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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泼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薛恒脸上和衣服上都是茶叶，下巴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狼狈极了。
他抹了把脸，怒不可遏的吼出声。
他可是太后的亲侄子，谁见了不得巴结讨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
顾时槐看不到薛恒恨不得吃人的表情，从容不迫的问：“你是谁？”
薛恒噎住，众人也反应过来，刚刚薛恒好像……确实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凤佑麟没有跟顾时槐介绍自己，旁边的人也没有想到要介绍，这个说辞，就算进了大理寺，那也是站得住脚的。
陆杳立刻配合，惶恐不安的说：“薛世子，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时向夫君说清楚才导致了这场误会，薛世子有什么怒火都冲我来吧。”
薛恒根本没把陆杳放在眼里，意识到自己让顾时槐钻了空子，怒声喝道：“今日能进宫的都是皇亲国戚，就算我没有表明身份，这也不是你能泼我的理由？”
薛恒说完朝顾时槐出拳。
“夫君小心！”
陆杳惊叫一声掀了桌子躲得远远的，外面伺候的宫人闻声进来想要阻拦，和薛恒一起被顾时槐一脚踹飞。
薛恒在最前面，被踹得最狠，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动静太大，暗处的御林军都被惊动，凉亭被团团围住，陆杳瞄准时机冲上去抱住顾时槐，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夫君，我们是在宫里参加中秋宫宴，仗已经打完了，将士们也都平安回来了，没事了。”
陆杳的声音轻柔，但围在外面的御林军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刚刚还担心顾时槐发狂大开杀戒的他们全都心底一沉。
晋安侯已经回京一年多，但他伤了眼，看不到瀚京的繁荣和国泰民安，他的记忆还在边关，还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这些皇亲国戚不能理解战场有多血腥残酷，但这些御林军可以，他们在皇城不用面对战场的尸山血海，但他们也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心中对顾时槐更有无法逾越的崇拜敬佩。
晋安侯并非靠这张脸被封侯的，他在十五岁从军，在军中待了足足十二年，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血汗铸就的，不管他长成什么样，不管他伤了眼以后有没有变成废物，都没人有资格对他不敬。
御林军统帅很快也赶了过来，他让宫人把薛恒扶去换衣服，又让人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向顾时槐恭敬地行了一礼，歉然道：“方才的闹剧乃御林军失职所致，请侯爷恕罪。”
“无妨。”
御林军退下，一切恢复正常，顾时槐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坐在亭中，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众人却慢慢回过味来。
刚刚顾时槐是一个打了好几个吧？
虽然那些太监没有练过武，但好歹数量上占着优势，而且薛恒是一直练武的，顾时槐看不见，还一脚就把他踹飞了，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好？
薛恒比凤佑麟抗揍，很快换了衣服回来，闹了这么一通，离宫宴开始也不远了，薛恒没敢再挑衅，不甘心的落座，隔空瞪着顾时槐和陆杳，过了会儿，孝昭帝带着皇后、太后以及诸位皇子公主到来。
司殿太监高呼之后，所有人都起身行礼，高呼吾皇万岁。
孝昭帝发了话，众人才复又落座。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珍馐美食，而后退下。
今年风调雨顺，没有天灾，庄稼收成也还行，司乐局的宫人表演了精心编排的歌舞，孝昭帝心情不错，赏了不少东西。
赏完，睿亲王扬声说：“皇兄今日赏了这么多人，却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
“哦，不知皇弟说的是谁？”
孝昭帝一脸疑惑，睿亲王回答道：“晋安侯率兵严守边关多年，去年还大败敌寇，让他们元气大伤，自己却伤了眼睛，没有他，就没有昭陵如今的安宁祥和，他才是昭陵最大的功臣。”
孝昭帝露出恍然的表情，说：“皇弟提醒的对，东恒使臣前几日进贡了不少东西，等宴会结束，朕让内务府的送两箱到晋安侯府。”
进贡之物数量不会太多，平时只有得宠的妃嫔、皇子公主能得一些，孝昭帝直接赐了两箱到晋安侯府。
这赏赐值不了多少钱，但传出去是很好听的。
孝昭帝体谅顾时槐行动不便，没让顾时槐上前谢恩，又关心了顾时槐几句，半点儿没提顾时槐打伤凤佑麟的事，其他人也都附和的向顾时槐道喜。
宴会很快过半，忍耐了许久的薛恒突然站起来说：“早闻晋安侯身手不凡，骑射之技在军中无人可及，便是蒙上眼睛也还有百步穿杨的能力，今日晋安侯难得进宫，不知可否与我比试一番，让大家见识一下晋安侯的风采？”
若是薛恒要让顾时槐舞刀弄剑，陆杳都还能帮忙推脱，但顾时槐之前蒙着眼睛都能百步穿杨，这会儿瞎了连蒙眼睛这一步都省了，陆杳还真找不到借口。
薛恒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时槐身上。
顾时槐没有回应，陆杳疑惑的问：“薛世子想怎么比？”
