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兰楚云骁（凤凌兰楚云骁）新书热荐在线阅读-《凤凌兰楚云骁》小说免费版阅读
时间：2023-05-28 23:07:54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似乎还觉得不够，楚云骁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楚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楚云骁识相地沉默。
楚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楚云骁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楚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楚云骁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凤凌兰一路跟着，看着楚云骁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楚云骁，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楚云骁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楚云骁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楚云骁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楚云骁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楚云骁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凤凌兰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楚云骁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楚云骁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楚云骁，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楚云骁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楚云骁入寝后，凤凌兰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楚云骁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凤凌兰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凤凌兰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凤凌兰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楚云骁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凤凌兰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楚云骁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楚云骁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楚云骁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楚云骁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凤，叫……凤凌兰！”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凤凌兰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凤凌兰忍不住望向楚云骁，却见楚云骁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凤凌兰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楚云骁跨步往台阶上走去，凤凌兰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凤凌兰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楚云骁平安无恙，岁岁凌兰。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凤凌兰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楚云骁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楚云骁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凤凌兰就见楚云骁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楚云骁就一直情绪不虞。
凤凌兰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楚云骁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凤凌兰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楚云骁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凤凌兰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楚云骁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凤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凤凌兰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凤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凤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凤凌兰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凤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凤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凤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楚云骁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凤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凤凌兰心瞬间提起。
她看着堂弟凤明修躬身行礼：“见过永安王！”
楚云骁定定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他只知晓凤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凤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他垂眸道：“王爷误会了，末将名叫凤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凤明修的解释，楚云骁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凤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楚云骁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凤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凤凌兰亦是松了口气。
她只怕楚云骁知晓她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凤家。
只是……等她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凤凌兰沉默地跟着楚云骁回到王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凤凌兰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楚云骁和苏清荷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楚云骁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凤凌兰还未从镇国寺回来？”7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王爷，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凤凌兰不解地低声道：“楚云骁，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楚云骁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卢风：“清荷姑娘马上入府，王爷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卢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王爷的情绪便越发焦躁，他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楚云骁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王爷，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凤凌兰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楚云骁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凤凌兰，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楚云骁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楚云骁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凤凌兰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楚云骁，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凤家军凯旋归来！”
“凤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楚云骁迎亲的唢呐声。
