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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情的三十岁生日，王澍给她买了块积家的手表，又准时准点发了个生日朋友圈。
沈情情正给当妮做饭，料理机把三文鱼和蛋黄打碎，再拌几片过了水的鲜甘蓝。
见当妮吃的正香，沈情情盘腿坐到了电视面前。今天除了是她生日，还是好朋友孙恣意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上映——电视剧叫《惊蛰》，讲的是东北背景下年轻男女的爱情故事。
去年孙恣意写剧本的时候经常找她吐槽，今天是写不出来明天是开会太累，折磨地沈情情记忆犹新。所以当惊蛰的预告发出来的时候，她比孙恣意还要更着急，穿着身维密的睡衣斜倚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去片头找编剧那一栏，但电话先响了，她只好先扭过头找铃声来源，最后才发现电话放在餐桌上。
她恰好就错过了电视上的这一页——编剧：陈培，李程，邝美美。
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这片头里没有孙恣意。
来电话的人是王澍，沈情情摁掉，打了个视频回去，等接通的功夫直拿唇膏往嘴上抹，北京的冬天太干了，嘴巴有时会起皱住的皮，开加湿器又会咳嗽。今年秋天太冷，还不到来暖的日期，就只能靠空调和电热毯来维系温度。
身体似乎是过了 26 岁就开始有变化，多吃一顿就会发胖，偶尔抽根烟就会咳嗽，吹个风就会头痛。过了二十岁好像变成陶瓷的了，她有阵子都不敢去健身房跑步，生怕自己磕到什么硬物件儿就骨折了。往往这时候，沈情情就特别怀念读书时候的日子，她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过完春节没几天就扒掉秋裤，大学不让用吹风机，她洗完头后湿漉漉地穿个吊带跑去 ab 楼之间的风口吹风。
年轻时候自以为永远都耐用的钢筋铁骨，现在反倒开始暗地生锈。
所以她不喜欢北京，总觉得生活在北京骨头里会有咯吱咯吱的干燥声音。
王澍还没接，苹果自带的音效还在响，沈情情恰好就着黑色屏幕嘟起嘴看唇膏有没有涂好。
王澍接通后第一眼看到了老婆冲着自己嘟嘴的样子，他笑“看样子是有人迫不及待希望我快点回去。”
沈情情很会撒娇，三十岁比二十岁时候还会撒娇，她故意掐着假音。“你明天的飞机到家？”
“我要晚几天回去。”王澍说。
“为什么呀？本来你还说我生日我们可以去潜水呢。”沈情情心里失望，但还是嘟着嘴，尽量让王澍觉得她是在假生气。
王澍沉默了一下。“要不然，我让研发团队在新游戏里加个角色叫情情？给情情加个技能叫潜水？”
沈情情把电话举了起来，结果这次看到了脸上的一颗痘痘，心烦又放下：“你怎么不说下次生日去呢？”
王澍那边笑“不敢说，否则明年还要失言可不太好解决。”
沈情情回应的笑有点假，掺一些无奈。
王澍看到了沈情情表情的变化，在那头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你的生日礼物。”
他们结婚四年，王澍三十四岁，正意气风发的年纪，但是过了三十岁后王澍有点发福。沈情情冲他摇着的手臂看过去，那块女士表盘在他的手腕上显然有点不够用，装可爱倒合适。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是积家约会系列，十一万那款。
“在上海买的吗？”沈情情问。
王澍摇头“在澳门。”
沈情情有点意外“你去了澳门？你不是在上海吗？”
王澍随手拧开瓶水，喝了一口。
她和王澍在一起太多年，知道王澍紧张的时候喜欢吞咽，后来她提醒王澍出去谈生意不要被人看出不自在，让王澍手边备水。
倒也没想过王澍开始用这个对付她。
“研发那边的负责人临时去了趟香港，我们和他澳门会和，最快也要后天回北京了。”王澍说。
沈情情拧起眉毛。“去了澳门？”
王澍眼神有点躲闪，吞吐起来，点了点头。
沈情情柔情蜜意地问了句怎么了，试图让气氛缓和。可王澍还是没说话，沈情情开始有点耐不住性子。“告诉我呀。”
“研发的负责人喜欢赌牌。”王澍说。
“你陪人家去赌博啦？！你作为甲方，要去陪乙方赌博？！”沈情情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她实在觉得离谱。
“研发老大是美国回来的大佬，现在有能力的人是老大，甲方乙方的关系没有那么不对等了。”王澍摸了摸鼻子。
沈情情知道王澍有点紧张，但这意味着他没撒谎。
“所以你和姜涌现在是在哄乙方？”
姜涌是王澍的合伙人。
王澍挠了挠头：“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为知识付费，这样很正常。”
沈情情拿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在客厅里踱步：“那你去陪人家玩牌了吗。”
王澍点点头，也没再瞒她，轻描淡写地说 “老婆，我输了八十万。”
沈情情脑子发昏，小声说真是个大数字，但她挪开手机轻轻叹了口气，但没有让王澍听见，她试图扯出个笑容以结束这场半月没见的夫妻对话，但嘴角努力勉强了两次也都不自在，索性直接地和王澍说“挂了吧，我还要看孙恣意写的电视呢。”
