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离循声望去,顿时大感意外。
卧槽,怎么是他来了?
这个老头一身粗布麻衣,别看其貌不扬,但是来路可不小。
千夜皇朝有个“部门”叫太学殿,主管当朝科考。
其主事人官拜大司学,可谓是天下读书人走上仕途的恩师。
而眼前这个老头,正是太学殿的前任大司学薛慕龄。
薛慕龄早些年告老还乡,据说是因为感慨离州偏远学识落后,所以来这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最近的两三年里,离州学仕在朝廷中大放异彩。
尤其郭景焕还在今年高中状元,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此一点,薛慕龄功不可没。
“薛老,你怎么来了?”
叶宗明连忙起身相迎。
薛慕龄学识渊博且为人正直,早就声名在外,先帝在位时就为朝廷选拔了很多人才,其中不乏如今的朝中重臣。
这不仅是桃李满天下,更是为江山社稷做出了巨大贡献。
所以在薛慕龄面前,别说他这个离州藩王在礼数上不敢怠慢分毫,就算是新帝在此,估计也要恭敬三分。
“本来只是一些琐事叨扰,只是刚到殿门口,就听见王爷要把整个林氏一族打入死牢……”
薛慕龄急声问道:“老朽冒昧,敢问王爷,可是因为林家私自贩盐?”
叶宗明微微皱眉,道:“听薛老这语气,你是知情的?”
“老朽确实知情。”
“实不相瞒,老朽有位门生在盐务司主管监察大权,早就查到了林家私自贩盐的铁证。”
“只因感念老朽当初的知遇之恩,知道我在离州,又事关离州大小官员是否失职,所以在查办之前曾修书一封于我。”
“也算老朽还有几分薄面,我这位门生这才对林家私自贩盐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慕龄正色道:“王爷,若真是为了此事,老朽可否厚着脸皮为林家说几句话?”
叶宗明瞥了瞥林家父女,道:“薛老但说无妨。”
薛慕龄拱了拱手先施一礼,缓缓开口道:“王爷,官盐本就价格昂贵,加之离州偏远不便运输,盐价一直居高不下。
“百姓受之不起,唯有少食或者不食。”
“长此以往,百姓虚弱无力,如何耕田劳作?”
“林家虽然私自贩盐,但是在我离州几乎以成本价售出。”
“正因为价格低廉,人人都买得起,这才使百姓免受缺盐疾苦。”
“由此看来,林家于我离州也算有功,可否从轻发落?”
卧槽?按你这么说,这林家犯了私自贩盐的重罪,还成大善人了?
叶世离虽然心里吐槽,但是从一个身体住着现代人灵魂的角度讲,他对薛慕龄这番言论多少还是有些赞同的。
盐是人体身体必须的一种物质,如果长期不摄入盐分,确实会变得虚弱无力。
倘若林家在离州以低价售卖,抛开律法不谈,还真是惠及了百姓。
虽然叶世离不愿意承认,但是薛慕龄一席话已经把林家抬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倘若便宜老爹执意要诛灭林氏一族,只需心怀鬼胎之人散播谣言稍加挑拨,离州便会民心不稳。
叶宗明老谋深算,显然也意识到了此时已经不能一意孤行,他微微皱眉道:“那么以薛老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林家犯了重罪,虽说情有可原,但却不可轻饶。”
薛慕龄略微思忖,笑道:“依我之见,不如罚没林家半数家产,一来可以彰显王爷仁义,二来也可充盈府库,王爷以为如何?”
我靠,这老头还真是厉害啊……
林家身为离州巨贾,即便是一半的家产,也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薛慕龄这三言两语,既保全了林家,又顾及了便宜老爹的名声,而且还充盈了府库,可谓一举三得。
至于林家是否伤筋动骨……
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相对于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实说,叶世离此刻非常无语。
甚至还有点挫败感。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事件也好,还是影视剧中杜撰的情节也罢,都涉及到权力之间的斗争。
而在叶世离看来,权力的斗争就好比是在斗地主。
想赢,有一手好牌固然重要。
然而更重要的,是判断对手握着什么牌。
这样才能合理出自己的牌。
或是骗出对手的炸弹利益最大化,或是自己宁愿四带二拆牌也要小胜——反正比输了要好。
而判断对手还握着什么牌,已经出过的牌无疑是最好参考。
出牌越多,判断的准确性就越高。
叶世离等的就是那幕后主使继续出牌。
然而现在,叶世离纠结的已经不是对方出不出牌的问题了,而是他无法确定薛慕龄究竟是不是对方打出的牌。
如果薛慕龄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才替林家说情,这一点都不可怕。
反之,倘若薛慕龄就是林家“暴雷”的后手,那问题就真的麻烦了。
拜托,我刚用一张小4管上你的小3,你他喵的直接顶2了?
那手里握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好牌?
“既然薛老开口求情了,那就按薛老说的办。”
事已至此,即便叶宗明贵为离州藩王也无可奈何。
薛慕龄德高望重,而且来离州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替别人说情。
起码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冷冷的看了看林家父女一眼,道:“还不谢过薛老?”
