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小说（知安周云衢）-主角是知安周云衢全文阅读
时间：2023-06-12 15:19:4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她轻拍着婴儿的手臂，意识却在一声声啼哭中愈加模糊。
许是过了近二十分钟，一直弓着腰的人缓缓直起身，渐而清晰的双目似是如梦初醒，耳边的声音从远及近，终而彻底清醒。
“哪儿来的孩子？”她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里。
“周太太适才就走了……”
她应声闪到了门后，从门缝里观察情况——这不是周家的管家吗？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回去。周云衢，你休想再把我关起来……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退至门边上，刚抓紧门把手，那女子箭步跑上来——“砰——”
门被摔上，陈小姐丝毫不敢动弹，而泛寒光的刀正抵着她的脖子，女子仍是盯着她，只是一双眼睛逐渐被眼泪充盈。
“冷、冷静。”她连屏着呼吸，心惧不能息，“有话可以好好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可以尽力帮你。”
“……那您可以自己死吗？”她声音里止不住地发颤，眼里的泪潭落了又满，“他死了……我再也等不到了，您可知他是为何而死？”
陈小姐见她情绪有所松动，便立即出言安抚：“我不知该如何可以缓解你的悲痛，但请节哀保重，那是你的孩子吧？”
“是周云衢害死了他！”她突然冲她哭喊道，哭声何其撕心裂肺，“是周云衢害死了他……你可知，我等他等了多久，他说他会回来看我们的孩子出世，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周云衢害死了他……为何周太太偏偏是你……”
“周云衢……害死了你的丈夫？”她终于理清了情况，心底却越觉害怕，“对不起……但你先别激动，我带你去报警，让他们给你个公道，好吗？”
傅文缦似是看笑话一般看着她：“你觉得那些人会动他吗？这世间何有公道？谁会给我公道？”
“对不起……”心底的沉重将一心酸涩压了上来——没有公道，哪儿也没有。
“可您是他的妻子，全金台的人都知，周云衢深爱着他的妻子……”她一步步逼近，语气却近乎乞求，“如果他也永远地失去您……便会知道我的痛苦，所以……我想要您的命。”
陈小姐已经退无可退，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然在其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你太高估我了，能让他痛苦的只有他那些古董珍宝，真的。”她按下心底的恐惧，继续说，“你能杀死的只是我，而不是周太太……我死了，还会有第二个周太太，他最不缺的，便是他身边的摆件。”
紧盯着她的眼睛终于有所松动，万念俱灰的人忽而笑出了声，可眼里却泪水不断。
“邦——”
那沾染血迹的刀陡然落地，身形单薄的女子扑进了她怀中，震耳欲聋的哭声似要将她撕裂，陈小姐抬手将其抱紧，怀里颤抖不息的人也晃落了她眼中的酸涩。
时间一去便已是傍晚，天色已有些暗沉，医院门外突然多了数量车，医院楼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一遍。
“唐公馆的人也在找唐敬山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听说她刚诞下一子，连带着孩子不知去了何处。”胡七回眸看向唐公馆的人，低声禀报道。
周云衢揉了揉眉心，转身往车上走：“派些人跟着他们，她八九不离十应该就跟着那女子离开的。”
“是。”
他刚走到车门旁，就听得不远处的人激动喊道：“有人在港口看到了像是傅小姐的人！”
“港口？”胡七回头向其而望。
“跟上。”周云衢几步跨进了车，胡七紧随其后。