“凤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凤凌兰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凤凌兰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楚云骁：“王爷，我们要不要……”
楚云骁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楚云骁。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楚云骁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楚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楚云骁唤道：“参见皇兄！”
楚玄看了眼楚云骁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楚云骁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楚云骁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楚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楚云骁，你敢抗旨？”
楚云骁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楚云骁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凤家军守丧？4
楚云骁眉眼染上怒意，然而楚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楚云骁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楚云骁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凤靖，他身旁，站着自称凤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楚云骁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楚玄，神色悲哀的凤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凤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凤卿快起……”楚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凤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凤凌兰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凤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楚玄身后的楚云骁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凤凌兰中箭而亡……凤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楚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楚云骁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凤凌兰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凤，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楚云骁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凌兰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楚云骁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凤凌兰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凤凌兰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楚云骁不管不顾想要动手，楚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凤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凤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楚玄亦不忍道：“凤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凤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凤明修示意。
凤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凤凌兰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凌兰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楚云骁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凤凌兰。
而凤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楚云骁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楚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楚云骁是个疯子，凤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楚云骁便触碰到了凤凌兰。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楚云骁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凤凌兰，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楚云骁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凤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楚云骁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凤凌兰，你这个骗子！”
凤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楚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凌兰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凌兰葬回凤家祖坟。”
楚云骁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楚玄看着眼眸猩红的楚云骁，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凤靖跪下：“谢陛下！”
楚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楚云骁带走。
楚云骁却紧抱住凤凌兰，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楚云骁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楚云骁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凤凌兰。
第12章
待楚云骁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楚玄松了口气。
因为楚云骁将凤凌兰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凤凌兰的尸身，便只能卸了楚云骁的腕骨。
想到这事楚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楚云骁，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楚云骁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凤凌兰回来。”
楚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楚云骁神色从容：“去接凤凌兰！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楚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凤凌兰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楚云骁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楚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8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楚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楚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楚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楚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楚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楚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楚云骁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凤家凌兰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卿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凤家凌兰，而不是永安王妃。
“骁兰将军灵柩回来那天，永安王还在娶亲，真是可恶，骁兰将军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
“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可惜，所幸陛下圣明，让她死后回到了满门忠烈的凤家！”
街边，一蓝衣公子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楚云骁的好友，镇南侯府小侯爷林邺。
从前大家都觉得凤凌兰只会舞动弄枪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国第一君子之称的永安王。