王澍问“什么剧？”
“惊蛰。”沈情情答。
沈情情看到王澍身体向镜头前倾了一下，然后说“我朋友圈有个编剧说是自己写的，还发了物料，怎么还变成孙恣意写的？”
沈情情马上让王澍截图给他，王澍更乐得老婆转移了方向，乖乖地把编剧陈培朋友圈里发的影视资讯发给她，看到上面的三个编剧名字后沈情情纳闷了起来“我得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现在快一点了。”王澍那边提醒她。
时间的确太晚，沈情情话不问清楚人憋得慌，此刻一副愁容惨淡，为好友发起愁来，到是王澍很淡定地说“那不算什么事，我们游戏的研发团队也经常换人，从开始到最后十几波人都有可能，总不能写上几十个脚本师吧。”
“所以这个陈培以前是你们的脚本师？”沈情情问。
王澍摇摇头“脚本师都算不上，是十年前给我们写文案的。”
“以前文案三十块一条。”王澍补了一句。
王澍嘴角有一丝嘲讽，被手机这头的沈情情精准捕捉到了。沈情情倏地觉得电话对面的老公很陌生，她也不想继续聊了，用要睡觉的理由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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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摸自己的脖子，她摸着脖子走到卧室的衣柜前面，推开一扇嵌在墙里的浮雕暗门，一个足有五十平的衣帽间出来，四面墙有四个季节的衣服，按颜色也分门别类的摆放好了，最下面是鞋子，岛台中间是首饰。
她光着脚走到岛台中间打开抽屉，戴满了一手的梵克雅宝后平复了心情，还好，输的不如她衣帽间贵。
她又拉出第三层，这一层是手表；有卡地亚，情人桥，理查德米勒，还有劳力士，最后她拿出一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积家带到了手腕上，然后同时伸出两只手，腕表上的钻石和梵克雅宝上的贝母在本就打着亮光的房间里熠熠生辉相互照应，她还轻轻晃手，以让上面的珠宝被充分折射后更闪亮。
“好像美剧里，要谋杀亲夫的夫人。”沈情情这么想，还故意扯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却像小猫学虎，显得娇俏可爱。
举起右手，背着光看光滑手腕上的积家表，她就那么一颗一颗轻轻地数上面的钻。
这块积家和她老公送的完全一样，王澍根本不知道那款手表她两年前就买了。
因为王澍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生日第二天，沈情情的爸妈就从老家杀了过来。她还没睡醒，就被敲门声敲醒，打开门后，沈岐文举着个蛋糕和沈情情说生日快乐。
沈情情有点惊讶，忙问你们怎么来了。
沈岐文进了屋以后把房间挨个走一遍，沈情情趁着这功夫快步走到阳台把烟灰缸藏到了花盆后面。
“女婿不在吗？”沈岐文看一眼空荡荡的书房，问沈情情。
“出差。”沈情情去厨房里拿了个金属勺子，把蛋糕的顶盒拆开，直直把勺子伸下去挖蛋糕吃。没有章法，像个小孩。
“每次来都刚好出差。”沈岐文不满意，从桌子旁拿过一只杯子，沈情情赶紧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这样也好，男人嘛，忙总比闲好。”沈岐文又说。
沈情情不愿意和父亲讨论自己的婚姻感情，岔开话题“爸妈，你们怎么来的？”
“高铁坐了六个小时，大兴机场离你家太远，你妈嫌飞机折腾。”
“你们小两口的感情最近没啥问题吧？”沈岐文转完了一圈，又看她，小声问。
“有什么问题？婚都结几年了？”沈情情笑着说，顺手往沈的水杯里挤进去一条蜂蜜。
“结了婚才容易出问题呢，没结婚倒不容易出问题。”沈岐文表情倒有点难看。
沈情情突然想起，她结婚之前回大连筹办女方婚礼，带着一群朋友在家打氢气球，姥爷突然找她，要她陪着一起去七七街吃舒芙蕾。
老人不能吃太多甜品，全家只有沈情情会悄悄带他去，还要看着他不能吃太多。
舒芙蕾还没上的时候，姥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给沈情情，告诉沈情情，这个钱不要告诉别人，以备她的不时之需。临了姥爷说：本来姥爷是想告诉你让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有一天他不好好过日子了，这个钱你倒是也可以自己另外做点别的。
沈情情开着车带姥爷回了家，自己又去银行查，发现卡里有一笔不扉金额。
王澍为了工作不回家的时候，偶尔两个人冷战的时候，有时和公婆无法沟通的时候。
沈情情总是会想起姥爷的这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爸的话结合前一天王澍在澳门的钱，让沈情情下意识说“我倒觉得，结了婚才更容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不比我们那时候，婚姻限制不了你们年轻人。”沈岐文压低了声量，开始给女儿分析婚姻“尤其是，你们这种没有孩子的家庭，王澍现在一年大几百万肯定是赚的吧？做游戏发行的可都是大佬！这样的男孩到市场上可是会被人扑疯了抢的。你瞧瞧姜涌，我上次可听王澍说，姜涌三十三了，还是没结婚，因为人家男生有钱有事业根本就不急！”
