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光被看得浑身发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后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有些难以接受：“主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
一向话多的秦宝宝却没搭腔，反而直愣愣地戳在门边，看着秦愠离开的方向出神。
沉光爬起来，十分不甘心：“主子，一定是容晚说咱们坏话了，你看皇上刚才那态度……这个人真的不能留。”
“闭嘴！”
秦宝宝呵斥一声，她性子稚气，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这么严厉地训斥她。
沉光一愣，顿时十分委屈：“主子，奴婢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刚才的事你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秦宝宝眼眶发红：“愠哥哥刚才发作你，就是为了警告我的，欺负容晚可以，打她骂她也都行，但我要是真的敢害了她……凭什么呀，她落水又和我没关系！”
想起对方轻描淡写的那句砍了吧，秦宝宝心里又委屈又气恼，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明明自己刚进宫的时候，他还是不问是非就帮自己欺负容晚的。
就冲他当时的态度，要不是容晚又来招惹她，她才懒得再去理会那个女人，可他现在竟然……
她思绪忽然顿住，另一个她从来么想过的可能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该不会当初……
不，她猛地一甩头，绝对不可能。
秦愠被容晚害成那副样子，一定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感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的。
“沉光，愠哥哥原本就没多喜欢容晚的，对吧？”
她问得忐忑，迫切地想寻求赞同，可沉光却仿佛哑巴了一样，竟一声都没吭。
秦宝宝不满地瞪过去，却见她正在出神，她抬手推了一把，对方才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眼底却全是惊慌。
“你怎么了？”
沉光吞了下口水，想着秦宝宝刚才的那句无心之言，眼皮突突直跳，容晚落水的事的确和主子无关，可是和她有关系啊。
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
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故意延误救人的事，皇帝一定知道了！
怪不得刚才忽然发作她，怪不得要她去水里捞东西……
进宫后她头一回感受到了真切的不安和孤立，她清楚的明白了这不是秦家，一旦出了事，没有人护得住她，秦宝宝也不行，她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她紧紧抓住了秦宝宝的手：“主子，以后我们得小心点，要不就别去招惹容晚了？”
只要不招惹她，那皇帝应该就不会再计较那件事了。
秦宝宝却被这句话激怒了，一挥手甩开了她：“你胡说什么？我还能怕她？”
沉光有些着急，她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可也怕秦宝宝会吃亏：“可是主子你刚才不是也说皇上他……”
“那又怎么样？！”
秦宝宝咬了咬牙：“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要她的命，我就是要把我受的委屈还给她！”
她见沉光是真的有些慌，不耐烦地撅了下嘴：“行了，慌什么慌？我不会再那么粗暴了，我这就写信给母亲，她一定有很多不伤筋动骨，也能收拾人的法子。”
容晚这一病，仿佛要将进宫后从未生过的病一起发作出来一样，竟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月才消停。
等她出偏殿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
秀秀看得有些心疼：“姑姑，以后可得多吃点。”
容晚这一病之后越发不爱笑，却仍旧扯了下嘴角，难得的温柔和善：“好。”
不远处宫人络绎不绝的来往，容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又有人得了赏，她并不想理会，可却不得不了解一下。
她毕竟还要在宫里生活五年。
“最近宫里有什么动静？”
秀秀为难地看她一眼，容晚一看这反应就明白了了，大约是有人得了秦愠的青眼。
这是早晚的事儿，容晚并不意外，她扶着栏杆坐下来，整个人都沐浴在了初冬灿烂的阳光里。
“无妨，说吧。”
秀秀这才开口：“最近这几天，悦妃像是变了个人，整天做点心来给皇上吃，今天早上的一份酥饼听说很得皇上喜欢，立刻就赏了东西，蔡公公刚开了皇上的私库将东西找出来，正往昭阳殿送。”
容晚无意识地搓着指腹：“还有吗？后宫只有她得了赏？”