如今凤凌兰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说辞倒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凤凌兰，若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话落，林邺往挂满了白灯笼的凤府走去。
活着时他与凤凌兰无甚交集，如今，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此时，紫微殿里，楚玄刚打算小憩，便听见焦急的声音传来。
“陛下，不好了，王爷……逃跑了！”
第13章
楚玄原以为楚云骁是清醒了，为了去见凤凌兰。
可待楚玄匆匆赶到将军府时，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神情悲恸的凤靖躬身一礼：“臣代凌兰多谢陛下敕封！”
楚玄心内焦急，却仍安抚道：“凤卿不必多礼，可有看见云骁？”
凤靖眼中划过一抹幽深，面上却仍是恭敬地道：“不曾！”
一旁，来为凤凌兰守灵的好友夏英眼眶通红地愤愤道：“他楚云骁做出那种事，如何还有脸来见阿颜？”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弟，连忙请罪。
楚玄摆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将楚云骁醒来所言告诉了凤靖。
凤靖露出一丝惊诧，夏英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邺听闻，思索片刻后轻声提醒：“陛下何不去镇国寺看看？”
楚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赶到镇国寺，果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楚云骁。
只见他正神色平静地对住持道：“住持莫要诓我，你转告凤凌兰，若她一日不出来，我便在这殿中等她一日。”3
众人方要上前，便看见住持长叹一口气，递给楚云骁一个盒子。
“王爷，这是骁兰将军临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她说若她平安归来便亲自来取，若她回不来，便交给第一个来这寺中寻她之人。”
楚云骁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凤凌兰，我有话要问她？”
凤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楚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楚云骁不是对凤凌兰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楚云骁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云骁。
楚云骁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楚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云骁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英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阿颜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她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凤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阿颜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凤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她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凤凌兰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阿颜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凤靖摇头自语，看向楚云骁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进京，她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楚云骁心中，他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凤凌兰去过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凤凌兰给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楚云骁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楚云骁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凤凌兰，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苏清荷出现？”
第14章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凤凌兰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楚云骁一见倾心。
五年前，凤凌兰听闻楚云骁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楚云骁，因为军情紧急可楚云骁又一直不醒，凤凌兰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苏清荷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楚云骁。
夏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阿颜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她，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清荷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苏清荷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刚叫出王爷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阿颜死了，你如愿了？”夏英为好友心疼至极，不顾楚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楚云骁，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凤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英慎言！”
楚云骁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纵然楚玄贵为一国之君，到如今这地步，亦是无法为自家弟弟辩驳一句。8
若他是凤靖，只怕会当场宰了楚云骁这混蛋。
夏英抹了把脸，哭着道：“凤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忠君爱国的思想刻在凤家人的骨血里，再说凤凌兰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凤靖就算再恨楚云骁，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出战本该是他的责任。
凤靖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妹妹，是代他而死。
他苦笑一声：“永安王，你的东西物归原主，阿颜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楚云骁定定看着手中玉佩，将剩下那封信给了凤靖，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楚玄心中隐隐不安，忙唤人道：“跟着他！”
楚云骁在刚看见凤凌兰的尸体时那般反应，没道理此刻在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楚云骁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本王者，杀无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跨马而去。
待众人匆匆赶回去，便见将军府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越靠近凤凌兰灵堂，便听见仆人们惊恐的声音：“王爷，快住手，住手啊王爷，小姐一定不愿看见您这样……”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楚玄等人奔进去，只见楚云骁跪在凤凌兰棺椁前，手中是一把锋利又精致的匕首。
他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阿颜，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于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他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三年……”
他浑身满是伤口，一身白色衣衫已经尽数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忘了阻止。
楚云骁又猛地将刀拔出来，他温柔如情人低喃：“利箭穿心，一定很痛吧？”
“阿颜，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楚云骁倏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15章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楚云骁一愣，抬眸看去，只见凤靖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阿颜都已经去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她灵前清净了！王爷！”
最后王爷二字，他加重了音。
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自刎于凤凌兰灵前，传出去可不是一场什么感人肺腑的美谈，落在有心之人口中，会抹去阿颜用命换来的一切荣耀。
楚云骁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他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如今，他竟连用命还她都做不到。