那紧挨着的车子陆续开离，医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而此时在港口，暗沉的天色模糊了海平线，远处的灯塔已高举明亮，等候着最后一艘船舶的人都各自立在寒风中。
“你真的要带着这孩子回奉京？”陈小姐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神情凝重。
“嗯……”掩在纯黑绒帽下的人应道，只是海浪声声将其摇晃得飘渺，“……我没办法舍下孩子。”
“那您要如何养活他？”一直没有说话的婉初忽而开口，“如果将他留下，唐家人想来也不会苦了他……”
文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她不知回了奉京能改变什么，只是固执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带着他们的孩子永远地离开，可是……奉京又能如何呢？这不过是从一堆废墟中逃到另一处废墟。
她真的……无处可归。
一切重归宁静，叠叠重合的海浪声孤寂得震耳发聩，迎风而立的人似是一块块孤立的礁石，即将被上涨的海水淹没。
“砰——”
划破天际的枪声击碎了宁静，港口的远行客纷纷逃窜，回头才见身后已停下了数量车，下来的人持枪涌来。
“快走。”陈小姐慌慌张张地将怀里的孩子塞给婉初，“带着孩子躲起来。”
婉初还未反应，就见她拉着惊慌无措的文缦逃入了人群，她抱紧怀中的孩子拼命往反方向跑。
她紧紧抓着她朝最明亮的灯塔而去，声声催命的海浪似也欲要将她们湮灭。
“文缦……”她扶起已体力不支的人，随即踢开脚上的鞋，抱紧她的腰，让其倚靠着自己一步步往前逃。
倏然间，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两人陡然止步，原是憔悴的人推开了身边的人，似是癫狂了一般往回跑。
与那群人抵抗欲要将孩子抢回的婉初突然跑向她们，逆着逃窜的人群而去。
“不要回来！”
她的嘶喊还未落下就被枪声覆盖，陈小姐眼看着前面的人直直倒去，心神也随其破碎一地。
“文缦……”她是觉得自己也已死去，仅余下的力气支撑着她朝她而跑，她想抓住她——抓住自己，至此而去……死去，也好。
“砰……”
黑暗中扑来的身影将她压倒在地，湿冷的人紧紧抱着她，而她木然地眼睁睁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被幽暗的深海吞没。
终而，她也被彻底淹没。
婉初拥紧怀中万念俱灰的人失声痛哭——也许，这可思虑万物的意识本就是诅咒，心生不可有的山河明月，是为罪孽。她们该是歌颂……歌颂这镣铐摩擦奏响的华曲，膜拜金笼投下光明的圣辉。
“快走……”她突然清醒，拍着她的手重述，“快走啊……”
眼见已经走来的高大身影，陈小姐推开了紧抱着自己的婉初，哽咽呵斥道：“快走啊！”
她抹干眼里的泪水，起身向灯塔而跑。周云衢拿过胡七手中的手枪，扣动扳机，枪口对上了那跌跌撞撞的身影。
“周云衢！”她起身扑去，可他只凭一只手就将人按在了怀里，她紧抓住那举着枪的手苦苦哀求，“你不能这么做，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她……周云衢，我跟你回去，我答应你永远不踏出门，我求你……”
“……你真的疯了。”那掩在阴影的人语气生冷，却又似落寞，“他们是都该死，才不会叫你一次次地忘记，做些疯魔之事。”
“不要，周云衢你不会的……你不能这么做！”
“砰！”
枪声起，那渺小的身影倒进了灯塔下的阴影。
“不要！”她挣脱着他的禁锢，那海浪声碾碎了她所剩无几的心神。
她猛然扑上去，紧咬住了他拿枪的手，似要将其咬断。
周云衢木然地看着，幽深的眼睛里逐渐晃过波动的光点。
“知安……”
这是谁的名字呢？他叫的又是谁？为什么这样她还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神情茫然的人应声倒去，他手中的枪随其而落，俯身将人抱起往回走。
“周云衢，我好累……你将我也杀了吧……”
他抿紧了唇，拢在阴影里的深眸被她的绝望迷糊了视线，可他仍是走得稳当，一步步，沉重、孤寂，他只能将人抱得更紧，才得以安抚恐慌。
?第二十一章焚画
