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凝月轩辕尧(姬凝月轩辕尧全集小说已完结完整大结局)全文完整版免费阅读

时间:2023-06-04 16:09:4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轩辕尧呼吸一顿,一时间如鲠在喉。
太后满意的看到他吃瘪,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领着宫人越过呆滞的轩辕尧径直远去了。
檐下,风停铃静。
轩辕尧怔在原地,过了许久,错乱的心跳缓缓的平息了下来。
他入宫二十余年,看惯了人情冷暖,自知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于是他从来不和任何人亲近。
可是现下,轩辕尧有瞬间的茫然。
姬凝月汹涌的恨意让他手足无措,他向来不愿与外人道的原则被打破,想要跟谁倾诉,却又举目无人。
有风起,惊乱铜铃,廊下空无一人。
两日后。
太后差了人送了好些荔枝到了公主府,姬凝月让下人冰了些,端在凉亭下吃。
“少吃些,上火。”
暮起阳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身后响起。
原本斜躺着发呆的姬凝月,闻言陡然一顿,回过头去:“你没有走?”
这两日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她还以为暮起阳早已经回神医谷去了。
暮起阳负手上前,神色低迷了一瞬:“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姬凝月莞尔:“你师父应当教过你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可他暮起阳偏偏要逆天改命。

他坐到姬凝月的旁边:“近日太后没来找你?”

这段日子暮起阳在外办理私事,听了好几耳的八卦传闻。
他抬手烧水:“她所出身的王家,先后出了三位皇后四位首辅,朝廷一半文臣都是他们王家培养出来的。可奈何轩辕尧有着皇帝的信赖,手里还有个一个才满四岁的皇长子。东厂和锦衣卫被他的西厂压在出了不了头,眼下两拨人分庭抗衡的津津有味,谁也打不出个胜负来。”
姬凝月剥着荔枝,晶莹的果肉在她的指尖点点展露。
她似乎对暮起阳的话不感兴趣,却对这汁水四溅的果子好奇极了。
见没了声音,姬凝月抬起头来,才发现暮起阳表情不悦的看着自己。
她笑起来,将剥好的荔枝递了过去:“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姬凝月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净手:“按理皇权都握在了轩辕尧的手里,太后怎么说都斗不过他,只可惜轩辕尧有野心,只是野心不足,他没想着去动太后的位置。”
“你说好不好笑。”姬凝月捏起一枚荔枝来,“明明外表看上去长满了刺,可是内里却有些光洁无暇,甚至可以说宏伟的梦想。”
暮起阳笑不出来。
他看着姬凝月,分明时刻都是嘴角上扬,可眼底毫无半分笑意。
他吸了一口气:“我再问你一遍,跟我离开京城吧。”
姬凝月眼睛微阖,放下了荔枝,轻声道:“轩辕尧把我教得太好了。他那点睚眦必报的性子我学了十成十,现在毁我之痛还有杀母之仇……我已经沦陷在仇恨的深渊了。”
这语气云淡风轻,听得暮起阳心如刀割。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管家蓦地出现在水池廊外:“公主,太后有请。”
姬凝月看了看暮起阳,对方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
可她却起身拂了拂裙摆,道:“走吧。”
慈宁宫。
太后捏着茶盖撇去水面的浮沫,轻轻饮了一口。
姬凝月坐在她的左侧,对面正是当今的首辅,太后的表弟——王阶。
顿时,她便明了太后想要做什么。
既然选择了站队,那么就要拿出点诚意来。
姬凝月眸子怔了一瞬,接着紧了紧手,在这片静谧的内室之中蓦然开口。
“儿臣有份礼想要送给太后。”
第二十七章
瞬间,二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她的身上。
姬凝月的指甲戳进了掌心软肉,话语顿了顿。
她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口的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话语在喉咙里就像蓄势待发的弓箭。
如果不说,姬凝月还有退路,一旦开口,那便是真的万劫不复。
太后眼底闪过了一丝光,故作体贴的说:“公主若是不想说,那不说便是,”
“哀家知道那轩辕尧于你而言有养育之恩,你下不去手是应当的。”