他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哑声道：“大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与凤凌兰成亲三年，这声大哥竟到此时才唤出口。
两人眼眸对视，凤靖被楚云骁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然纵使楚云骁做这一步，凤靖心头的痛苦与恨意仍消散不去，他别过脸，望向楚玄。
楚玄叹了一口气，恢复帝王威严，冷下脸厉声道：“将永安王带走！”
楚云骁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黯淡，如一个毫无魂魄的木偶。
他抬起手阻止向他走来的人：“我再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
楚云骁走到凤凌兰灵柩前，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那张其实早已刻在他心里的脸庞。
千年玄冰的冷意萦绕整个灵堂，可身着一身单薄衣衫的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楚云骁想触碰她，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又收了回来。
他不能弄脏了她。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最厌恶楚云骁的夏英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似乎要将人湮灭的绝望孤寂。
最后，他浓黑瞳仁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淡阴影，一言不发，脚步缓慢地向外走去，那步伐沉重地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浑身鲜血侵染的他，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刚走出将军府大门，他便直直倒下去。
那之后，楚云骁生生烧了好几日，各种名贵惊人的珍惜药材如流水一般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
就连楚玄亦急得心悸上火，休朝数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云骁挺不过来时，楚云骁却在凤凌兰出殡那日奇迹般睁开眼。
凤凌兰下葬这天，盛京城飘起了小雨，可街道上却依旧是站满了神情悲痛的人。
唢呐声声悲凉，大把雪白的冥纸落了满城。
楚云骁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盛大的送葬队伍，脸上无悲无喜。
谁都有资格为凤凌兰送葬，唯独他这个曾经的丈夫没有。
直至天色暗下，所有人都散去，他却依然站在那里，如一尊精致的玉雕。
夜已深，他终于转身时，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回到永安王府，一袭清雅的身影看着他泫然欲泣。
苏清荷凄切道：“王爷！”
她依然入了府，却不是侧妃，而是贱妾的身份。
楚云骁看着苏清荷那张脸，漠然的神情露出一丝残忍。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想让你为王妃殉葬……”
苏清荷神色惊惶恐惧，几乎站立不稳。
楚云骁又继续道：“可你骗了本王这么久，又偷了王妃这么多东西，这样似乎太便宜你。”
想着楚云骁以往的情谊，苏清荷强撑着想要再辩驳一番：“王爷，我……”
楚云骁淡淡打断：“王妃受过的苦，你必要百倍千倍偿还，才配得上你这般精心谋划。”
面前的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楚云骁却看也不看，对着卢风道：“交给你了！”
说完他疲惫至极似的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越王宫，一个烛火通明如白日的大殿内。
几个身披僧袍，法相庄严的僧人口中传出悠远的声音。
“时辰已到，魂归来兮！”
内殿床榻上，一个长相与凤凌兰一模一样的人倏地睁开双眼。
身旁站立的几个婢女惊喜道：“快通知王上，太子，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第16章
半年后，南越王宫御花园。
一名女子身着一袭华服坐在一个别致的亭台旁，看容貌正是凤凌兰。
距凤凌兰醒来后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现在的她不叫凤凌兰，而是南越国最受王上宠爱的嫡公主，名唤南词。
当初她本以为自己魂消魄散，没想到竟会再次苏醒。
还是在一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名字也如此相似的人身上借尸还魂。
南越是九州大地上最富饶神秘的国家之一，比之楚国亦不差。
这里远离楚国，两国无甚交集。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起初的凤凌兰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沉默寡言地看着身边的人，从他们的话语中收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据说这位南词公主生下来便天生心智不全，仿佛缺少灵窍，却也因为此，她性格极纯真不谙世事。
而刚生下来不久，王后便因病去世，所以王上和太子几乎将她捧在手心里。
半年前，这位公主莫名昏迷不醒。
为此，王上不惜在九州大地上寻找着能人异士，最终以归还佛门至宝千年舍利，重塑佛祖金身的代价才请来了灵音寺的神僧苦海大师。
德高望重的苦海大师看过后，说是公主即将魂魄归，灵智开，只需静待时日。
凤凌兰暗自琢磨着时间，南词公主昏迷的时刻，正是她死在战场上的那天。
这位公主一定与她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联系，但要说是双胎，这位公主今年才年方十八，比她的原身凤凌兰还小上五岁。
“公主，公主，你又在这里看什么？”
一个身着南越服装，手脚带着铃铛，长相秣丽的小姑娘跑过来。
凤凌兰嘴角微微勾起：“小铃铛，你来了？”
这名唤铃铛的少女全名上官铃，当朝大将军家的幼女，南词公主的伴读。
为了单纯的南词公主不被人辖制欺负，这人是南越王当初千挑万选的，亦是心思纯真之辈。
或许同是将门长大，凤凌兰对这少女很有好感，只是因着年龄的原因，看她总像看小孩。
上官铃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公主，你听说了吗？楚国皇室来人了。”
她哥哥最近跟着太子办公，知道的消息不少。
许久没听到故国的消息，凤凌兰心里一紧。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不是与楚国泛泛之交，他们来干什么？”
楚国地处繁华的九州中原，而南越则是靠近南边，神秘而超然独世。
上官铃在她身旁坐下，晃了晃脚，“据说是来求医的，找南农王爷。”
凤凌兰心下了然，药圣南农是南越国当今王上的弟弟，不过因他自身名声太响又不透露身份，所以许多人不知道他也是南越的王爷。
原身南词昏迷时，南农也赶了回来，不过却说她的昏迷不是因病所致，所以他无能为力。
凤凌兰撒了把鱼食进一旁的鱼塘，漫不经心道：“是谁重病？竟这么大费周章找过来？”
上官铃觉得公主醒来时还好，渐渐许多地方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但是王上和太子都不在意，父亲更是嘱咐她不要多话，只要陪伴好公主即可，所以她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
“我路过的时候问了哥哥，好像是……楚国皇帝的弟弟，永安王楚云骁！”
乍然听见这名字，凤凌兰手一抖，怔在原地。
第17章
不过如今的凤凌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整个心都系在楚云骁身上的傻姑娘，所以只是一瞬波澜，她又恢复平静。
她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是吗？什么病？”
天真的小铃铛对她的情绪变化一无所知。
“这就不知道了，公主，我们今天出去玩吗？”
凤凌兰摸了摸她的头：“我还要去给父王请安，改日吧！”
小铃铛失落一瞬，又扬起笑脸：“那公主，我明天来给你带新出的话本子！”
送走小铃铛，凤凌兰整理了一下裙摆，往南越王的宫殿走去。
宫殿里，不止南越王南晟在，南农也在。
或许是南越王室的基因问题，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年近四十，却依然都是一副三十来岁的翩翩美男子形象。
凤凌兰行了礼，扬起一个笑脸：“父王，小叔。”
南农不愿受这王室身份束缚，故此小辈一向只按辈分唤一声小叔。
南晟看见她，露出一个灿烂笑脸：“乖女，快来，今天好点了没？”
要说还有一个令凤凌兰意想不到的，便是南越王的性格，似乎有些格外的……跳脱。
犹记得她醒来那日，这位父王一冲进寝殿便是眼泪朦胧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父王的心肝，你再不醒来，父王也活不下去了！”
倒是太子稳重得多，一边关心妹妹，一边还得安抚老父亲的激动情绪。
经过许久的相处，凤凌兰已经是摸清了众人性格。
她原也是张扬肆意的性子，却在永安王府那日复一日的隐忍中被楚云骁一点点磨去棱角。
既用了南词的身体复活，她便该代她承受一切。
一开始，她努力琢磨着原身的性子与她的亲人相处，却不成想，以前的小公主根本毫无性子。
渐渐的，凤凌兰便流露出自己的性格。
“父王，这都多久了，儿臣本来就没事儿，您别担心。”
药圣南农气质就显得清尘脱俗许多，他脸上也露出笑意：“放心，经过我的调养，小词儿现在的身体好得很，这性子也是活泼了许多。”
凤凌兰心中一顿，又听南晟道：“苦海大师不是说了灵智已开吗，虽然以前呆呆的也很可爱，不过总担心孤的小词儿被人欺负，如今这样伶俐些更像孤了。”
众人打了招呼，南晟道：“今日楚国皇室来人，宫里办晚宴，小词儿要跟父王一起去吗？”
凤凌兰疑惑道：“我可以去吗？”
南晟扬眉：“你可是孤最爱的公主，想去哪里去不得，之前不让你出去只是担心你没养好身体怕那些人冲撞了你。”
凤凌兰从小就跟着哥哥在战场上长大，还从未好好感受过父母长辈的宠爱。
不过这半年下来，她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受宠若惊。
她挽住南晟的胳膊，宛如一个好奇的小姑娘撒娇：“那父王带我一起。”
南晟开怀大笑：“好好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南越国的明珠。”
也顺便在众臣面前证明一番。
以往南词性子有些呆又怕人，故此从不出现在盛大场合。
别以为他不知晓，有些混球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嘲笑他的小词儿是个傻子。
凤凌兰亦笑，心里却琢磨，她总要找机会回趟楚国看看凤靖的，顺便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若是能将南农拐回去治好凤靖，她也算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从此以后便安心陪在南词的亲人身边。
是夜，南越王宫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大殿门口突然有响亮的声音道：“南词公主到！”
一袭曳地红衣的凤凌兰姗姗来迟，就在她跨进大殿的瞬间。
