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璃听着斜坡上那模糊声音仿佛要走远,顾不得重生的惊喜和恍惚,用力抓着手下乱石嘶喊出声:“上面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间安静,没多会儿探出个脑袋来。
“呀,这命可真够大的,居然还活着?”
苏幼璃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谁,只能瞧见他身上蓑衣。
她连忙哀求:“这位壮士,我是苏国公府的二小姐,铖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书侍郎苏鸿,求壮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报。”
她一张嘴雨水就混着血淌进嘴里,呛得她身子摇晃。
上头的人惊讶:“主子,是苏国公府的小娘子。”
“苏家的人?”
先前那人声音如玉石轻击,“带上来。”
“是。”
斜坡上那人领命纵身而下,本就松动的碎石因他扑簌直落。
苏幼璃吓得慌忙闭眼,手中摇晃惊叫着掉下去时,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来转身便朝上跃去。
那人轻功极好,转瞬便到了实处,待到脚踏实地站在雪林之中确信自己得救了时,苏幼璃双膝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着血,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鲜红,抬头便朝着眼前的马车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壮士?”
雕纹铜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来。
苏幼璃看到那帘子掀开后露出眉鬓刀裁,崖岸清隽的侧脸,瞳孔猛缩神情呆滞。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车舆。
还有。
楚铮…
苏幼璃脸上瞬间惨白,怎么都没想到救她的会是楚铮的人。
楚铮本是内侍监出身,是宫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宠幸掌管京畿军马大权,手中握着人人皆惧的黑甲卫,专门替安帝铲除朝中怀有异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从无好下场,死于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几。
朝堂上下人人视他为奸佞阉党,可奈何他权柄滔天,哪怕皇亲权贵见他时也得低头唤一句“楚督主”。
楚铮为人冷戾,手段狠毒,无亲无故没半点牵绊,可上一世他却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苏姝兰最大的依仗。
苏幼璃脸色惨白地死死垂着头,想起她被苏家关起来的那些年,偶尔听看守她的人闲谈说起的事情。
他们说,楚督主认了苏姝兰为义妹。
他们说,楚督主颇为照拂这个妹妹。
有楚铮震慑,无人敢轻视苏姝兰。
京中人人都因为这层身份将苏姝兰捧了起来,哪怕这个外室女明面上只担着庶女的名头,却过得比公主还要尊贵。
苏幼璃永远都记得她在䧿山上摔下断崖毁了脸后,因为“嫉恨”苏姝兰,被苏家人困在府里多年,苏姝兰却嫁给了她青梅竹马订亲多年的陆执年。
他们成婚那日,她好不容易趁着混乱逃了出来,却在门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长苏瑾修面前,一身鹤氅的楚铮。
“她是?”楚铮神色冷漠。
她的长兄苏瑾修满脸嫌恶:“府里的疯子,惊扰了督主。”
“既是疯子,就看管好了。”
只一句话,她被强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里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里,死前只听到身后那人阴森道,
“谁让你去惊扰你不该惊扰的人。”
……
白绫绞断脖颈的窒息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歪着头颅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苏幼璃仓惶想朝后缩,却冷不防撞上沧浪的腿。
沧浪见小姑娘冻得脸色惨白,捡起伞朝她斜了几分:“苏小娘子没事吧?这么大的雨,这地方又偏僻难行,苏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了此处?”
苏幼璃垂眼遮住惊慌:“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随兄长去灵云寺上香。”
“上香?”沧浪惊讶,“这里离灵云寺可远着呢。”
苏幼璃害怕楚铮,也不知道他跟苏姝兰此时是否已经有了牵扯。
她不敢提苏姝兰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辞:“我兄长他们有急事先回京了,让我留在寺中晚些来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来才迷了方向……”
“说谎。”
马车上的人冷淡开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国公府女郎出行仆役成群,就算任性离寺,也断不会独自驭马到了这里。”
“我……”幼璃瑟缩。
“是谁派你来的。”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会上䧿山祭拜,这女子说是去云泉寺,走的却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来在查一些往事,攸关京中几大世家的利益,也触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脚。
他与那些人朝中争锋多年,狗急跳墙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没有。
是谁家探了他的行踪,以苏家女郎的名目过来,想要兵行险招近他的身?
楚铮眸色冷戾:“老实招了,留全尸。”
苏幼璃顿时惊慌:“我真的是苏氏女,我没有骗贵人,我只是一时迷路才到了这里……”
楚铮垂眸看着地上吓得发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脸上满是刮伤,一双杏眼哭起来时红彤彤的沁血,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小兽,他却毫无怜悯,“杀了。”
“小白眼儿狼,想害我家主子?”
刚才还满脸关切的沧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被勒死那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苏幼璃伸手抓住车辕扑腾在地:“督主饶命!”
“哦?”
车舆上似是冷笑,楚铮居高临下,“不装不识得本督了?”
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幼璃却觉得下一瞬就会被扒了皮:“我无意欺瞒督主,只是刚开始没认出您……”
“现在认出来了。”
“我…”
苏幼璃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