姬凝月方才还纠结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来。
养育之恩,也不过是宫中寂寞日子里的无聊消遣罢了。
姬凝月抬眼,沉声道:“儿臣要送太后一个人。”
三天后。
京兆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擂响,一对年迈的夫妇千里迢迢进京来状告黔安王,草菅人命,欺民霸女。
而这黔安王,是轩辕尧手底除他外,唯一手握兵权的人。
慈宁宫里,太后眼角都漾着笑意。
王家虽说出了首辅和皇后,可却独独没有兵权的支撑。
眼下断了轩辕尧的一条臂膀,怎么不心情畅快。
太后轻叹着:“轩辕尧应当也没有料到,他养了十年的人,会反咬自己一口。”
闻言,姬凝月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二人稍稍聊了些其他的事,不一会儿,张得顺便来报,说首辅请见。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姬凝月,接着赐了些药,便让她退下了。
荷花池的里莲叶开始枯败,无精打采的垂在水面上,等着秋日的收割。
姬凝月怔然的看着湖面,红色的锦鲤在池水里畅游着,不谙世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莹洁无暇。
忽然,她猛地蹲下身,将手浸在手里疯狂的揉搓起来。
直到变红发疼也不停手,嘴里不解的呢喃:“怎么还是这么脏,怎么会洗不掉呢……”
这时,一双修长的手从旁把她的手捞了出来:“别洗了。”
轩辕尧眉目淡淡,大掌拢着姬凝月快要搓破皮的手,轻柔的按压着。
“奴才不是教过公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自己吗?”
姬凝月愣了瞬,莫名的没有抽开手。
目光从他的脸,挪到了自己那双被捧着的手:“轩辕尧,我杀人了。”
替她按摩的大掌顿了顿,才继续动作。
姬凝月接着道:“是你的人,你恨不恨我?”
“不过是个驻边王爷罢了,奴才怎么会为了他恨公主呢?”轩辕尧轻声回答。
姬凝月垂眸:“可我不是身不由己,我就是想要报复你,这样你也不恨我?”
轩辕尧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痛。
他没有回答,姬凝月也没有再问。
一时无话,两人罕见的平和,偶有莲蓬的清香随风飘来,萦绕在身边。
男人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按压在细嫩的手背上,粗糙的痛感。
姬凝月再次开口:“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轩辕尧回答:“没什么感觉。”
他以前杀人不过活命,现在杀人为了大梁,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却麻木了,根本体会不到杀人有什么感觉。
“可我有。”姬凝月的声音很轻,“我在想,你会不会难过。”
她陡然抽回了手,空洞的眸子钉在他的眼睛里。
“因为,只有看到你不开心,我才会觉得开心。”
第二十八章
姬凝月眸子里是一片荒芜,看不出情绪与心思。
可是轩辕尧就是能感受她的难过,她现在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她在雾里挣扎。
但他同样在另一团雾里,他救不了她。
轩辕尧神情不明:“要怎么做你才会停手呢?”
姬凝月喉咙里带着刺,想要滋出最恶毒的话语,可是当她看到轩辕尧像是下过雨的瞳眸时,那股忿然又哑然消弭。
良久,她才说:“大概你死我亡吧。”
说完,姬凝月便抬脚离开了皇宫。
轩辕尧看着她的背影,双手颓然的垂在身侧。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公主府门口,姬凝月仓皇的下了车。
还未走进府内,她身体毫无征兆的一歪,骤然晕倒在了门口。
姬凝月做了一个梦。
为什么她能清楚的知道这是梦,因为坐在她眼前的人是她的母妃。
其实姬凝月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眼前的人容貌清秀,眼睛的轮廓和她一样,是杏子般的圆润,发髻盘在脑后,看上去贤淑温婉。
二人没有说话,姬凝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像是要将心底里的不甘和委屈统统哭尽,可是怎么也流不尽。
姬凝月病了,这一病就是整整大半个月。
其间太后来探望了一次,可是姬凝月病得神智不清,连人都认不得,只胡乱的嘟囔着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转眼打量起站在一旁的暮起阳。
“阁下是?”
