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环顾四周,满眼茫然,冷不丁瞥见一丛草被踩倒了,她心里一喜:“你们可有践踏过花池草坪?”
内侍们纷纷否认,御花园里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株草都是珍品,奴才们谁都不想因为这样的东西丧命,平日里都十分小心。
如果不是内侍们,大概率就是顾厌了。
温舒顾不上多想,沿着草丛歪倒的方向就找了过去,很快她就出了御花园,进了一条宫道,周遭的环境有些眼熟,这是去往皇子们住的撷芳殿的路。
“皇上?”
她边走边喊,却无人回应,她心里不由忐忑起来,难道那草不是顾厌踩的?她找错地方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换条路,冷不丁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两个宫女正躲在一扇门后面嘀咕,隐约有皇上,不对劲之类的字眼传过来。
温舒眼睛一亮,提高嗓音呵斥一声:“谁在那里,出来!”
谈话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温,温舒姑姑。”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你们看见皇上了?”
小宫女不敢撒谎,颤巍巍指了指身后:“刚才在哪里看见的,我们本来想问问怎么了,皇上只让我们滚。”
竟然真的在这里。
温舒再顾不上两个人,抬脚朝她们指的方向跑了过去,模糊的月色下,她果然看见一道影子靠在墙上。
“皇上!”
她抬脚就跑了过去,原本看顾厌安静地坐在这里还觉得应该是不要紧的,可走近了被烛光一照她才倒吸一口凉气,顾厌竟然半边肩膀都是血。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因为他的手现在还抠在伤口里,明明身体是他自己的,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来,却是半分都不肯松开手。
温舒疯了:“你干什么?!”
她冲过去抱着顾厌的手,将他的指尖从伤口里拽出来。
顾厌仿佛没力气一样,极轻微地反抗了一下就没了动作,只有细碎的话从嘴里溢出来,温舒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别碰朕。
“不碰你?不碰你让你在里流血流死吗?”
温舒忍不住低吼,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人是皇帝,她不能这么无礼,她深吸一口气,托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扶起来:“流了太多血了,我们得回乾元宫,让太医给你看看。”
许是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顾厌闷哼一声,混沌的眼底终于因为疼痛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迟钝地扭头看过来,不敢置信似的盯着温舒看了好几眼才哑着嗓子开口:“你终于来了……”
他仿佛知道自己不必再硬撑,整个身体都朝温舒栽了下来,温舒险些撑不住,好在身后就是宫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了墙上,这才没和顾厌一起摔倒。
她抬手撑着顾厌,想让他站稳一些,顾厌却误会了,声音含糊又沙哑地开了口——
“别推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没让别人碰我……”
温舒一滞,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眼睛越睁越大。
顾厌在说什么?
知道她不喜欢,所以没让别人碰……
所以,你宁肯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也没让后妃找到你,就是因为我不喜欢?
顾厌,你……
“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上林苑里顾厌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温舒心跳瞬间乱了,她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是她真的忍不住要信了。
她不自觉抱紧了顾厌,触手却是一片滚烫,她骤然回神,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受了伤,还中了药。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顾厌迟迟没开口,温舒艰难地侧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已经晕了,呼吸却越发滚烫,只是喷洒在人身上都仿佛要把人烫伤一样。
温舒不自觉有些慌,她咬了咬舌尖,强自镇定下来:“来人,皇上在这里!”
可惜这里距离御花园并不算近,找人的宫人没能听见,而撷芳殿的宫人刚才也都被顾厌撵走了,她喊了半天,竟只喊来一个十六皇子顾昉。
“你是乾元宫的温舒姑姑?你怎么在这里?这位可是皇兄?”