南越王下首右座，一名身着玄色衣衫，长相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抬眸，随即淡漠神色一变，手中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颜……”
话落，楚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楚云骁识相地沉默。
楚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楚云骁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楚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楚云骁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凤凌兰一路跟着，看着楚云骁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楚云骁，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楚云骁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楚云骁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楚云骁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楚云骁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楚云骁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凤凌兰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楚云骁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楚云骁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楚云骁，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楚云骁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楚云骁入寝后，凤凌兰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楚云骁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凤凌兰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凤凌兰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凤凌兰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楚云骁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凤凌兰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楚云骁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楚云骁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楚云骁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楚云骁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凤，叫……凤凌兰！”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凤凌兰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凤凌兰忍不住望向楚云骁，却见楚云骁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凤凌兰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楚云骁跨步往台阶上走去，凤凌兰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凤凌兰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楚云骁平安无恙，岁岁凌兰。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凤凌兰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楚云骁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楚云骁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凤凌兰就见楚云骁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楚云骁就一直情绪不虞。
凤凌兰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楚云骁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凤凌兰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楚云骁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凤凌兰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楚云骁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凤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凤凌兰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凤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凤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凤凌兰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凤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凤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凤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楚云骁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凤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凤凌兰心瞬间提起。
她看着堂弟凤明修躬身行礼：“见过永安王！”
楚云骁定定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他只知晓凤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凤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他垂眸道：“王爷误会了，末将名叫凤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凤明修的解释，楚云骁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凤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楚云骁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凤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凤凌兰亦是松了口气。
她只怕楚云骁知晓她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凤家。
只是……等她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凤凌兰沉默地跟着楚云骁回到王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凤凌兰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楚云骁和苏清荷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楚云骁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凤凌兰还未从镇国寺回来？”7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王爷，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凤凌兰不解地低声道：“楚云骁，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楚云骁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卢风：“清荷姑娘马上入府，王爷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卢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王爷的情绪便越发焦躁，他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楚云骁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王爷，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凤凌兰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楚云骁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凤凌兰，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楚云骁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楚云骁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凤凌兰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楚云骁，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凤家军凯旋归来！”
“凤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楚云骁迎亲的唢呐声。
“凤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凤凌兰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凤凌兰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楚云骁：“王爷，我们要不要……”