“回太后。”暮起阳垂首,“草民是神医谷暮苍术之徒,暮起阳。”
太后了然:“这些日子亏你照顾摇光了。”
暮起阳语气平静:“草民惶恐。”
说完,太后赏了些珍贵的药材后,便离开了。
暮起阳送过太后,折身回了寝殿,看着塌上面色苍白的人,神情说不出的低迷。
夏末的半夜有凉风起,从未关好的窗子缝隙中吹进来。
姬凝月被一阵寒凉惊起,她撑着疲软的身子缓缓坐起身,茫然的看着漆黑的房间,哑声喊道:“来人,本宫要喝水。”
干涸的喉咙经过摩擦更加疼痛,甚至有铁锈味自舌根漫上。
姬凝月不适的低咳了几声,却没有唤来人。
正当她打算自己下床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走了进来。
“暮起阳?”姬凝月只当来人是暮起阳,没有起疑,语气慵懒,“我渴了。”
那人脚步一顿,接着在桌上倒了杯水,走了过来。
待走近床边,就着透过窗纱的淡薄月华,姬凝月才看清,来的不是暮起阳,而是轩辕尧。
“水。”轩辕尧将杯子递了过来。
姬凝月看着杯子,良久,伸手接了。
轩辕尧顺势坐在床边:“要去看看月亮吗?”
姬凝月喝了水,缓缓点了点头。
中庭宽敞,银色的月光笼着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朦胧,不真实。
姬凝月靠在轩辕尧的怀里,面色如纸。
两人相拥的姿势,就像一如在摇光殿里那般亲密无间。
“我近来老是梦到母妃,她也不同我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姬凝月声音轻得散在空中,“有时候我觉得她在怪我,有时候又觉得她很想我。”
手臂上轩辕尧的手收紧了些,姬凝月恍若无觉。
她看着有缺的月亮,语气飘忽:“轩辕尧,从今天起,我们势不两立吧。”
不然我会狠不下心杀你。这句话姬凝月没有说出来,藏在了心里。
轩辕尧掖了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好。”
第二十九章
姬凝月终于不再整日的睡了。
暮起阳趁着这个机会,抓着姬凝月填鸭式的灌药。似乎想要通过药物改良她这脆弱又可怜的体质,可是谁都知道姬凝月的身子已经无力回天了。
姬凝月捧着碗,里面的药汁比墨还要黑,表情忧伤。
在这一碗接着一碗的药中,沉闷的夏日,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过去了。
待太后赏菊的邀约传来,姬凝月才惊觉竟是已经入秋了。
这些日子好似药物的问题,所以她的脑子不太清明,很多事情都像被锁进了一个箱子里。
随着太后的一道旨意,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事情才一件一件的重新涌入了脑袋。
姬凝月看着通传的太监,目光深沉:“好,本宫知道了。”
她正准备回寝殿更衣,转身后却发现暮起阳站在了柱子后,神色莫测。
“怎么了?”她问。
暮起阳手里还端着药走了过来,看着她将药喝完,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师傅说年后回去见他吗?”
姬凝月皱了皱眉,努力的回想了一阵后,却怎么也想不起这茬事来。
她没有在意的说:“我记得的,年后再说吧。”
说罢,将碗递给他,姬凝月便回后殿更衣去了。
御花园。
春日有百花争艳,秋日的百菊也不逊色。
花亭下,太后捻起玉杯,轻抿了一口菊花茶,唇齿留香。
“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姬凝月回道:“托太后的福,好多了。”
太后云淡风轻的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感叹:“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加上姬贤身体原因,姬凝月明白太后等不住了。
风起,吹落一朵秋菊,在萧瑟的石砖地上滚动着。
中秋宴。
长眠病榻的姬贤身体突然好转,恰逢中秋佳节。
于是太后设佳宴,君臣同庆。
同时,也借由这次宴会向群臣介绍姬凝月的新身份。
宴会布置在水榭楼台,王室宗亲坐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是群臣,及家眷们。
轩辕尧站在姬贤的旁边,像是准备随时伺候的模样。
可哪能真让他动手,夹菜倒酒都由高贵妃操办,若真要宫人动手,那小太监们都殷勤的上前。
轩辕尧只是装个乖巧温顺的模样罢了。
姬凝月坐在太后旁边,她有伤不能饮酒,捧着碗参汤慢慢的喝着。
这次,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静的坐着就好。
轩辕尧静默的站着,二人真如当夜说得那般,形同陌路。
筵席过半,太后举杯而起。
“诸位,中秋佳节是团圆的时节。”她的声音略微提高,倏时四下安静了下来,“在这里,哀家也有一件喜事,长公主姬凝月回来了。”
话落,台下的群臣纷纷举杯恭贺。
没见过姬凝月的大臣自然不觉得有异,可台上的嫔妃及姬贤却不是不认识。
闻言,顿时看向姬凝月的目光掺杂了些莫名的情绪。
尤其是姬贤,看着太后,目光里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晦涩。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了轩辕尧,后者眸子微阖,看不出神色。
姬凝月对着这些视线毫不在意,箸尖稳稳当当的夹着菜。
太后说完,示意姬凝月起身来露个面。
姬凝月放下了筷子,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轩辕公公,给本宫斟酒。”
话落,四下如死一般寂静。
第三十章
这些年西厂如日中天,压着群臣东厂锦衣卫脖子都直不起来,轩辕尧面上是个太监,可实际上谁敢真把他太监看?