“咳咳……” 身上麻木的寒冷逐渐融去，眼前模糊的火光摇曳不止。 “醒了？你还真是命大。”林书缘将倒来的热水递去，随之在火炉旁的沙发坐下，目光盯着炉中的火喃喃低语，“周云衢可不是什么善类，你说你掺和他的事做什么？” 婉初摸向额头上的绷带，脑海中再现那命悬一线的时刻——那子弹便从她耳边飞过，幸而她只是跌下石阶，头撞上了墙。 “我没有掺和他的事，也没有想过要劝她离开金台，只是想帮那奉京来的女子回去罢了。”她恨恨道，“……道貌岸然的神经病。” “你还是少插手点儿周太太的事吧，周云衢不会动她，便只会动其他人。”他的语气听得不像往常的随和，似是低落又夹了些愤愤不平。 “我知道……可她不是周太太。” 她也垂眸盯着炉中的火，身体的湿冷已然散了大半，暖融融的昏黄让她怀念起一个盛阳明朗的夏天，和那毫无痕迹的奉京女子。 时已晚，山腰上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前厅内室都尤其安静，楼上的卧房里更是静得瘆人，曹大夫从榻边直起身子，眉头紧锁。 “怎会有洋金花？”他喃喃自语道，“药方里只有前两副才有极少的洋金花……怎么会中毒呢？” “中毒？”站在旁侧的人冷声反问。 曹大夫颔首：“您不用担心，我这边打电话通知人送药来，可以注射解毒。” 周云衢又俯下身来查看，见她已经蔓延到耳边的潮红，气息便难以平稳。 “药方里只有开始两副才有洋金花，可周太太体内的洋金花毒素显然是已超过了那些量，若不是通过药物接触，平常也难以碰到这味药，可怎会积累这么多毒素？”曹大夫停顿了半晌，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除非……人为。” “这药下了会如何？”他拢紧眉，早已在心底回想着近来的异常之处。 “会使人精神错乱，出现幻觉，经常头晕头疼。” 说此，两人都已寻到了喝药数月都不见好的原因，而她自生病后便极少出门，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家里。 待人送药来，处理好一切，周云衢才命王姨遣散了内室的所有人。 “你怎么还没出去？”王姨刚进厨房就见兰湘还站在那儿。 “……先生不是命人煮糖水吗？我正要煮。” “不用煮了，出去吧。”王姨吩咐罢，便四处寻找，“今日煎药的药渣呢？” “倒、倒了呀。”她背于身后的手已然捏在一起，头也低着。 王姨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出去吧。” 兰湘立即走出厨房，将至门口时便跑出了内室，直到进了院侧的房间才敢停下。她回想起午时的事，心底的恐惧就越堆越高，叫她坐立难安。她不该冲动，将所有药粉一次性都倒进今日的汤药和果汁里。 若是被发现……她不敢想象后果，只是瘫软在地。 “没有异常？” 王姨低头应道：“太太用过的药膳都已经处理了，其余能检查的都送去了。” “先不用打草惊蛇，暗中留意着。”他挥手让人退去，便又回榻边查看她其他伤口，见那片潮红渐而散却，才松了口气。 是因药物的作用，她的一切反常都有理可循，所以，这算不得是由心所生。而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结果更令他心安——她还是她，没有一点破损，那些横生出来的想法都只是因为药物所致。这是个令人欣愉的结果，好比以为被剐蹭了的钧瓷，原来只是染了些许尘垢，只要擦净了，它仍是完好无损。 他们都完整如初，这无可改变。 如此，所有的恐慌也终将被抚散。他俯身将人掩在怀里，眸底拢聚着爱惜，低头亲吻了她的眉眼。 次日晨起，金台一切如旧，昨晚的事端被压进沉默里，流言中只存在一个精神受挫而跳海的女人，便再无其他。 在林家宅院里，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声弥漫了整个后院。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进出忙碌的丫环施礼道。 林书缘点了一下头，不急不慢地走进了站满人的主院，低头呜咽的人纷纷让出道来，坐在主位的林二爷垂眸抽着烟，袅袅烟雾缭绕在若隐若现的屏风外，似是身处梦境。 他静站屏风前，默默地看着她们给母亲套上一件又一件沉重的锦衣——他本不该难过，可是想到母亲会因与他诀别而难过，便不能泰然处之。 