“多谢薛老求情!多谢王爷法外开恩!”
林长清磕头如捣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好险……
虽然早就知道薛慕龄会来救场,可是这心里还真没底。
要不是郭景焕事前再三保证,我林家才不会冒这个险。
总算你郭状元没有食言。
别看我林家如今损失了一半的产业,可是和郭状元许诺的好处相比,只要兑现了,我林家就是大赚特赚。
薛慕龄替林家说过了情,三言两语又说了些想修葺学堂的琐事,这位前任大司学就离开了。
由始至终,就算叶世离一直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这个老头也没有过问半句。
叶世离不爽归不爽,可是转念一想,就算薛慕龄是个伪君子,以他自恃清高的人设,又怎么可能鸟一个不学无术也荒淫无道的世子?
哼,等着吧!
别管你是不是心怀鬼胎,老子总有一天让你刮目相看!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就让你高攀不起!
“你等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叶宗明眼神阴翳,对着林家父女和郭氏父子道:“可还有别的事情?若是没有,你等就退下吧。”
林家父女和郭氏父子早就巴不得赶紧离开呢,然而他们刚刚起身,就听叶世离说道:“且慢!”
声音气若游丝,但叶世离却挣扎着站了起来。
眼看自己的儿子疼得呲牙咧嘴,尽管叶宗明心疼不已,表面上还是板着脸道:“你这孽子,还有何事?”
叶世离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父王,此番遭遇刺杀,儿臣怀疑和林小姐有关。”
林夕柔脸色一变,道:“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叶世离冷笑道:“那日你邀我秘密见面,知晓之人屈指可数。”
“若不是你有意泄露,那些杀手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虽说记忆有些模糊,可是仔细回想起来,那晚的刺杀却很诡异。
那些杀手守株待兔,就好像早就知道那是他的必经之路一般。
所以,叶世离认为这事和林夕柔脱不了干系。
而且就算没有关系又怎么样?
诬陷了我,你还想溜之大吉?
“王爷明鉴!”
刚站起身来的林夕柔又跪了下去,语气焦急道:“民女与世子殿下无冤无仇,更何况还有求于世子殿下。”
“就算给民女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勾结外人行刺世子殿下啊!”
“无冤无仇?”
叶世离嘿嘿一笑,说道:“你不是说我侮辱了你的清白,这还叫无冤无仇?”
“或者说,拿走你清白的根本就不是我?”
“你——”
林夕柔泫然欲泣,道:“世子殿下,你毁了民女的清白不说,还要羞辱才够么?”
“呵呵,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叶世离摊了摊手,说道:“总而言之,你的嫌疑最大。”
“这一点,你不可否认吧?”
“世子说的不错。”
叶宗明点点头,道:“林夕柔,你可有证据证明与世子遇刺无关?”
“这……”
林夕柔支支吾吾的半天,她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了郭景焕。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这位和自己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婿却像没看见似的,一言不发。
一直注意林夕柔的叶世离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真是个傻女人。
真以为郭景焕对你用情至深?
别逗了!
自从他决定让你用清白之身陷害我开始,别管你是否早就失身于他,他都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世子遇刺,非同小可。”
叶宗明冷哼了一声,道:“世离,这次你是苦主,你说吧,该如何处置?”
呦呵,便宜老爹这话有点意思哈?
叶世离嘿嘿一笑,道:“父王,不如就交给我亲自审问吧!”
“万万不可!”
郭景焕摆出一副无私的样子,说道:“世子殿下,按我朝律法,为避免公报私仇,你这个当事人应该回避才对。”
言罢,他把目光转向了李骥。
李骥一脸的尴尬,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我了?
心里咒骂着郭景焕的祖宗十八代,李骥沉默不语。
叶世离倒是无所谓,她摆了摆手,说道:“那就交给李骥去办吧。”。
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他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些家伙是个什么反应。
没想到这个郭景焕还真不是个东西,不帮着林夕柔求情也就罢了,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难道他就不怕林夕柔寒了心,抖落出不该抖落出的东西么?
又或者说,他们真的和刺杀自己的事情无关?
事情告一段落,叶宗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然而就在郭景焕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叶世离却凑了过来。
当着林夕柔的面,叶世离嘿嘿一笑,不怀好意道:“景焕兄,有件事情我倒是很好奇。”
“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娶林小姐为妻么?”
听到世子殿下这样说,郭景焕鼻子都快气歪了。
本来嘛,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让他感觉很憋屈了。
林夕柔不惜自毁名节,而林家也失去了半数家产,甚至还动用了薛慕龄这张底牌。
本以为罢黜叶世离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结果呢?
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价,叶世离不过就是遭受一顿皮肉之苦罢了。
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他还是生龙活虎。
偏偏这个时候,这该死的叶世离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郭景焕可是新晋的状元郎,深得新帝厚爱,有着大好的前程。
若是娶了一个不洁之女为妻,岂不是遭满朝文武耻笑,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问题是当着林夕柔的面,这让他怎么回答?
何谓挑拨离间?
何谓杀人诛心?
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