都说皇上万岁,那轩辕尧就是九千岁。
不是他不能一步登天,而是他不愿直登万岁。
见姬凝月大言不惭的指挥着轩辕尧,众人心里都在戚戚,这位长公主殿下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众人屏息等待着轩辕尧的发作,只见轩辕尧拦下了要替他倒酒的小太监,抬脚朝着姬凝月去了。
可是众人臆想的血腥画面没有出现,轩辕尧单膝跪下,当真给姬凝月倒了杯酒。
“长公主殿下。”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身体不好,少饮酒。”
姬凝月看着他眉目低垂的模样,心里又像有蚂蚁在漫无目的的爬着。
轻斥了一声:“一个奴才而已,多嘴。”
轩辕尧也不恼,倒完酒就退回了姬贤身边。
太后看着二人之间的氛围,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姬凝月这一遭,算是将她的声望及地位给巩固好了,要树立声势,有什么能比踩轩辕尧的面子来得快准狠呢。
这时,宫人端上来的是正是当季的湖蟹。
姬凝月有伤吃不得性寒的,但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于是也装模作样的拿着钳子捣弄。
忽然,一双玉一般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螃蟹和钳子。
轩辕尧跪坐在她桌前,一副恭顺的模样,开始为她拆蟹,不一会儿,鲜黄的蟹膏和雪白的蟹肉便落满了碟子。
“殿下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叫奴才的。”
姬凝月静静的望着碟子里的蟹肉,听着他故作的低顺,忽然没了兴致。
她随手将碟子往旁边的妃子桌上一递:“娘娘吃吧。”
那位妃子惊恐的看了看碟子,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轩辕尧,心惊胆寒的怎么都不敢下筷,甚至害怕得要给二人跪下了。
姬凝月对于这副场景觉得烦躁,也不理会还跪在跟前的轩辕尧,起身离席。
水榭台下一片热闹,可穿过水榭后的竹林,那靡靡之音便淡去不少。
姬凝月缓步走着,她离开时没有看轩辕尧,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表情,但是她也并不在意。
她抬着头,月亮在头顶上圆润澄亮。
都说中秋节是团圆夜,可是她在哪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凉风起,姬凝月摩挲着双肩,由内而外的发冷,头也随之昏沉了起来。
自从修养过后,她发觉自己的记性还想变得越来越差了,脾性也变得古怪起来。
方才,她明明没想着刁难轩辕尧的。
神思游移间,忽然肩头一暖。
姬凝月回过头,见到来人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你以为进宫的马车是谁架的。”暮起阳将披在她身上的大氅系好,“太后认得我,特意放我进来的。”
他在水榭外等着,没等多久就看见她出来了。
姬凝月道:“麻烦你了。”
她望着暮起阳,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在神医谷和你师父还有师兄弟们一起过节。”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暮起阳系好带子,突然郑重的说,“反正你在这里也不开心,干脆我们就别管这里的破事了。”
月华清幽的洒在竹林里,给竹叶镀上了一层银光。
姬凝月的眼睛如同一粒掉进深渊的琉璃珠,看不出一丝光泽。
她轻声道:“回不去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第三十一章
大氅的毛领柔软而舒适,柔和的堆在姬凝月的下颌。
暮起阳看着她瘦的越发尖的下巴,顺着往上,是一双沉寂如潭的眸子。
“姬凝月,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当初在神医谷里的那个清冷的少女,和眼前这个抬手落手便是一条人命的人,判若两人。
姬凝月只道:“也许,你本来就没有真正的看清过我。”
她曾经也厌恶轩辕尧教她的这些东西,可当她决心要跳进这汪浑水后,才发现原来轩辕尧说的都是对的。