“我的箭术也还将就，我也蒙上眼睛，与晋安侯一人射十支箭，谁射中靶心更多，谁就算赢，如何？”
这比试规则倒是挺简单的，但陆杳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还想再问详细些，顾时槐忽地开口应了声：“好。”
顾时槐答应比试让孝昭帝很高兴。
他朗声笑道：“好！不愧是朕亲封的晋安侯，就算眼睛受伤看不见，一身本领也不会因此丢失，实乃我昭陵男儿应该学习的楷模。时槐受伤之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放眼整个昭陵都没有能够匹敌的对手，传朕命令，无论谁赢得这场比试，赏金一百两！”
听到这话，陆杳的眼睛顿时亮了，她起身来到顾时槐身后，帮顾时槐按捏肩膀，小声嘀咕：“夫君有差不多一年未曾摸过弓弩了，一会儿可以先射几箭找找手感，那个丑八怪非要自取其辱，夫君可千万不要与他客气。”
孝昭帝拍板做了决定，宫人立刻去准备弓弩和箭靶，用石灰画了射箭的位置。
空间不够大，只能轮流来。
薛恒自信的说：“既然是我提议的，那就我先来！”
薛恒走到射箭的地方先热了下身，又拿起一会儿要用的弓熟悉了下，等他准备好了，宫人拿出准备好的绸布帮他把眼睛蒙上，守在箭靶处的太监摇了摇铃铛示意靶心的位置。
薛恒毫不犹豫地拉弓射出第一箭。
“好！”

一箭上靶，虽然看不到有没有命中靶心，太后还是第一个鼓掌叫好。

顾时槐在边关打仗这几年，昭陵百姓把他吹得神乎其神，太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的，她的娘家是武将世家，祖上更是昭陵的开国功臣，顾时槐不过是个商贾之子，敢豁得出命去挣功名，还真能是什么战神转世？
就他那出身，他配吗？
薛恒射完第一箭没有停下，飞快地将剩下的九支箭都射出去。
没一会儿，太监报靶：“国公世子，十支箭均中靶，其中三支射中靶心！”
这个准头别说在瀚京，就是军中也很不错了。
赞叹声此起彼伏，薛恒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他把弓弩一丢，上前对孝昭帝说：“微臣不需要赏金，还请陛下恩准，把晋安侯的旧部，归入瀚京校尉营。”
薛恒十八岁后，就在校尉营中历练，他今日明面上是在问孝昭帝要顾时槐的旧部，实则是在要顾时槐手上的兵权。
不管顾时槐在军中多有威信，朝廷都不可能让一个瞎子做三军统帅。
太后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如今外患已安，兵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家人手里才好。
上次曹德忠在晋安侯府暗示姜氏要想办法平息太后的怒火，亦是暗示顾时槐自己主动交出手里的兵权。
但顾时槐都还没有射出一箭，薛恒就开始要赏，未免有点太自负了。
在众人对薛恒的夸赞中，陆杳把顾时槐扶到指定位置。
宫人将薛恒刚刚用的那把弓递给顾时槐，顾时槐随意拉了下弓弦，弓弦发出细微的震颤声。
顾时槐说：“太轻了。”
陆杳立刻问：“夫君可要换弓？”
“不必。”
既然是比试，就要用一样的工具才能显示公平。
太后注意到顾时槐在试弓，微微皱眉，问：“晋安侯还要比？”
薛恒有八支箭都射中靶心了，这样的箭术已经非常好了，顾时槐如果识相，就应该认输，说服孝昭帝把他的旧部划入瀚京校尉营。
顾时槐顿了顿，偏头面向太后。
隔着一段距离，太后看不太清楚顾时槐的表情，只觉得那双没有光亮的眼眸透着森寒的冷气，像是汇聚了无数怨气，会索命的邪物。
太后的后背顿时发凉，孝昭帝开口说：“晋安侯戍守边关时从来没有弃城投降的念头，今日的比试，自然也要比完再说，母后不必太心急。”
太后被顾时槐的眼睛吓到，没敢再阻挠，干巴巴的说：“皇儿说的是。”
陆杳退到一旁，守在靶边的太监和方才一样摇了摇铃铛，向顾时槐示意靶心的位置。
他分开双腿，与肩同宽，从太监手中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那一瞬间，顾时槐周身的气势都变得不同。
他毫不费力的拉了把弓拉满，骨节分明的手每一寸都在用力，病白的皮肤下，乌青的血管鼓胀，俊美柔弱的假象消失，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奔涌而出。
咻！
第一支箭射出的瞬间，破空之声传来，便是没有习过武的人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气势磅礴的力量。
那不是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射出来的箭，那是上过战场，在生与死、血与泪经年累月的的浸润之下才能养出来的气魄。
薛恒的表情有点僵。
在顾时槐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和薛恒一样，射出第一箭以后，顾时槐没有任何停顿，把剩下的箭都射完了。
报靶的太监跑进殿中，喘着气说：“晋安侯第一箭就把靶心射穿，箭钉在了宫墙上，后面九支箭也都从靶上的洞穿过，钉在了宫墙上的靶心上。”
箭靶立在华清池边上，顾时槐的箭要钉在宫墙上必须横穿华清池，那射箭的距离足足比薛恒多出了一倍！
满座寂静，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月亮已经升的很高，月光如同白纱笼罩了一切，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柔和起来，顾时槐拿着弓站在清辉之下，白皙的面庞折射出浅淡的光泽，连那双无神的眼眸，似乎也有了点点光亮，报靶太监的话并未影响他，他神情平静，从容不迫，竟高贵得叫人不敢直视。
顾时槐把弓弩交给一旁的宫人，平静的说：“臣也不需要赏金，臣想听薛世子再说一遍他刚刚想要什么。”
顾时槐的箭术远比薛恒厉害，薛恒刚刚提的要求，这下全都打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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