“前天良嫔娘娘生辰，皇上也赏了东西，还在那边过了夜。”
容晚手陡然一僵，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是了，秦愠说还不会宠幸秦宝宝，可没说不会宠幸旁人，皇帝嘛，迟早的。
“还有两位娘娘呢？”
“都和皇上吃过饭，倒是没留宿。”
没留宿大约是为了给秦宝宝面子，都吃过饭是想雨露均沾，倒是很周全。
容晚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忽而想起来很多年前秦愠曾和她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有些像是做梦。
也或许真的是做梦吧，即便不是，也和现在的她没什么关系，就像她眼前的这双手，曾经柔弱无骨，细腻如玉的纤纤素手，经过一年牢狱之灾，三年宫规磋磨，已经长满老茧，丑得不忍直视。
鲜明地区分开了贵女容氏和宫婢容晚。
她指尖不自觉蜷缩了起来，有些空茫地想，这样的手如果出了宫，应该足够养活她那一家人吧。
也挺好的。
身上忽然笼罩了一层阴影，容晚一颤，骤然抬头，入眼的是秦愠冷漠的脸。
“大好了？”
容晚连忙起身行礼，一只手伸到了她眼前，可她看了又看，却抬不起手来去握。
秦愠之前的话仍旧针一样扎在她心口。
可秦愠对上她素来不体贴，见她迟迟不动弹，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自顾自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后背抵上了柱子，面前人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物件。
“清减了许多。”
容晚垂下眼睛不想开口。
秦愠却十分刻薄：“病了一场，哑巴了？”
容晚这才不得不说话：“……不曾。”
“那就好……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
容晚心里窜起一股火来，她冷冷直视过去：“奴婢不过是失足，不知道该得到什么教训。”
“嘴硬？”秦愠脸色发青，“看来你是想让朕亲自出手教训你。”
容晚抿了下嘴唇，眼底倔强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上一次秦愠这么说的时候，远在滇南的容家人饿了足有三天。
她垂下头：“奴婢不敢。”
“最好是。”
秦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甩袖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容晚静立许久，还是压下所有情绪跟了上去，她既然病好了，再不情愿也还是要销假回去伺候的。
蔡添喜一见她回来，善意地笑起来，只是却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容晚姑娘大好了？”
容晚微微弯腰算是见礼，只是被蔡添喜避开了——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的人，对方不敢拿乔。
“姑娘不在，咱家这身老骨头，可是要撑不住了。”
“公公说笑了，这乾元宫没有您老才是要撑不住呢。”
两人互相吹捧两句，看似热络，可容晚却隐隐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只是秦愠已经进了殿，她也不好再耽搁。
她对蔡添喜点点头，算是道别，进殿后却连秦愠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明明是他发作在先，现在不理人的也是他。
容晚甩甩头，将复杂晦涩的情绪压下，转身要去茶室泡茶，可一抬眼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宫女端着茶盏迎面走过来。
仿佛是不久前说她闲话被她掌了嘴的宫女香穗。
她也没太在意，抬手去接：“给我吧。”
香穗却一侧身避开了，皮笑肉不笑道：“姑姑大病初愈，正该歇着，伺候人的活怎么能让你来呢？”
话说的好听，可这幅样子却是实打实的挑衅。
容晚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病了半个月，就有人盯上了她这个掌事宫女的位置。
不，不是她自己盯上的，而是有人把她提上了这个位置……怪不得刚才蔡添喜的态度那么奇怪。
可皇帝身边的人，蔡添喜不可能自作主张。
她扭头看向秦愠，对方也正看着她，却是仍旧一言不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幅态度，果然是和他有关。
容晚心里叹了口气，眼神忽的锋利起来，想看我的热闹是吧？
给你看！
她抬手抵着托盘狠狠一推，香穗没能站稳，踉跄倒地，热烫的茶水全都倾倒在了她身上，一声惊叫瞬间撕破天空。
容晚面无表情：“御前失仪，这就是内侍省教出来的奴婢？”
香穗愤愤看过来：“明明是你推我的！”
“我推你，你就可以大喊大叫了？什么时候姑姑教导宫女，允许你们喊了？”
香穗没想到她这般不讲理，气的满脸通红，容晚却蹲了下来，抬手不轻不重的拍着她的脸颊，眼神威严冷凝：“替我当了几天差，就真的以为能顶替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