“收手吧。”暮起阳劝着,“趁现在还不算太晚。”
“已经晚了。”姬凝月开口,“现在停手,只会功亏一篑。”
而且,即使现在停手,当年的那个姬凝月也回不来了,就让她被这泥沼吞噬,沉沦吧。
她看着暮起阳,说:“你若是想走,我依旧是那句话,你可以随时抽身。”
暮起阳攥紧了手,眼前的人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却又那么的远,好像他怎么也拉不住。
暮起阳突然害怕了。
他一向自负,他觉得自己能够陪着姬凝月在这皇宫闹腾,待姬凝月玩够了就带她离开。
却不想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妖怪,同时还有个更加令人恼怒的轩辕尧。
一件件不可控制的因素都在打乱他的步调和思绪,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暮起阳猛地将姬凝月拉进了怀里,怀里的身子比夏天时更加孱弱。
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暮起阳鼻尖蓦的一酸,漫天的自责像滔天的浪潮将他淹没。
“暮起阳?”姬凝月有些讶异,还有些惶恐,“你怎么了?”
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姬凝月,我喜欢你。”
晚风拨动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二人头顶热闹的欢腾。
姬凝月脑袋短暂的空白了一瞬,没能反应过来暮起阳的这惊天一语。
“你说什么?”她脸上现出一片迷茫,“你喜欢我?”
姬凝月表情跟见了鬼似的,随即她生出了一股提防:“你是不是想用这招诓骗我回谷?”
暮起阳心里窝火,心道这女人真是煞风景。
不过这个能跟他斗嘴的人,却有了当年的在山谷里那个少女的生动,不再像个深宫傀儡。
暮起阳低头看她,见怀里的人依旧是一副不相信的怀疑,想也没想便吻上了她的唇。
如果说暮起阳的真情表白是一道惊雷,那么这个吻就是惊雷过后的闪电,将姬凝月的神智彻底击毁。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暮起阳,看着看着,她又晃了神。
她从没有这么近的观察过暮起阳,这般近的距离才发现,暮起阳的睫毛真是又长又翘,怪不得眼睛这么好看。
忽然,唇上传来一阵刺痛。
是暮起阳咬了她。
咬得不重,只是刚好让她回神,像个小小的惩罚。
随后,暮起阳便放过了她的唇:“你现在信了?”
姬凝月心里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面上却保持着平静。
她退出了暮起阳的怀抱,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忽地,姬凝月将要说出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她不经意越过暮起阳肩头的目光,与轩辕尧的视线交叠在了一起。
第三十二章
轩辕尧环顾了这水榭一圈,都没有见到姬凝月。
高台上,姬贤精神还好,身边高贵妃不假他人手,尽心仔细的服侍着。
待确认四下无事,他才悄然离开了水榭。
才没走出多远,便见到了在竹林中拥吻的二人。
暮起阳察觉到了姬凝月的异样,回过头来,便见到了轩辕尧。
这时,轩辕尧才低下了头,道:“奴才叨扰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竹林,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看不见人影,姬凝月的目光都还没有收回来,蓦地,一片黑暗笼在了她的眼前。
“别看了。”暮起阳遮住了她的双眼,“别忘了,你恨他。”
闻言,姬凝月浑身一僵。
是的,她恨他的,杀母之仇,理应不共戴天。
而他们也已经约定好了,势不两立。
可为什么,她的心好痛,痛得被匕首一剑穿心。
“我没忘。”姬凝月开口,“我不会忘。”
话落,她拢着衣领离开了竹林,朝着水榭相反的方向走去。
暮起阳没有跟上,他留在原地,缓缓的收回了手。
他以前任性妄为,最是憎恶这种挑拨人心的手段,可是如今他也成了拿捏着别人软肋满足私欲的那种人了。
究竟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这吃人的皇宫逼迫他至此?