楚云骁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楚云骁。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楚云骁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楚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楚云骁唤道：“参见皇兄！”
楚玄看了眼楚云骁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楚云骁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楚云骁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楚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楚云骁，你敢抗旨？”
楚云骁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楚云骁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凤家军守丧？4
楚云骁眉眼染上怒意，然而楚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楚云骁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楚云骁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凤靖，他身旁，站着自称凤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楚云骁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楚玄，神色悲哀的凤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凤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凤卿快起……”楚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凤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凤凌兰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凤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楚玄身后的楚云骁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凤凌兰中箭而亡……凤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楚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楚云骁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凤凌兰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凤，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楚云骁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凌兰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楚云骁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凤凌兰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凤凌兰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楚云骁不管不顾想要动手，楚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凤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凤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楚玄亦不忍道：“凤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凤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凤明修示意。
凤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凤凌兰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凌兰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楚云骁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凤凌兰。
而凤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楚云骁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楚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楚云骁是个疯子，凤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楚云骁便触碰到了凤凌兰。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楚云骁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凤凌兰，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楚云骁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凤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楚云骁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凤凌兰，你这个骗子！”
凤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楚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凌兰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凌兰葬回凤家祖坟。”
楚云骁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楚玄看着眼眸猩红的楚云骁，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凤靖跪下：“谢陛下！”
楚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楚云骁带走。
楚云骁却紧抱住凤凌兰，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楚云骁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楚云骁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凤凌兰。
第12章
待楚云骁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楚玄松了口气。
因为楚云骁将凤凌兰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凤凌兰的尸身，便只能卸了楚云骁的腕骨。
想到这事楚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楚云骁，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楚云骁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凤凌兰回来。”
楚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楚云骁神色从容：“去接凤凌兰！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楚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凤凌兰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楚云骁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楚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8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楚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楚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楚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楚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楚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楚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楚云骁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凤家凌兰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卿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凤家凌兰，而不是永安王妃。
“骁兰将军灵柩回来那天，永安王还在娶亲，真是可恶，骁兰将军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
“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可惜，所幸陛下圣明，让她死后回到了满门忠烈的凤家！”
街边，一蓝衣公子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楚云骁的好友，镇南侯府小侯爷林邺。
从前大家都觉得凤凌兰只会舞动弄枪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国第一君子之称的永安王。
如今凤凌兰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说辞倒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凤凌兰，若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话落，林邺往挂满了白灯笼的凤府走去。
