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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袅有个奇奇怪怪的小癖好，练字时总是会挑自己觉得好看的字先练。
等她能够将这个字端端正正的写出来，谢晏尘便会给她解释这个字的意思，然后将字组个词，或是将这个字融入到姜袅的生活之中来解释，方便她快速理解，倒是格外的激发姜袅的兴趣。
小姑娘欢欢喜喜的接过他的笔，仔细的去看谢晏尘的文章。
“坐直，不要靠太近。”谢晏尘头都没抬，手拍了拍姜袅的脊背，提醒小姑娘坐直。
姜袅练字练得格外认真，直到课堂休息时间还握着笔一板一眼的写字。

下一堂原是骑射课，谢晏尘嘱咐了姜袅一声便留她一人在学堂内。

四周的窗户大开，姜袅练完字，抬起头就能隐隐望见谢晏尘等人的身影。
她从座位上起了身，未曾被砚台压住的宣纸被风吹起，唬的小姑娘下意识伸出双臂将宣纸扑到桌上，整个人也完完全全的趴在了桌上，白色的骑射装上便染上了漆黑的墨汁。
姜袅慌慌张张的直起身子，做贼心虚的擦了擦身上的墨汁。
墨汁糊到了她的手上，姜袅眼睁睁看着墨汁越擦越糊，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五个指头印子便完整，而又清晰的留在了谢晏尘做好的文章上面，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观望了一眼。
然后就迎上了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复杂的赵之乔。
姜袅：“…………”她张了张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询问，“你、你没有看见吧？”
赵之乔：“…………”他望着姜袅一副眼巴巴的模样，下意识的反问她，“我应不应该看见？”
就像是前世无数次，替做错事情的姜袅隐瞒过去一般，话要比脑子更快有反应。
他问完这句话便愣在原地，神情带上了几分复杂与懊恼之色。
姜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糊了两只手的墨汁，又看了看骑射装上黑乎乎的几坨，再去看看谢晏尘文章上的手指印，垂头丧气道：“那、那你还是看见了吧，哥哥说我不能骗人的，我一会儿就认错。”
“我以后要远离白白的东西才好……否则都会变成黑乎乎的。”
小姑娘想要去擦干净自己的衣裳，又停下满是墨汁的手，不知所措的举着两只手。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又委委屈屈的。
“……其实也没关系。”赵之乔下意识的回答她，轻声道，“手洗一洗就好了，衣服……”
他左右看了一眼，走到一人座上，提笔蘸了朱红色，蹲在姜袅面前，提笔在她衣裳上描了几笔，便将那几团黑乎乎的墨迹勾出梅花的姿态，枝骨横斜间远处红梅点点，近处墨梅簇拥。
“小哥哥，你好厉害呀。”姜袅发出惊奇的赞叹声，抬起头敬佩的望着赵之乔。
二人距离咫尺，小姑娘神情天真烂漫，眸色清越灵动，泛着几丝敬仰。
赵之乔一怔，手中的笔跌落在地，而他近似于狼狈的往后避开。
仿佛在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第一百九十五章：事后
蘸着朱红色的笔滚落在地，红色的汁水溅到了姜袅的长靴上。
姜袅愣了一下，连忙低头去将笔捡起来，正要捧给赵之乔，抬头一看——整个学堂内便只余下她一个人，哪里还有什么赵之乔的影子。
“小哥哥？”
稚嫩的小奶音带着几分困惑，不解的在空荡荡的学堂内响了起来。
******“那他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么？”手指夹起姜袅的衣裳，谢晏尘眯着眼睛打量。
小姑娘捧着一块云片糕，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然后小哥哥就跑掉了。”
她低头去看衣裳上的梅花图，嘟嘟囔囔的：“姜袅还想拜托小哥哥教姜袅画画呢。”
谢晏尘顿生戒备之心，虎视眈眈的盯着姜袅：“怎么就要他教了？你都不认识他，这区区墨梅图，我也能画啊，你怎么不让我教？我之前教了你那么久的画，你难道全部都忘记了？”
宋静惜有些头疼的望了他一眼，一脚踩在了谢晏尘的脚背上。
“现在是你吃味的时候么？”宋静惜教训完谢晏尘，又低头去看姜袅，语气便缓和起来。
“姜袅，我与你哥哥同这个人并不是十分熟稔，若是你想跟他学画画，只怕我们不好开口。”
小姑娘点了点头，软声软气的解释：“姜袅没有非要跟小哥哥学的意思，姐姐不要觉得为难，其实我跟哥哥学也是很好的嘛，哥哥……哥哥其实也很好的，也是可以学的吧……”
谢晏尘被踩了一脚，脸色有些许扭曲，默默地忍耐了下来，免得吓到自家妹妹。
他将自己的脚缩了回来，教训姜袅：“你之前将人画成糖，如今我都教会了你画脑袋了，你都给忘记了是不是？什么叫做其实我也很好的，也是可以学的吧？你是不是要挨打？”
马车停了下来，姜袅嘀嘀咕咕的：“我要跟阿娘告状。”
说罢，撩开车帘蹦蹦跳跳的下了马车，旋即脆生生喊了一声：“林嬷嬷。”
宋静惜跟谢晏尘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瞅着前头被林嬷嬷牵着往府中走的小姑娘。
“赵之乔怎么回事？”宋静惜放缓了脚步，压低声音询问谢晏尘。
她们之前原是觉得，若是这个“重生”是以姜袅为点，那么重生的人都是姜袅的仇人也说得过去。
发觉赵之乔有前世记忆之后，她们自然也将赵之乔归到“仇人”一类之中。
闻见姜袅所说，关于方才的事情之后，二人的看法免不得又生出几分狐疑之感。
谢晏尘低声道：“姜袅上一世跟赵之乔定过亲……你别乱想，不是姜袅抢过来的，是赵家亲自上门提亲的，姜袅也是同意了的，可是定亲也没多久，姜袅便同我说要取消这门亲事。”
“我去赵家走了一趟，赵之乔也答应了退亲，这件事情便这般不了了之了。”
