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岭南火车站。
“徐大哥，一路上麻烦你了，那我就带外婆先走了，后会有期。”
顾晓芸一手扶着外婆，一手提着皮箱。
徐墨抿抿唇，敛去眼底的诡谲：“好，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县东城的招待所找我。”
顾晓芸点点头，带着外婆转身朝汽车站去了。
身后那道目光像是刺，扎的后背有些发凉。
“囡囡，你咋了？这一路上你都跟徐墨不怎么说话了。”外婆忍不住问。
顾晓芸回过神：“没有，可能只是这几天有点累……”
见她不愿意说，外婆也没有多问。
又经过四个小时的汽车，一个小时的三轮车，顾晓芸带着外婆回到了黄岭村。
重生之后，她就没再回来过。
依旧是记忆中那样，村口的老榕树还因为修路砍掉，几个穿着灰色袄子的女人坐在树下拢着袖子聊天，几个挂着鼻涕的孩子抓着地上的残雪追逐打闹。
见她和外婆来了，几个女人互相捅着胳膊。
“哎哎哎！你们快看，那不是顾晓芸吗？”
“她不是因为贪了军服厂的钱被公安抓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之前不是说她在家属院勾引男人，后来才贪的钱，怪不得郑云升要把她踹了！”
又是这些话。
虽然早已听习惯，但顾晓芸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她也没有理论，毕竟想改变村里人对自己的态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行的。
顾晓芸原想先回家，外婆却大步跨到她们面前。
“你们这些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扯别人的闲话，说谁勾引男人，谁偷钱，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啊！”
老人像是炸了毛的狮子，瞪眼怒视着她们。
“外婆……”
顾晓芸皱起眉，将人护在身后。
“整个黄岭村现在谁不知道顾晓芸是个偷钱的破鞋，也就您老人家，把她当成宝！”
“就是，老天爷要真有眼，也先劈你那爬人家郑云升床的外孙女！”
听着这些话，外婆气的面红耳赤，整个身体都在抖：“你们……”
生怕老人气坏了才康复的身体，顾晓芸慌忙扶住她，正色扫量眼前说风凉话的人：“第一，我没有勾引男人，第二，我也没有偷军服厂的钱，第三，我跟郑云升两人感情很好，你们可以无知，但要知道造谣是要坐牢的。”
说完，也不管她们是气是恼还是嘲笑，扶着外婆就往家里走。
外婆看着面无怒色的顾晓芸，表情也软和了下来：“囡囡……”
“外婆，别人说什么咱们都别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顾晓芸拍拍她的手背。
见她一脸从容，外婆心底残余的怒火也慢慢平息。
不可置否，她的囡囡真的变了很多，换做以前，听到别人说这些闲话肯定是忍不了的。
一路上，碰上的村里人有当着面指桑骂槐的，有背地里窃窃私语的，顾晓芸只当做没看见。
推开潮湿的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原本的黄土院子在下过场雨后成了一片泥泞，几片被风吹落的瓦片散落在墙沿。
荒凉的像是野外的破庙……
顾晓芸看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外婆和自己各自孤零零地在这里去世。
叹了口气，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就在她准备让外婆先去堂屋休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叱唤。
“顾晓芸！”
转身看去，顾晓芸愣住。
郑母！？
郑母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冲着顾晓芸脸就是一巴掌。
‘啪！’
顾晓芸没防备，左脸顿时炸开火辣辣的痛。
“囡囡！”
外婆又惊又急，心疼地摸着她红肿的脸颊。
郑母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骂：“你居然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要不是你，云升怎么会要跟我断绝关系！你这个搅家精，扫把星！”
外婆像气的红了眼，朝着郑母就是猛地一推：“有什么冲我来，你再动囡囡一下，我就跟你拼了！”
郑母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她死瞪着老人，咬牙切齿地又要动手：“死老太婆！”
手刚伸出去，就被顾晓芸狠狠捏住。
顾晓芸冷眼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郑母：“看在云升的面子上，你又是长辈，我不跟你动手，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了什么好事。”
郑母揉在一起的脸又是白又是红：“顾晓芸，你给我放手！什么好事儿，谁敢的‘好事儿’能有你多？”
“云升已经告诉我了，杨虎和我爹都是你找来的，就是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好让云升跟我离婚。”
顾晓芸看着眼前明明长得慈眉善目，却心如蛇蝎的女人，眼神冷冽：“我知道我嫁给云升让你很不满，但你不能伤害我最亲的人！”
话落，她用力松开手。
郑母后退着，一脚踩进泥坑里。
“你！”她哽了个半晌，突然就坐下来开始撒泼，“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一个搞破鞋的贼欺负我们这样的好人，不该五雷轰顶吗？”
因为她的哭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鄙夷的目光像剑似的纷纷投到顾晓芸身上。
顾晓芸没有理会，径直关上了门。
外婆摸着她红肿的脸，心疼不已：“疼了吧？”
顾晓芸摇摇头：“没事，别管她，闹够了她自己就会走的。”
话音刚落，身后本就破烂的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顾晓芸！你躲什么！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放过云升？你就跟你爹一个德行，脸皮比树皮厚，心比煤还黑！你就该像你妈，早死早超生！”
郑母恶毒的谩骂像无数根针刺进顾晓芸胸口，剧痛中带着几乎烧掉理智的恼恨。
视线扫向墙边装着已经发臭雨水的铁盆，跨上前端起后拉开门。
‘哗啦！’一声，铁盆里的水迎头泼在郑母的身上。
“呸呸呸！”
郑母青着脸吐出水，面目狰狞地瞪着顾晓芸：“顾晓芸，你……”
“杨秀英，你再敢骂我妈一个字，下回泼你脸上的就不只是盆水了！”
顾晓芸将铁盆摔倒郑母脚下，关上了门。
她紧捏着拳，眼眶有些泛红。
委屈和愤怒压着心，让她呼吸都觉得困难。
外婆摸摸她的头，声音哑了几分：“囡囡乖，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顾晓芸用力吞咽一番，才咽下满喉苦涩地点点头。
有那么一刻，她真觉自己两段人生都很无奈，可仔细想想，这不都是曾经的自己造成的后果吗……
犹豫了会儿，她才下了决心般开口。
“外婆，我明天想去找云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