在电影中轻轻响起，那种野性带来的原始的力量感，让她第一次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从那个夜晚幸存的意义，便是要带着自己的相机，在三十岁那年死在可可西里。
让无人区啃噬自己的躯体，把灵魂还给荒野。
余阳有时也会想，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会不会有幸遇到让自己不再想求死的人，让她在自己窃取来的生命里留恋。
她从前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也许与他的相遇会赋予她新的生命。
但当这个人似乎真的出现时，她不明白，自己的直觉为什么会是错开了头去逃避。
她猜测，也许她正在逃避自己的情感波动，试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会为外事而有所触动的木头人，这样当她选择离开时，才不会有所多余的牵绊。
说到底，还是前债未清，心中的阴霾并未消散。
最近的事又一层层叠在她身上，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余阳，还是那个聚光灯下的求偶妹。桩桩件件累计至今，疲惫不堪。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余阳的肩，把她从回忆的世界里带出来。
“余阳，下面就要到你上台了。”
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道。
余阳摘下耳机，往台上看了眼，看见欧阳若正从舞台边的台阶往下走去。
太过于投入的余阳，已经错过了台上三位队友的比拼。
她运气好，前面的几次抽签，都没有人抽到她。甘清在第一局战胜了曲自然，然后抽中了欧阳若。欧阳若唱罢，谢泽贤再次选择了甘清为赢家。现在台上守擂的人正是甘清。
车轮赛的胜利者，将会在甘清和余阳之中诞生。
她和甘清之间的赢家，以及在车轮赛中媒体投票的票数第一，都将参与队内冠军的最后争夺。
第三十五章 黑幕
余阳的第一首歌，便是她和谢泽贤一致选择的许巍《水妖》。
这首歌对她来说极为熟悉，前奏也好，拍子也好，熟悉到没有出任何一点差错的可能。Jeff 今天为她准备的衣服，也是为了搭配这首歌。
有了先前《维纳斯》的一曲惊艳，台上下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这会是余阳的另一次出彩的机会。
余阳的心是乱的。
她的思绪没有办法集中在脚下的舞台和手上的麦克风，纵使天辰提醒了她几次可以开始表演，她还是滞滞地站在舞台上为她划定的站位，许久的平复后，才转过头看向 Adonis，示意歌曲的开始。
她的糟糕状态全然落在了褚逸的眼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天的冒犯让她今天的精神如此恍惚，又或者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她身上发生了些许扰乱心神的事。
但无论如何，节目还是要进行下去。
乐队开始演奏后，余阳也提醒自己，一定要赶紧集中精神，找准歌词的进点，不要再像刚才的《盛开》那样，直接漏了第一句歌词的前几个音。
不要错过拍子，不要错过拍子。
她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一次又一次，结果便是，她的确没有错过拍子，而是在前奏还没完全结束时，抢了拍子开口。
褚逸听见她提前唱出的歌词，唰地抬起了头。
这样低级的错误，她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犯了。
余阳自己也意识到了失误，茫然地顿了顿。
褚逸的吉他声配合着她的歌声，在此停顿。
观众们并没有专业音乐人的音乐敏感性，听见余阳的歌声和伴奏的同时停顿，还以为这是歌曲的创新设计。
大家都屏住了一口气。
下一秒，褚逸的吉他声和余阳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演唱重叠在了一起，幸而歌声和伴奏足够默契，这个明显的错误被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掩盖了过去。
余阳一只手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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