暮起阳逐渐收拢了双掌,狠狠的砸在了身旁的竹竿上,脆弱的竹子瞬间拦腰折断,惊起一片鸟鸣。
姬凝月沿着荷花池走着,残荷倒映在水面,投下参差不齐的阴影。
走了没两步,就顿住了脚步。
年仅四岁的姬承只身一人立在荷花池边,左顾右盼着。
“太子殿下。”姬凝月福身行礼。
姬承长得粉妆玉琢,可许是被轩辕尧带大的原因,小脸上老气横秋的。
“长公主姑姑好。”
姬凝月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一个人在这?”
姬承老实的回答:“莫愁姑姑叫我在这里等她。”
姬凝月问过也就罢了,他们到底是两个阵营的人,眼下无人,如果姬承出了什么事,指不定会扣在她的头上。
言毕,姬凝月道了声别,便越过他继续往前走着。
忽地,一道黑影自她身后闪过,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姬凝月心里一惊,急忙回头,来不及看清发生何事,便也被一把推进了荷花池里。
漫天的水朝她的眼睛和鼻子里灌去,姬凝月挣扎着从水底钻出来,不远处,姬承小小的身子还在扑腾,水咕噜的往他嘴里涌,叫他连呼声都喊不出。
姬凝月犹豫着,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脱了大氅,朝他游去。
她刚一碰上姬承,小孩就像抱住浮木一般,四肢死死的缠了上来。
姬凝月瞬间就后悔了,这般下去,估摸着二人连岸都靠不上就能被淹死。
她边游着边咬牙说着:“太子……殿下,松点,本宫快要被你勒死了。”
可姬承只是哭:“姑姑,我们会不会死啊!”
姬凝月没力气再开口了,只得在心里苦涩的想:本来不一定,现在快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落水声响起。
不一会儿,像小狗驮在她身上的姬承就被来人接了过去。
姬凝月在水花中费力的睁开眼,看见是谁后,长长松了口气。
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叮嘱道:“暮起阳,先救他。”
暮起阳皱眉:“那你呢?”
姬凝月看着姬承八爪鱼似的绑着他,有气无力的说:“你快去快回,再优柔寡断我就真死了。”
话落,暮起阳也不啰嗦,即刻折身回岸。
可待上了岸,将姬承放下后,暮起阳一转头,水面已经一片宁静。
第三十三章
褐黄的落叶在空中打转,日光给它轮廓镀了一层晕圈。
姬凝月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暮起阳那张胡子拉碴的俊脸。
他咧开嘴,毫无笑意的讥讽:“竟然没死?看来你令人讨厌得连阎王也不收你。”
见她脸上隐隐愠怒,暮起阳又气又急的心在这一刻才算稳妥的放下。
姬凝月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火钳烙过般剧痛,根本出不了声。
暮起阳提醒:“你高烧了五天,药也灌不进,眼下嗓子说不出话正常。”
姬凝月点点头,目光却有些游离。
梦里的白狐总让她觉得那不仅仅是梦,动了动手,似乎那柔软的触感还在。
暮起阳不知她所想,退出了房间给她煎药去了。
这五天谁都没有好过,宫里出了这一遭乱成了粥,轩辕尧发了疯在宫里追查下手的刺客。而姬凝月病势汹汹,他熬了五个大夜才算把人救回来。
暮起阳望着漆黑的药罐,捏紧了扇柄。
一旦想起在湖底捞起毫无声息的姬凝月的那个瞬间,他总是会不由地后怕。
想了想,暮起阳起身去了后院,进了鸽房。
寝殿里,姬凝月正望着床帐子出神,忽地,自屋外闯进一个小人来。
未见人先闻其声:“长公主姑姑醒了?”
姬承跳过门槛,迈着急促的步子直接冲进了房里,后面的太监担惊受怕的跟着,生怕这位祖宗又出了什么事。
姬承扑倒床跟前,跟姬凝月大眼对大眼:“姑姑可还有哪里不适?”
姬凝月摇了摇头,没能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殷勤。
小太监解释:“那日多亏了长公主殿下,小殿下日夜都惦记着您的救命之恩,听闻您醒了便急忙赶过来了。”
姬凝月浅浅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小手,示意不用客气。
心里却在打量着别的心思,她才醒来一刻钟,其间不过一两个丫鬟经过,从公主府到东宫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姬承是怎么‘听闻’她醒了的?
这公主府都是太后挑选的人,太后不是和太子一派的人势如水火么?