谢晏尘沉思道：“那段时间你不在京中，姜袅与赵之乔往来颇多，我原以为二人即便做不成夫妻，也可继续成为朋友的，但是奇怪的是……退亲之后，他们就成了仇敌，处处不对盘。”
宋静惜若有所思：“我听过二人定亲的传闻，只是话大多都不好听。”
“说姜袅高攀，也说姜袅配不上赵之乔……姜袅退亲之后，京中似乎还将赵之乔当成笑话看？”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谢晏尘却是摇了摇头：“我也有些不太明白。”
“我原与赵之乔就不熟稔，他怨姜袅我不明白，他帮姜袅我亦不明白。”
长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谢晏尘顿了顿，道：“且行且看就是了。”
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般。
“阿娘。”姜袅往前跑了两步，望见长公主，又有些怯生生的停下了步伐。
长公主伸手抱起女儿，漫不经心的询问了今日书院之中的事情：“姜袅，阿娘听说你今日同人打架啦？阿娘去问过李家小姑娘的说法，也问过莫家的人了，那我们姜袅是个什么说法呢？”
没有听见长公主语气之中的生气，姜袅松了口气，旋即同她解释了今天的事情。
“虽然茜茜先动手是茜茜的不对，可是他们不依不饶的……我怎么说都不愿意相信我。”
小姑娘苦恼的比划了一下：“他手上的弓箭那么重的样子，我肯定拉都拉不开的。”
长公主听她讲完之后，微微笑了一声：“我说呢，我家姜袅那么乖巧，怎么会动手呢，莫家那个老匹夫还敢与我争执，他也没有比我早入宫多久，许是问都没有问清楚，真有意思。”
收到消息说是姜袅跟人打起来的时候，长公主实则狐疑了一下。
“你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淮儿跟人打起来了？还是阿静同人打起来了？”
自家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总是因为过于心软而让她有些头疼。
若是说自家女儿主动挑事，长公主是万万不能够相信的。
她在心底存疑，在外人面前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先给女儿撑腰的，至于事情真相，便是要等姜袅回来之后亲自询问，若是姜袅的不是，无非就是同女儿说一番道理，再领着姜袅上门道歉就是了。
当年同皇兄谋算时，难道她斥责老臣，事后登门致歉为保皇兄势力的事情还做得少了？
长公主揽着女儿，柔声同她说话：“的确，在莫家那小子执意要与你切磋的份上，安茜先动手是她的不是，姜袅没能拦下来，也是姜袅的不对，可整件事情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的。”
“他虽然傻气了些，可到底没有做什么冒犯之举，此时你们先动手，的确不对。”
“下次若是再碰见这种说不通的人，你直接走就是了，若他还敢拦你——”
长公主温声道：“那你届时再动手，便自然是你的理了。”
姜袅乖乖的点了点头，见长公主没有生自己的气，自然是欢喜的去搂长公主的脖子。
“阿娘最好了。”小姑娘软乎乎的傻笑了一声。
长公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脊背，温温的转头去看谢晏尘：“至于你，淮儿——”
“听说你今日骑射课，将莫家的那个女儿给吓哭了？”
谢晏尘：“…………”
哥哥的求救视线姜袅没有看见，哥哥的悲伤姜袅也不懂。
因为在她初次打群架的这一天晚上——她又见到了神仙小哥哥。

第一百九十六章：秘密
“上几日药，淤青很快就会散去的，小郡主别担心。”
溶月小心翼翼的给姜袅抹上药膏，又将夹在她鬓角旁的簪花取下来。
几缕碎发跌落下来，将那一片痕迹遮去，不仔细瞧便基本上看不出来。
姜袅晃了晃脑袋，头发也跟着她一起晃动：“没关系的，我不怕疼的。”
“婢子记下了，”溶月轻轻地笑了一声，将她抱回床榻内，“婢子就在门外，若是还觉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觉得疼，只管喊婢子就是了，即便再轻婢子也听得见的。”
姜袅乖乖的点了点头，在床上打了个滚，将枕头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她床上大大小小的四五个枕头，床头跟靠内的墙面都有软枕，还有几个小枕头方便她抱着。
溶月便温温的笑了一声，安静的退了出去。
她刚刚将门关上，背后便响起一道嘻嘻哈哈的声音：“呦，溶月姑娘。”
闻见对方的声音，溶月蹙了蹙眉头，转头时神情便淡了下来：“又有什么事情。”
她打量着那头嬉皮笑脸的玄九——小郡主院中护卫之中，这也算得是个翘楚。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寻你说说话了嘛？”玄九叼着根草，半点不介意溶月的态度。
抬眸瞧了一眼里头，溶月往外头多走了两步，语气仍旧温温和和的。
“小郡主现下歇着了，婢子还要守夜，若是你吵着了小郡主，婢子对你就不客气了。”
玄九瞄了一眼黑掉的屋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溶月身后。
他仍旧嘻嘻哈哈的，却也是压低了声音：“我都来过那么多次，哪次吵着了小郡主？大家同为小郡主的扈从，我自然不可能教小郡主烦心的——哎呀，溶月你别走那么快嘛。”
溶月漫不经心的绕着院中的池塘走路，将玄九丢在身后，神情带着几分思忖。
……府中也没说禁止私下斗殴，要不她干脆将玄九废了算了。
她的余光瞥了一眼已经熄灯的屋子，步子半点没有慢下来，有些发愁的想。
这人时不时的来寻她说话，还总是挑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吵了。