也许，她已经脱离了这深院，可是她又如此愚钝，深院的青苔长满了她的灵魂，尽管脚上的绳索已然不复存在，她也只会守在这四方院落里。 “书缘……”林二爷欲要安慰几句时，他已走出了房，院外守着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而他却一如往昔的安静，自顾自地朝清冷的祠堂走去。 庄严的牌位规规整整地陈列在高台，好似一双双审视的眼睛。这里不会有母亲，只供奉林氏的列祖列宗，可他知道她正跪在这里。 她永远也走不出去，连对他的爱都是陈旧的，可这又能如何呢？这裂痕斑驳的爱意也不见得是简陋，她看不到的高墙外，他一处一处地画下来，带进这深院于她讲述——她许是不会理解，可她深深爱着满心辽阔的他，并将他的画挂满这沉重的院落。 林书缘跨进祠堂，闷头推开了所有长封已久的门窗，刺眼的白昼瞬时驱散了堂中的庄严，趁此涌进来的风吹灭了不少高台上的蜡烛，被阴暗拢出来的肃穆退去，只余下了一堆斑驳的朽木。 “少爷，您不能……” “出去。”他站在窗边，冷声喝退了欲要关窗的丫环。 大抵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被告知的林二爷铁青着脸跑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大逆不道的，你这是冲撞先祖，赶紧给我跪下请罪！” 随其进来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关上门窗，林二爷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接过火小心翼翼地重新点起香，随即跪在垫子前三跪九叩，以求先祖息怒。 “书缘你……人呢？”他再起身时，人已不知去向，刚要询问，就见一个家丁着急忙慌地跑来。 “二爷，您快去看看少爷吧，他把大夫人的东西都扔门外了！” 林二爷咬紧了后牙槽，甩开身前的长衫，怒气冲冲地跑去。 “林书缘……”看着院中生起的火，他顿时傻了眼，杵着地的拐杖抖得颤颤巍巍，“快、快给我拦住这不孝子！” 彼时，林书缘已经将房里装裱的所有画都扛了出来，几个家丁合力上前欲要阻拦，却被猛然抬起的猩红目光怯退。 “都给我滚。”字字沾染戾气从唇齿间挤出。 他一步步走到火堆前，全数丢进了火焰里，目光直愣地望着燃烧的画，映在眼中摇曳的火焰悄然而落——他好像看见了山海颠倒，万城倾塌，穹顶之下，一片废墟，席卷天地的海啸覆没了万生万物，一切都终于此。 与此万年后，他凝作一块磐石，融进了青山的浩远无尽。 他终将永远活在这阴影外的烈阳里。 久违的阳光从窗台落入，历经锦幔的细磨，揉作粉末般的光晕，点亮了每一处角落。 似无尽头的蓝雾倏然落下火红的枫叶，明艳醒目的红色似是高举的火炬，让此行的漫漫无休有了终点的边际——半垂的眼帘彻底撑起，清透琥珀色的眼睛里渐退去了木然。 她试着动了动手，可被棉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根本无法蜷曲，甚至连脚上和脖子上也裹着一层。 而至于这些伤口的原由，她一无所知，只觉口干舌焦，头也疼得紧。 周太太掀开被子，全靠还完好的一只手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茶几前倒水喝。 “太太？”经过门边的王姨，欣喜于心底升到了眉梢，没等她回应，就小跑去了书房。 未几时，周先生意料之中出现在了门口，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她的神态，拢在一处的眸光随之松开来。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说着，便走到她身旁，大掌伸来覆在其额前探体温，“不烫了。” “我……又忘记了？”她看着身上的伤，心底隐隐不安，“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伤口？” “摔了一跤，划伤的。”周云衢语气如常，随其落座，淡淡道，“……我不该让你去的。” 