姬凝月双目微阖,转瞬间滤过了万千思绪。
姬承可没想太多,他年纪尚幼,深夜掉湖,还是被最信赖的人推下去的,总归在他幼小的心灵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道印迹,而这时,奋不顾身去救他的姬凝月就成了眼下他最有安全感的人。
“姑姑冬至随行去华清宫可好?”姬承托着脑袋问,“不若本宫就住在公主府,与姑姑形影不离。”
华清宫是皇家温泉行宫。
救命了,姬凝月心里一紧,心道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麻烦来了?
她想要拒绝,可是她说不了话。
姬承只当她默认了,喜笑颜开的说:“姑姑真好。”
说完,他便乐颠颠的跑走了,姬凝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冬至,雪落漫天。
姬凝月坐在车里,拢着大氅,手里捧着暖手炉。
她前面是姬承和姬贤还有高贵妃等人的马车,这行宫也是谁人都能来的,若不是姬承开口,姬凝月也来不了。
暮起阳前些日子说是要回神医谷一趟,这下她倒是真成了孤家寡人。
姬凝月撩起窗帘子往外探眼,看着愈来愈近的华清宫,蓦的心神不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车帘。
姬凝月下了车抬眼往四周一瞧,陡然发现,这里并不是华清宫下。
第三十四章
“公主殿下。”
这时,一个声音从树林里传了出来。
一位老者和一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在了姬凝月面前。
姬凝月端详了二人一眼,并不认识。
“你们是谁?”
老者朝她躬身拱手,道:“下官工部尚书杨自省,拜见摇光公主。”
跟在老者身后的男子也微微颔首,道:“下官锦衣卫指挥使,风言清。”
姬凝月目光微动,视线定在了杨自省身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杨自省头也没抬,眉目恭谨:“那日公主随使臣回大成殉葬,下官在随行队伍里。”
这般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认得姬凝月是摇光。
但是这并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姬凝月眼尾低垂,袖中的手炉没什么暖气了,凉意从指尖渗透。
她轻道:“不知二位找本宫有何事?”
杨自省沉声开口:“臣恳请公主殿下,拥护小殿下,摆脱太后与轩辕尧的掣肘!”
姬凝月手指微蜷,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眼看着杨自省。
老先生白须站着雪,年迈的身子在雪地里颤颤巍巍,可神情却异常坚毅。
“这些年来,太后一手遮天,外戚干政,王阶从中离间朝中众臣,整个朝廷乌烟瘴气,轩辕尧宦官当道,惑令陛下,令百官无奈只能选择其一依附,不然就是人头落地!”
这满朝文武,哪个入仕时不是满腔为君为民的抱负,可进来后才发现这里面,连自己都护不住。
多少热血的人在阴诡之地里熄了热血,变得只会互相猜忌唯利是图。
姬凝月不动声色:“本宫是站在太后这边的,杨尚书说些,就不怕本宫告发给太后?”
杨自省噎了一下,切声说:“那日殿下能救下小殿下,就说明公主还有良知,老臣在这里恳求殿下,不要继续助纣为孽了!”
姬凝月眸光一颤:“那日不过顺手,与良知无关。”
一旁安静如木桩的风言清开口:“当年先帝康健可为何只剩陛下一个子嗣?那是因为全部都被太后清除了。王太后为了一己私欲,逼死先帝,残害后宫,荼毒陛下。再放任轩辕尧掌权,外戚干政,大梁迟早要完。”
姬凝月掌中的手炉已经冰凉,像揣了一团冰块。
漫天的雪将他们的头都染白了,姬凝月静了许久,说:“可是,这与本宫何干?”
“王家的根蔓延了整个朝廷,轩辕尧的眼线遍布天下,指不定现在就有人卧在草里监视着我们。”她慢吞吞的说着,“你们呢,又有什么?不过一个垂垂老矣的工部尚书,一个被压在西厂和东厂下的锦衣卫,你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本宫对你们没兴趣。”姬凝月抬手阻止了要开口辩驳的杨自省,“你们想死,别搭上我。”
杨自省浑身发抖,哀戚的喊道:“殿下!”
