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野靠在沙发里，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神情不太清晰。
几杯酒过后，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气氛酣然。
直到其中一个人提起杨北茉——
“说起来，杨北茉真是没良心，当年接纳她进我们的圈子，还不是看在程哥和小艾的面子上，她倒好，你们订婚连个面都不露！”
杨北茉坐在离程星野十步远的地方，
她四岁那年，父亲做生意亏钱，欠债五千万后选择了自杀，留给她和母亲一地鸡毛。
从那之后，她性子变得孤僻，是程星野带着她融入这个圈子，后来又认识了齐小艾……
如果……如果她还活着，她想，她应该会来参加。
“就是，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看她可怜……”
“不提她，你们会死吗？”
程星野骤然打断了他们的话，起身离席。
和其他人一样，杨北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回程家的车上，程星野的助理打来电话：“程总，原定出差去滨城的李总临时请了病假，说希望您能替他去一趟，将合作谈下来。”
滨城，是杨北茉死去的城市。
一年前被程星野赶去那儿不久，她就检查出了胃癌晚期。
她想，程星野应该不会去吧？
都说恨屋及乌，他那么讨厌自己，估计也连带着讨厌那座城市。
却听程星野说：“订机票吧。”
随后挂断电话，阖目养神。
三个小时后，程星野到达了滨城机场。
杨北茉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忍不住想，到了同一座城市，程星野会去看自己吗？
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又会怎么样？
然而，程星野直接去了公司。
等签下合同，天已经黑了。
杨北茉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发现程星野将车停在了曾经安置她的房子外。
杨北茉扭头看向程星野，他正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紧皱着眉。
——“温小姐只在这里住了两天就离开了，再没回来。”
这时，程星野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电话那头程父问：“听说你去了滨城？去见北茉了？气消了就把人带回来，你温阿姨很想她。”
程星野凝望着窗外漆黑的房子，沉声回：“她走了。”
“去哪儿了？你让人找找，万一出什么事……”
程星野直接打断他的话：“她如果死了，再好不过。”
杨北茉想过程星野会有多讨厌自己，却没想过恨不得自己死。
她鼻间有些酸胀，自嘲一笑：“程星野，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如愿了……”
回项市的飞机上，杨北茉一直恹恹的。
下机时，是齐小艾来接的。
她紧紧拥抱住程星野，话语里是杨北茉从来不敢有的责怪：“怎么去的那么急，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程星野歉声道：“抱歉，没来得及，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跟你报备。”
齐小艾粲然一笑：“不准食言喔！”
两人情深意浓，十指紧扣的上了回家的车。
杨北茉看着这刺眼的画面，唇边溢出苦涩又嘲讽的笑。
这样光明正大的和程星野亲近，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
杨北茉记得，自己离程星野最近的一次，就是二十三岁那年。
那一年，齐小艾突然出国，杳无音讯。
程星野喝得酩酊大醉，是杨北茉去接的。
那一夜，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杨北茉留在程星野的公寓照顾他。
深夜，暖灯，心上人……
她不可控制的凑上前，想要吻他。
却听他醉呓着喊：“小艾……”
这一声，如刀捅进心，痛的杨北茉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也是那一次，杨北茉知道了程星野对齐小艾的感情，也彻底打消了告白的心思。
车上，齐小艾握着程星野的手：“星野，你和北茉真的没联系吗？我们就这么订婚了，她会不会生气啊，也不回我消息。”
程星野面色不改：“没有。”
齐小艾叹了口气：“好吧，希望结婚之前，她能联系我们。”
程星野没有接话。
杨北茉坐在后座，转头地望着窗外，无声的说：永远，都联系不上了……
程家别墅，程父不在。
程星野和齐小艾用过晚饭后，就进了卧室。
齐小艾看着半面墙的奖杯和证书，扭头看向程星野：“星野，你什么时候学的泰拳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是为你学的。”程星野将她揽进怀里，“十岁那年，你为了我救我差点被绑架，自那之后我就发誓要变强，不再让身边人受伤。”
齐小艾笑的温柔：“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一旁的杨北茉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齐小艾？
当初明明是自己救了程星野，还受了一身的伤，在家里养了一周才能动，那之后的一个月的盛夏，她都穿着长袖长裤出门，怕身上残留的青紫被人看见。
杨北茉想要问清楚，可无论她怎么嘶喊质问，眼前两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最后，她止住了声，静静的看着他们……
深夜。
送齐小艾离开时，路经了繁茂的花园。
齐小艾被丛密的树影吓到，缩在程星野怀里：“吓死我了！星野，花园里种的这是什么啊，好丑！”
程星野皱眉看着乱作一团的花卉：“这是扶桑花。”
杨北茉和程星野关系尚好时，程家的花都是她来打理。
这扶桑花也是她种下的，代表着她对程星野的爱，永远新鲜，炙热。
没想到她走了不过一年，就乱成这般模样。
杨北茉伸手想去扶正，却虚无的穿过花瓣，她看着这一幕，心中只剩酸楚。
送走齐小艾后，程星野就上了楼。
第二天是周末，他没去公司，反而在客厅待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就起身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花园里，程星野倏然叫来管家：“把这些花，都砍了。”
管家愣了下，才领命下去。
杨北茉连忙拦在程星野面前：“不行，程星野，你不能这么做！”
程星野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五分钟后，满园的扶桑花分毫不剩。
程星野压下心烦意乱，正要离开时，目光却猛地定住……
只见狼藉的花园中，杨北茉竟神色悲戚的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