温舒没想到这位皇子竟然认得自己,倒是省了介绍的麻烦:“正是,劳烦殿下帮个忙,送皇上回乾元宫。”
如果是以往,温舒恪守宫规,是绝对不会使唤皇子的,可现在她实在是顾不上了。
好在顾昉这些年在宫里一直被冷待,并没有主子的架子,闻言二话不说就弯下了腰,将顾厌背在了身上。
可顾厌的手却还抓着温舒的袖子,顾昉侧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好奇。
温舒顿了一下,还是将袖子拽了出来,可不等顾厌察觉便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仍旧打算在滇南逃走,可如果顾厌真的对她还有情谊,那这段时间就好好相处吧,就当是为他们这些年的纠缠做个道别。
第223章各怀心思
顾厌的情况不太好,温舒脚下走得飞快,她惦记着刚才在假山旁看见过王贵人,怕这一路上再遇见不速之客,一路上引着顾昉走的都是僻静小路。
顾昉看出来了,却十分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只是少年人毕竟力气有限,等到乾元宫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
蔡添喜正急得在门口转来转去,他先前去后宫问了一遭,没找到人不说,回御花园找温舒通消息的时候,竟然发现她也不见了。
他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无奈之下只能抱着侥幸先回乾元宫看看,好在人是回来了。
他念了一声佛,连忙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将顾厌接了下来,却是刚碰到就被炽热的温度烫得一哆嗦:“哎呦喂,廖太医,快给皇上看看,这太烫了。”
廖扶伤一瞧顾厌的脸色就知道他情况不大好:“快,送进去躺着,取银针来。”
一行人簇拥着顾厌进了内殿,温舒抬头看了两眼,强压下要跟进去的冲动转而看向顾昉:“多谢殿下了,今日殿下的所作所为必会上达天听。”
顾昉连道不敢:“都是手足兄弟,这般小事实在不足挂齿,姑姑不必多言,殿内想必需要人手,姑姑进去吧,我这就走了。”
话音落下他果然转身就走,半分要留下来献顾勤的意思都没有。
温舒心里记下了他的恩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帮了顾厌,只是起因不好宣扬,要赏赐也得另找个借口。
但那估计的南巡回来之后了,这一去几个月,多少都会让人心里犯嘀咕,她短暂的思考过后便喊了个宫女来,让她拿牌子去顾厌的私库里取一套上好的头面,以顾厌的名义赏给安太嫔。
东西不算贵重,只是告诉他们这情顾厌记下了,日后还会有回报,且耐心等着。
安排完这些琐事她匆匆回了内殿,顾厌上衣已经脱了,廖扶伤正在给他施针,露在外头的皮肤红彤彤的,只是看一眼都替他烫得难受。
蔡添喜死死揪着拂尘:“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给皇上下药?这,这是不要命了!”
温舒又一次想起王惜奴来,不是她要逮着这个人不放,而是那种时候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太可疑了。
可就算怀疑她也无权去查,后宫现在没有人掌权,顾厌又还昏迷不醒,就算要查也得等他醒了下旨才行,到了那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这件事顾厌要么吃个暗亏,要么就得另想办法。
床上的人忽然闷哼一声,温舒连忙看过去,却见人眉头紧皱,痛苦之意溢于言表,直到廖扶伤又扎了几根针,他神情才逐渐平缓下来。
“药性解了吗?”
廖扶伤慢慢将针取了下来,闻言叹了一声:“暂时是缓解了,这下药的人手实在是太重,就是给猛兽也不能用这么狠的药,幸亏皇上先前给自己放了血,不然这么久憋下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温舒听得后心一阵阵发凉,太医这话的意思是,顾厌险些废了吗?
下药不是求子嗣吗?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倘若顾厌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他日后要如何自处?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一辈子?
想到那般情形,她神情不自觉冷厉狰狞起来。
太医原本还想嘱咐她几句今晚要注意什么,可一看她的脸色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扭头就看向了蔡添喜:“蔡公公,有些话想嘱咐,请借一步说话。”
“您请。”
蔡添喜跟着太医出去了,内殿瞬间清净下来,温舒静静看了顾厌两眼,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握住了顾厌的手。
他的手仍旧是热的,可却丝毫没能温暖温舒,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如果在御花园的时候她真的撒手就走,现在的顾厌会是什么情形?
她有些不敢想,只能庆幸当时没有任性。
外头忽然嘈杂起来,蔡添喜刻意提高的声音传进来:“见过众位娘娘,您怎么来了?”
温舒连忙站了起来,后妃们来了?
外头传来了惠嫔的声音:“你们去后宫找人,御花园里动静又那么大,我们自然放心不下,皇上怎么了?”
蔡添喜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实话,后妃们虽然一起来了,可保不准谁就是幕后黑手,是来打探消息的;就算不是,皇帝中了春药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皇家的颜面就要荡然无存了。
“皇上中了毒,好在不严重,太医已经医治过了。”
温舒推开内殿的门走了出来,瞧见众人的时候一屈膝算作见礼,“娘娘们来得正好,有件事正要请惠嫔和良嫔做主。”
众人脸色大变:“中毒?”
惠嫔上前一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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