可她只听得了第一句话，迟疑反问：“摔了一跤？哪有摔跤是这样个伤法的？” “难不成还有规定的伤法？” 她顿时语塞，但仍心存疑虑，只是刚放下杯子就瞧见他裹着的手腕，随之移到了其身侧，拉过他的手查看，拢眉询问：“难道你也摔了不成？” “没有。”他收回了手，眼神的闪躲正好被她看到。 周太太坐正身子，转头直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周云衢，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垂眸直对上她的目光，坦然得无畏：“我能瞒着你什么事？就不该答应你去医院看周砚成，如此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是周砚成与你说了什么，才叫你又忘了事？” 这回便轮到了她眼神飘忽。 “没有……他没说什么？” 话刚落，倏然探进腰间的手将其揽到怀中，与他正面而对。 “知安，说实话。” 她提起的一口气渐而溃散，而这本不该再提起的。 “我……我走出砚成的病房后，听到从另一间病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原想着给他盖好毯子就走的，可突然头晕走不了道，之后便没了印象。” 周云衢眼中凝聚的眸光有所松动，随即垂下眼帘遮住了情绪，抬手将人掩进了怀里。她伏在他肩上，神色亦是怅然若失。 “周云衢……你不要难过，我们都试着放下，好吗？”她覆在其后颈上的手轻柔地抚着，声音也格外轻和。 他回眸看向怀里的人，强颜笑着而靠近轻吻于其耳边，温声应答：“……好。”
许是过了近二十分钟，一直弓着腰的人缓缓直起身，渐而清晰的双目似是如梦初醒，耳边的声音从远及近，终而彻底清醒。
“哪儿来的孩子？”她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里。
“周太太适才就走了……”
她应声闪到了门后，从门缝里观察情况——这不是周家的管家吗？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回去。周云衢，你休想再把我关起来……这可是你逼我的。
“啊……”她正要转回身，突然站在面前的人险些给她惊出魂来，“抱、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脸色憔悴，身着病服的女人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陈小姐忽觉背后发凉，慢慢往后移去，嘴上还念叨：“打扰了，抱歉……”
她退至门边上，刚抓紧门把手，那女子箭步跑上来——“砰——”
门被摔上，陈小姐丝毫不敢动弹，而泛寒光的刀正抵着她的脖子，女子仍是盯着她，只是一双眼睛逐渐被眼泪充盈。
“冷、冷静。”她连屏着呼吸，心惧不能息，“有话可以好好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可以尽力帮你。”
“……那您可以自己死吗？”她声音里止不住地发颤，眼里的泪潭落了又满，“他死了……我再也等不到了，您可知他是为何而死？”
陈小姐见她情绪有所松动，便立即出言安抚：“我不知该如何可以缓解你的悲痛，但请节哀保重，那是你的孩子吧？”
“是周云衢害死了他！”她突然冲她哭喊道，哭声何其撕心裂肺，“是周云衢害死了他……你可知，我等他等了多久，他说他会回来看我们的孩子出世，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周云衢害死了他……为何周太太偏偏是你……”
“周云衢……害死了你的丈夫？”她终于理清了情况，心底却越觉害怕，“对不起……但你先别激动，我带你去报警，让他们给你个公道，好吗？”
傅文缦似是看笑话一般看着她：“你觉得那些人会动他吗？这世间何有公道？谁会给我公道？”
“对不起……”心底的沉重将一心酸涩压了上来——没有公道，哪儿也没有。
“可您是他的妻子，全金台的人都知，周云衢深爱着他的妻子……”她一步步逼近，语气却近乎乞求，“如果他也永远地失去您……便会知道我的痛苦，所以……我想要您的命。”