风言清扶住他,盯着姬凝月的眼神冰冷:“杨老,既然她不肯,那就不要放虎归山。”
说罢,“铮”的一声,一柄长剑陡然出鞘。
姬凝月望着那柄淬着寒光的剑身,没有动。四下一片寂静。
北风乱窜,惊扰了松针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这时,一串不紧不慢的踩雪声响起。
六目望去,只见轩辕尧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袍,乌木似的眉眼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显精致。
他淡笑道:“奴才只是信步一走,可巧遇见了几位。”
第三十五章
“风指挥使。”轩辕尧的目光落在了剑上:“刀剑无眼,伤着自己还好,若是伤到了公主和杨大人,那可就不好了。”
杨自省拍了拍风言清的手臂,后者才不甘的收了剑。
“杨大人。”轩辕尧脸上是惯常的微笑,“您年纪不大了,下次有事见就去公主府,这天寒地冻的,不论摔了你还是公主,都不是小事,您说呢?”
杨自省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督公说的是。”
他不知道轩辕尧为什么没有为难他们,依照轩辕尧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以做好赴死的准备。但眼下他没有发作,杨自省也不会傻的去问,只回去再做打算。
他深深的看了眼姬凝月,领着风言清重新进了林子。
远处有雪掉落的闷响,有动物被吓到,窜出了灌木从往姬凝月脚下撞。
轩辕尧指尖一翻,弹出了一粒石子,正中那兔子的后退,叫它栽倒在了姬凝月的脚边。
这颗石子,如果当时风言清没有收手,那么它此时已经在他眉心了。
“殿下。”轩辕尧走过来抱起了兔子,低眉垂首,“太子殿下在寻您。”
兔子伤了腿,只能乖顺的窝在臂弯。
“它在发抖。”姬凝月说,“它不想你抱着,它本来是自由的,可是你伤了它。你是坏人。”
轩辕尧装听不懂:“公主教训的是,那依公主的意见,奴才是放还是不放?”
听着他的四两拨千斤,姬凝月懒得跟他拉扯:“随你。”
说罢,她转身往华清宫方向去。
刚迈出一步,就踩到埋在雪下的枯枝,一脚湿滑往前栽去。
一只有力的胳膊横在了她的腰间,叫她来不及反应,又被稳稳的捞回了平地。
轩辕尧低眉顺目的,不曾抬头,说:“路上湿滑,公主小心。”
说着,他将胳膊横在了空中,给她做柱杖。
姬凝月望着他,半晌,伸出手搭在了那小臂上。
下一秒,轩辕尧手臂一缩,让她的手落在了掌心。
姬凝月一颤,只觉得自己的手像一朵雪花,落进了炭火里,融成了水。
——也不是。姬凝月试着抽出手,没抽得动。
轩辕尧的手暖着她的手,一边抬脚,带着她回了华清宫。
那树林虽然看不见行宫,但其实就在华清宫山脚下,绕个圈子就到了行宫门口。
不用姬凝月开口,轩辕尧乖觉的在遇人前就松了手。
姬凝月指尖一空,意犹未尽的虚握了一把。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心里陡然一惊,仓皇的收回了手。
忽地,一个身影从宫殿里疾步而来。
“长公主姑姑!”姬承穿着墨绿的袍子,顶着雪而来,“你可算来了,怎地这么慢?”
姬凝月说:“车夫停错了地,绕了一个圈。”
姬贤和高贵妃在其后缓缓跟着,高贵妃笑着说:“太子跟公主真是亲近,连我们都比不过。”
姬凝月不好作答,只好笑笑。
大家也不熟络,加上舟车劳顿,站着聊了几句后作罢,各自回了各自的寝殿歇着去了。
姬承执意跟着姬凝月,换过常服后便赖在姬凝月宫里不动了。
姬凝月不懂该如何和孩子相处,就二人各干各的。
她坐在窗下看书,姬承趴在书桌上不知捣鼓什么。
昼短夜长,才过一会就要掌灯,豆大的星火闪耀着橙黄的光,暖着一室。
轩辕尧才从姬贤处下来,受意唤二人去用膳。
陡一进门,就见姬承睡倒在姬凝月的怀里。
姬凝月一双杏眸无声的看了过来,似是再问他怎么来了。
这副景色像什么呢?
轩辕尧失神的想了许久,直到在看见姬贤与高贵妃牵着姬承作画时,才想起来。
像等他归家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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