活着时他与凤凌兰无甚交集，如今，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此时，紫微殿里，楚玄刚打算小憩，便听见焦急的声音传来。
“陛下，不好了，王爷……逃跑了！”
第13章
楚玄原以为楚云骁是清醒了，为了去见凤凌兰。
可待楚玄匆匆赶到将军府时，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神情悲恸的凤靖躬身一礼：“臣代凌兰多谢陛下敕封！”
楚玄心内焦急，却仍安抚道：“凤卿不必多礼，可有看见云骁？”
凤靖眼中划过一抹幽深，面上却仍是恭敬地道：“不曾！”
一旁，来为凤凌兰守灵的好友夏英眼眶通红地愤愤道：“他楚云骁做出那种事，如何还有脸来见阿颜？”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弟，连忙请罪。
楚玄摆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将楚云骁醒来所言告诉了凤靖。
凤靖露出一丝惊诧，夏英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邺听闻，思索片刻后轻声提醒：“陛下何不去镇国寺看看？”
楚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赶到镇国寺，果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楚云骁。
只见他正神色平静地对住持道：“住持莫要诓我，你转告凤凌兰，若她一日不出来，我便在这殿中等她一日。”3
众人方要上前，便看见住持长叹一口气，递给楚云骁一个盒子。
“王爷，这是骁兰将军临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她说若她平安归来便亲自来取，若她回不来，便交给第一个来这寺中寻她之人。”
楚云骁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凤凌兰，我有话要问她？”
凤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楚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楚云骁不是对凤凌兰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楚云骁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云骁。
楚云骁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楚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云骁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英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阿颜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她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凤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阿颜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凤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她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凤凌兰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阿颜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凤靖摇头自语，看向楚云骁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进京，她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楚云骁心中，他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凤凌兰去过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凤凌兰给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楚云骁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楚云骁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凤凌兰，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苏清荷出现？”
第14章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凤凌兰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楚云骁一见倾心。
五年前，凤凌兰听闻楚云骁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楚云骁，因为军情紧急可楚云骁又一直不醒，凤凌兰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苏清荷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楚云骁。
夏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阿颜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她，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清荷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苏清荷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刚叫出王爷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阿颜死了，你如愿了？”夏英为好友心疼至极，不顾楚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楚云骁，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凤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英慎言！”
楚云骁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纵然楚玄贵为一国之君，到如今这地步，亦是无法为自家弟弟辩驳一句。8
若他是凤靖，只怕会当场宰了楚云骁这混蛋。
夏英抹了把脸，哭着道：“凤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忠君爱国的思想刻在凤家人的骨血里，再说凤凌兰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凤靖就算再恨楚云骁，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出战本该是他的责任。
凤靖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妹妹，是代他而死。
他苦笑一声：“永安王，你的东西物归原主，阿颜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楚云骁定定看着手中玉佩，将剩下那封信给了凤靖，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楚玄心中隐隐不安，忙唤人道：“跟着他！”
楚云骁在刚看见凤凌兰的尸体时那般反应，没道理此刻在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楚云骁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本王者，杀无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跨马而去。
待众人匆匆赶回去，便见将军府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越靠近凤凌兰灵堂，便听见仆人们惊恐的声音：“王爷，快住手，住手啊王爷，小姐一定不愿看见您这样……”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楚玄等人奔进去，只见楚云骁跪在凤凌兰棺椁前，手中是一把锋利又精致的匕首。
他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阿颜，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于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他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三年……”
他浑身满是伤口，一身白色衣衫已经尽数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忘了阻止。
楚云骁又猛地将刀拔出来，他温柔如情人低喃：“利箭穿心，一定很痛吧？”
“阿颜，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楚云骁倏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15章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楚云骁一愣，抬眸看去，只见凤靖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阿颜都已经去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她灵前清净了！王爷！”
最后王爷二字，他加重了音。
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自刎于凤凌兰灵前，传出去可不是一场什么感人肺腑的美谈，落在有心之人口中，会抹去阿颜用命换来的一切荣耀。
楚云骁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他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如今，他竟连用命还她都做不到。
他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哑声道：“大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与凤凌兰成亲三年，这声大哥竟到此时才唤出口。
两人眼眸对视，凤靖被楚云骁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然纵使楚云骁做这一步，凤靖心头的痛苦与恨意仍消散不去，他别过脸，望向楚玄。