陈小姐已经退无可退，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然在其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你太高估我了，能让他痛苦的只有他那些古董珍宝，真的。”她按下心底的恐惧，继续说，“你能杀死的只是我，而不是周太太……我死了，还会有第二个周太太，他最不缺的，便是他身边的摆件。”
紧盯着她的眼睛终于有所松动，万念俱灰的人忽而笑出了声，可眼里却泪水不断。
“邦——”
那沾染血迹的刀陡然落地，身形单薄的女子扑进了她怀中，震耳欲聋的哭声似要将她撕裂，陈小姐抬手将其抱紧，怀里颤抖不息的人也晃落了她眼中的酸涩。
时间一去便已是傍晚，天色已有些暗沉，医院门外突然多了数量车，医院楼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一遍。
“唐公馆的人也在找唐敬山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听说她刚诞下一子，连带着孩子不知去了何处。”胡七回眸看向唐公馆的人，低声禀报道。
周云衢揉了揉眉心，转身往车上走：“派些人跟着他们，她八九不离十应该就跟着那女子离开的。”
“是。”
他刚走到车门旁，就听得不远处的人激动喊道：“有人在港口看到了像是傅小姐的人！”
“港口？”胡七回头向其而望。
“跟上。”周云衢几步跨进了车，胡七紧随其后。
那紧挨着的车子陆续开离，医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而此时在港口，暗沉的天色模糊了海平线，远处的灯塔已高举明亮，等候着最后一艘船舶的人都各自立在寒风中。
“你真的要带着这孩子回奉京？”陈小姐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神情凝重。
“嗯……”掩在纯黑绒帽下的人应道，只是海浪声声将其摇晃得飘渺，“……我没办法舍下孩子。”
“那您要如何养活他？”一直没有说话的婉初忽而开口，“如果将他留下，唐家人想来也不会苦了他……”
文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她不知回了奉京能改变什么，只是固执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带着他们的孩子永远地离开，可是……奉京又能如何呢？这不过是从一堆废墟中逃到另一处废墟。
她真的……无处可归。
一切重归宁静，叠叠重合的海浪声孤寂得震耳发聩，迎风而立的人似是一块块孤立的礁石，即将被上涨的海水淹没。
“砰——”
划破天际的枪声击碎了宁静，港口的远行客纷纷逃窜，回头才见身后已停下了数量车，下来的人持枪涌来。
“快走。”陈小姐慌慌张张地将怀里的孩子塞给婉初，“带着孩子躲起来。”
婉初还未反应，就见她拉着惊慌无措的文缦逃入了人群，她抱紧怀中的孩子拼命往反方向跑。
她紧紧抓着她朝最明亮的灯塔而去，声声催命的海浪似也欲要将她们湮灭。
“文缦……”她扶起已体力不支的人，随即踢开脚上的鞋，抱紧她的腰，让其倚靠着自己一步步往前逃。
倏然间，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两人陡然止步，原是憔悴的人推开了身边的人，似是癫狂了一般往回跑。
与那群人抵抗欲要将孩子抢回的婉初突然跑向她们，逆着逃窜的人群而去。
“不要回来！”
她的嘶喊还未落下就被枪声覆盖，陈小姐眼看着前面的人直直倒去，心神也随其破碎一地。
“文缦……”她是觉得自己也已死去，仅余下的力气支撑着她朝她而跑，她想抓住她——抓住自己，至此而去……死去，也好。
“砰……”
黑暗中扑来的身影将她压倒在地，湿冷的人紧紧抱着她，而她木然地眼睁睁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被幽暗的深海吞没。
终而，她也被彻底淹没。
婉初拥紧怀中万念俱灰的人失声痛哭——也许，这可思虑万物的意识本就是诅咒，心生不可有的山河明月，是为罪孽。她们该是歌颂……歌颂这镣铐摩擦奏响的华曲，膜拜金笼投下光明的圣辉。