玄九喋喋不休的跟着溶月说话，余光也跟着瞄了一眼屋子的方向。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等他来日身份曝光之后，也不晓得得多惨……。
丝毫没有接收到自家属下担心的林尽染此刻已经熟门熟路的入了姜袅的屋子。
小姑娘在黑暗之中停止了翻滚，从枕头上抬起一张脸来：“神仙小哥哥？”
林尽染步子一顿，声音带了些笑意：“姜袅又聪明了些，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因为闻到了呀。”小姑娘在黑暗之中得意的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小小的骄傲，“哥哥身上有好吃的味道，姐姐跟阿娘都香香的，神仙小哥哥的身上，有露水的味道——”
“神仙为什么都要吃露水呀？露水是不是很好喝呀？”
小姑娘的语气带着蠢蠢欲动的期盼：“我每天都带着哥哥早起去吸收灵气啦。”
林尽染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若有若无的：“姜袅做的很好。”
——他原来只是想让姜袅折腾谢晏尘一日罢了，没想到还有个后续折腾。
既然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想着办法如何收拾他，那干脆就不要睡了。
林尽染漫不经心的想着旁的事情，一边朝着小姑娘勾了勾手：“要不要跟我去看月亮？”
溶月跟玄九在院子里头一圈又一圈的溜达，前者神情冷淡，后者嬉皮笑脸的。
姜袅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藏在树枝间好奇的望着。
林尽染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便揽着姜袅出了芙蕖院。
“书房的灯还亮着……哥哥肯定又没有在睡觉。”姜袅望着不远处的屋子，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阿娘跟我说，哥哥今日要抄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被罚抄书呢……神仙小哥哥需要念书嘛？”
林尽染坐在她身侧，指腹漫不经心的叩着膝头，“唔”了一声。
“姜袅，与我见面你觉得开心么？”少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了另一个。
小姑娘软乎乎的笑了一下，用力的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那……若是日后，日日能够与我见面，你会觉得欢喜么？”少年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衣角，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姜袅的神情，似乎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姜袅几乎是想都没想，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惊喜而期盼。
“真的么真的么？”小姑娘激动的抓住了他的衣裳，睁大眼睛望着他，“是不是真的呀？！”
林尽染微微一怔，而后轻轻地笑了一声：“自然是真的，只是……”
他故作犹豫的顿住话语，迟疑地看了一眼姜袅，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袅听他突然不说话了，不由得有些着急：“只是什么呀？”
“只是……我许是会不认得姜袅，也没办法再带着姜袅飞起来看月亮了。”
林尽染轻轻的叹了口气，歉意的望着姜袅：“也……不再是神仙了，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许是还会被人欺负，被人嫌弃，可能——比你的哥哥还要没用呢。”
少年在月色下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神情之中带着几丝仿徨。
姜袅睁大了眼睛，连忙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姜袅不会嫌弃神仙小哥哥的。”
“我有很多打手的，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去欺负他们！”姜袅同他保证道，语气带着几分小骄傲，“阿娘说，要是是旁人先动手，那我就可以欺负回去的，就不算是在欺负人啦，也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姜袅说到这里，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可是……不认得姜袅是为什么呀？”
“是因为……”少年的眸色闪了闪，旋即温声道，“变成人，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轻声呢喃，语气带着薄薄的嘲讽之色，但是姜袅并未听出来。
小姑娘只是担忧而又紧张地捧着自己的玉佩：“那，小哥哥你以后就不住在玉佩里面啦？”
林尽染轻轻地笑了笑：“是啊，只是这些事情——还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是么？”
“嗯！”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脑袋，保证道，“姜袅会好好保密的，谁也不说。”
林尽染便笑着瞧她，并不言语，心底略微思量了片刻。
嗯……等姜袅愿意同他回大幽的时候，再同谢晏尘“透漏”几句今日的真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