楚玄叹了一口气，恢复帝王威严，冷下脸厉声道：“将永安王带走！”
楚云骁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黯淡，如一个毫无魂魄的木偶。
他抬起手阻止向他走来的人：“我再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
楚云骁走到凤凌兰灵柩前，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那张其实早已刻在他心里的脸庞。
千年玄冰的冷意萦绕整个灵堂，可身着一身单薄衣衫的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楚云骁想触碰她，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又收了回来。
他不能弄脏了她。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最厌恶楚云骁的夏英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似乎要将人湮灭的绝望孤寂。
最后，他浓黑瞳仁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淡阴影，一言不发，脚步缓慢地向外走去，那步伐沉重地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浑身鲜血侵染的他，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刚走出将军府大门，他便直直倒下去。
那之后，楚云骁生生烧了好几日，各种名贵惊人的珍惜药材如流水一般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
就连楚玄亦急得心悸上火，休朝数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云骁挺不过来时，楚云骁却在凤凌兰出殡那日奇迹般睁开眼。
凤凌兰下葬这天，盛京城飘起了小雨，可街道上却依旧是站满了神情悲痛的人。
唢呐声声悲凉，大把雪白的冥纸落了满城。
楚云骁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盛大的送葬队伍，脸上无悲无喜。
谁都有资格为凤凌兰送葬，唯独他这个曾经的丈夫没有。
直至天色暗下，所有人都散去，他却依然站在那里，如一尊精致的玉雕。
夜已深，他终于转身时，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回到永安王府，一袭清雅的身影看着他泫然欲泣。
苏清荷凄切道：“王爷！”
她依然入了府，却不是侧妃，而是贱妾的身份。
楚云骁看着苏清荷那张脸，漠然的神情露出一丝残忍。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想让你为王妃殉葬……”
苏清荷神色惊惶恐惧，几乎站立不稳。
楚云骁又继续道：“可你骗了本王这么久，又偷了王妃这么多东西，这样似乎太便宜你。”
想着楚云骁以往的情谊，苏清荷强撑着想要再辩驳一番：“王爷，我……”
楚云骁淡淡打断：“王妃受过的苦，你必要百倍千倍偿还，才配得上你这般精心谋划。”
面前的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楚云骁却看也不看，对着卢风道：“交给你了！”
说完他疲惫至极似的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越王宫，一个烛火通明如白日的大殿内。
几个身披僧袍，法相庄严的僧人口中传出悠远的声音。
“时辰已到，魂归来兮！”
内殿床榻上，一个长相与凤凌兰一模一样的人倏地睁开双眼。
身旁站立的几个婢女惊喜道：“快通知王上，太子，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第16章
半年后，南越王宫御花园。
一名女子身着一袭华服坐在一个别致的亭台旁，看容貌正是凤凌兰。
距凤凌兰醒来后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现在的她不叫凤凌兰，而是南越国最受王上宠爱的嫡公主，名唤南词。
当初她本以为自己魂消魄散，没想到竟会再次苏醒。
还是在一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名字也如此相似的人身上借尸还魂。
南越是九州大地上最富饶神秘的国家之一，比之楚国亦不差。
这里远离楚国，两国无甚交集。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起初的凤凌兰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沉默寡言地看着身边的人，从他们的话语中收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据说这位南词公主生下来便天生心智不全，仿佛缺少灵窍，却也因为此，她性格极纯真不谙世事。
而刚生下来不久，王后便因病去世，所以王上和太子几乎将她捧在手心里。
半年前，这位公主莫名昏迷不醒。
为此，王上不惜在九州大地上寻找着能人异士，最终以归还佛门至宝千年舍利，重塑佛祖金身的代价才请来了灵音寺的神僧苦海大师。
德高望重的苦海大师看过后，说是公主即将魂魄归，灵智开，只需静待时日。
凤凌兰暗自琢磨着时间，南词公主昏迷的时刻，正是她死在战场上的那天。
这位公主一定与她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联系，但要说是双胎，这位公主今年才年方十八，比她的原身凤凌兰还小上五岁。
“公主，公主，你又在这里看什么？”
一个身着南越服装，手脚带着铃铛，长相秣丽的小姑娘跑过来。
凤凌兰嘴角微微勾起：“小铃铛，你来了？”
这名唤铃铛的少女全名上官铃，当朝大将军家的幼女，南词公主的伴读。
为了单纯的南词公主不被人辖制欺负，这人是南越王当初千挑万选的，亦是心思纯真之辈。
或许同是将门长大，凤凌兰对这少女很有好感，只是因着年龄的原因，看她总像看小孩。
上官铃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公主，你听说了吗？楚国皇室来人了。”
她哥哥最近跟着太子办公，知道的消息不少。
许久没听到故国的消息，凤凌兰心里一紧。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不是与楚国泛泛之交，他们来干什么？”
楚国地处繁华的九州中原，而南越则是靠近南边，神秘而超然独世。
上官铃在她身旁坐下，晃了晃脚，“据说是来求医的，找南农王爷。”
凤凌兰心下了然，药圣南农是南越国当今王上的弟弟，不过因他自身名声太响又不透露身份，所以许多人不知道他也是南越的王爷。
原身南词昏迷时，南农也赶了回来，不过却说她的昏迷不是因病所致，所以他无能为力。
凤凌兰撒了把鱼食进一旁的鱼塘，漫不经心道：“是谁重病？竟这么大费周章找过来？”
上官铃觉得公主醒来时还好，渐渐许多地方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但是王上和太子都不在意，父亲更是嘱咐她不要多话，只要陪伴好公主即可，所以她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
“我路过的时候问了哥哥，好像是……楚国皇帝的弟弟，永安王楚云骁！”
乍然听见这名字，凤凌兰手一抖，怔在原地。
第17章
不过如今的凤凌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整个心都系在楚云骁身上的傻姑娘，所以只是一瞬波澜，她又恢复平静。
她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是吗？什么病？”
天真的小铃铛对她的情绪变化一无所知。
“这就不知道了，公主，我们今天出去玩吗？”
凤凌兰摸了摸她的头：“我还要去给父王请安，改日吧！”
小铃铛失落一瞬，又扬起笑脸：“那公主，我明天来给你带新出的话本子！”
送走小铃铛，凤凌兰整理了一下裙摆，往南越王的宫殿走去。
宫殿里，不止南越王南晟在，南农也在。
或许是南越王室的基因问题，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年近四十，却依然都是一副三十来岁的翩翩美男子形象。
凤凌兰行了礼，扬起一个笑脸：“父王，小叔。”
南农不愿受这王室身份束缚，故此小辈一向只按辈分唤一声小叔。
南晟看见她，露出一个灿烂笑脸：“乖女，快来，今天好点了没？”
要说还有一个令凤凌兰意想不到的，便是南越王的性格，似乎有些格外的……跳脱。
犹记得她醒来那日，这位父王一冲进寝殿便是眼泪朦胧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父王的心肝，你再不醒来，父王也活不下去了！”
倒是太子稳重得多，一边关心妹妹，一边还得安抚老父亲的激动情绪。
经过许久的相处，凤凌兰已经是摸清了众人性格。
她原也是张扬肆意的性子，却在永安王府那日复一日的隐忍中被楚云骁一点点磨去棱角。
既用了南词的身体复活，她便该代她承受一切。
一开始，她努力琢磨着原身的性子与她的亲人相处，却不成想，以前的小公主根本毫无性子。
渐渐的，凤凌兰便流露出自己的性格。
“父王，这都多久了，儿臣本来就没事儿，您别担心。”
药圣南农气质就显得清尘脱俗许多，他脸上也露出笑意：“放心，经过我的调养，小词儿现在的身体好得很，这性子也是活泼了许多。”
凤凌兰心中一顿，又听南晟道：“苦海大师不是说了灵智已开吗，虽然以前呆呆的也很可爱，不过总担心孤的小词儿被人欺负，如今这样伶俐些更像孤了。”
众人打了招呼，南晟道：“今日楚国皇室来人，宫里办晚宴，小词儿要跟父王一起去吗？”
凤凌兰疑惑道：“我可以去吗？”
南晟扬眉：“你可是孤最爱的公主，想去哪里去不得，之前不让你出去只是担心你没养好身体怕那些人冲撞了你。”
凤凌兰从小就跟着哥哥在战场上长大，还从未好好感受过父母长辈的宠爱。
不过这半年下来，她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受宠若惊。
她挽住南晟的胳膊，宛如一个好奇的小姑娘撒娇：“那父王带我一起。”
南晟开怀大笑：“好好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南越国的明珠。”
也顺便在众臣面前证明一番。
以往南词性子有些呆又怕人，故此从不出现在盛大场合。
别以为他不知晓，有些混球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嘲笑他的小词儿是个傻子。
凤凌兰亦笑，心里却琢磨，她总要找机会回趟楚国看看凤靖的，顺便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若是能将南农拐回去治好凤靖，她也算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从此以后便安心陪在南词的亲人身边。
是夜，南越王宫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大殿门口突然有响亮的声音道：“南词公主到！”
一袭曳地红衣的凤凌兰姗姗来迟，就在她跨进大殿的瞬间。
南越王下首右座，一名身着玄色衣衫，长相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抬眸，随即淡漠神色一变，手中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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