沈情情哑然，一时不知道回啥，她完全没想到王澍还会和岳父聊合伙人的家常。
沈情情当然明白自己婚姻的确偶尔有点小问题，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却也不至于上升到婚外情和男女价值问题。沈情情觉得和自己的爸爸聊这种话题有点诡异，比当时和姥爷聊男人没有好东西还要诡异。毕竟大家看到的家人陪着打小三的短视频流出来的时候，里面上手的都是女性亲属。
想到这，沈情情扭过头看了一眼她妈，陈桦还是像个贵妇一样端坐在沙发前面，头发丝一点都没乱。自己从小连家长会都是爸爸去开，她这辈子应该指望不上她妈管她的鸡零狗碎，
沈情情坐直了看沈岐文 “爸，我觉得你好像我妈，但是我妈，又好像我爸。”
沈岐文皱眉，不懂她意思。
“别人家叨唠的都是妈妈。”沈情情抬高了声，冲沙发上坐着的陈桦说。
陈桦给她一个后脑勺“操心有什么好，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活自己的可不就行了。”
陈桦阴阳怪气的，沈岐文闻言把水杯重重一放，吓了当妮一跳，沈情情立马发现了两个人有点不对。
“父母谁关心你都是一样的！什么话这是！”沈岐文说完话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水。
陈桦则是半卧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冲他们说“多操心一次呀，脸上就多一条皱纹。”
当妮这时从卧室里小跑到沈情情的脚底下，用头蹭了蹭她的脚腕，把沈岐文的注意力拉走了，两个人的战火这才熄了下来。沈岐文转头弯下腰伸手摸当妮，当妮讨好式地从嗓子里发出唔的一声。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陈桦扭头看到：“怎么多了只狗啊？”
“当妮，你外孙女，王澍托人从韩国给我带回来的。”沈情情从地上抱走当妮，走到陈桦身边给她看。
“白白的，我在抖音看到过的，马尔济斯是不是？”陈桦掏出手摸摸当妮的头，顺势抱到了怀里，沈情情点头。
“养了狗，你们又不准备要孩子啦？”坐在餐桌前的沈岐文又说。“夫妻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不是什么毛孩子狗孩子。”
“废话真多。”陈桦在沙发上轻轻地说，但又恰好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沈情情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生怕老两口在她家动起手来，但很意外，沈岐文居然没说话，沈情情正纳闷呢，门铃响了，她起身去开门。
“收货人炎炎？”快递员问。
“是，炎炎。”沈情情凑上去，探出头去看快递。
快递员搬了个大件上来，沈岐文赶紧过去帮忙搬，沈炎炎看了一眼发件人：王成军，是王澍他爸。
陈桦瞟一眼，看着快递盒上的 XX 宅急送广告，和沈情情念叨“买了什么，这么重。”
沈情情蹲下，用壁纸刀拆开快递，从里面看到了两整扇羊排骨和三只洗净掏干内脏的乌鸡。
沈岐文一个一个掏出来，摊到地板上。
陈桦也抱着当妮走了过来，闻到肉味当妮一直想窜下来闻闻。
陈桦把当妮抱得更紧，然后冲着女儿说。“还是幼羊，肯定是他们亲自喂的，公公婆婆对你这么好，你要知道感恩。”
沈岐文不屑笑一声 “送点肉就叫好啦？这不是做父母应该的？何况北京什么买不到，非要快递。”
陈桦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皱眉。“羊肉很膻，放到厨房去吧。”
沈情情都怕他俩乌鸡当剑，羊排当盾，就在客厅比划起来。
但万幸的是这对老夫妻不仅没有腻歪的激情，也没有吵架的热情。
两个人谁也没继续说下去，沈岐文帮着女儿把东西搬到了厨房。
约了餐厅后沈情情就开始化妆，等她化妆的功夫，陈桦拿着牵引绳去楼下遛当妮，沈岐文则在他家的按摩椅上按摩养神。
“我妈真有精力，坐这么久车还能下去遛狗。”沈情情说。
沈岐文闭着眼说“她一辈子不操心，心态也好，长得都比同龄人年轻。”
沈情情喔了一声，走到衣帽间，边选衣服边和她爸说话。“你们现在在家也这么少交流？”
“一起过了小四十年，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啊。”沈岐文眼没睁地回应女儿。
沈情情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韩剧，讲到夫妻到什么时候会面临屎尿屁这些人逃不开的生理“困境”，她拿了件衬衫比到身上。“爸，那你会在我妈面前放屁吗？”
他爸扑哧一声笑了，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睁开眼睛哈哈大笑。“这话还是去问你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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