“快走……”她突然清醒，拍着她的手重述，“快走啊……”
眼见已经走来的高大身影，陈小姐推开了紧抱着自己的婉初，哽咽呵斥道：“快走啊！”
她抹干眼里的泪水，起身向灯塔而跑。周云衢拿过胡七手中的手枪，扣动扳机，枪口对上了那跌跌撞撞的身影。
“周云衢！”她起身扑去，可他只凭一只手就将人按在了怀里，她紧抓住那举着枪的手苦苦哀求，“你不能这么做，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她……周云衢，我跟你回去，我答应你永远不踏出门，我求你……”
“……你真的疯了。”那掩在阴影的人语气生冷，却又似落寞，“他们是都该死，才不会叫你一次次地忘记，做些疯魔之事。”
“不要，周云衢你不会的……你不能这么做！”
“砰！”
枪声起，那渺小的身影倒进了灯塔下的阴影。
“不要！”她挣脱着他的禁锢，那海浪声碾碎了她所剩无几的心神。
她猛然扑上去，紧咬住了他拿枪的手，似要将其咬断。
周云衢木然地看着，幽深的眼睛里逐渐晃过波动的光点。
“知安……”
这是谁的名字呢？他叫的又是谁？为什么这样她还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神情茫然的人应声倒去，他手中的枪随其而落，俯身将人抱起往回走。
“周云衢，我好累……你将我也杀了吧……”
他抿紧了唇，拢在阴影里的深眸被她的绝望迷糊了视线，可他仍是走得稳当，一步步，沉重、孤寂，他只能将人抱得更紧，才得以安抚恐慌。
?第二十一章焚画
“咳咳……” 身上麻木的寒冷逐渐融去，眼前模糊的火光摇曳不止。 “醒了？你还真是命大。”林书缘将倒来的热水递去，随之在火炉旁的沙发坐下，目光盯着炉中的火喃喃低语，“周云衢可不是什么善类，你说你掺和他的事做什么？” 婉初摸向额头上的绷带，脑海中再现那命悬一线的时刻——那子弹便从她耳边飞过，幸而她只是跌下石阶，头撞上了墙。 “我没有掺和他的事，也没有想过要劝她离开金台，只是想帮那奉京来的女子回去罢了。”她恨恨道，“……道貌岸然的神经病。” “你还是少插手点儿周太太的事吧，周云衢不会动她，便只会动其他人。”他的语气听得不像往常的随和，似是低落又夹了些愤愤不平。 “我知道……可她不是周太太。” 她也垂眸盯着炉中的火，身体的湿冷已然散了大半，暖融融的昏黄让她怀念起一个盛阳明朗的夏天，和那毫无痕迹的奉京女子。 时已晚，山腰上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前厅内室都尤其安静，楼上的卧房里更是静得瘆人，曹大夫从榻边直起身子，眉头紧锁。 “怎会有洋金花？”他喃喃自语道，“药方里只有前两副才有极少的洋金花……怎么会中毒呢？” “中毒？”站在旁侧的人冷声反问。 曹大夫颔首：“您不用担心，我这边打电话通知人送药来，可以注射解毒。” 周云衢又俯下身来查看，见她已经蔓延到耳边的潮红，气息便难以平稳。 “药方里只有开始两副才有洋金花，可周太太体内的洋金花毒素显然是已超过了那些量，若不是通过药物接触，平常也难以碰到这味药，可怎会积累这么多毒素？”曹大夫停顿了半晌，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除非……人为。” “这药下了会如何？”他拢紧眉，早已在心底回想着近来的异常之处。 “会使人精神错乱，出现幻觉，经常头晕头疼。” 说此，两人都已寻到了喝药数月都不见好的原因，而她自生病后便极少出门，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家里。 待人送药来，处理好一切，周云衢才命王姨遣散了内室的所有人。 “你怎么还没出去？”王姨刚进厨房就见兰湘还站在那儿。 “……先生不是命人煮糖水吗？我正要煮。” “不用煮了，出去吧。”王姨吩咐罢，便四处寻找，“今日煎药的药渣呢？” “倒、倒了呀。”她背于身后的手已然捏在一起，头也低着。 王姨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出去吧。” 兰湘立即走出厨房，将至门口时便跑出了内室，直到进了院侧的房间才敢停下。她回想起午时的事，心底的恐惧就越堆越高，叫她坐立难安。她不该冲动，将所有药粉一次性都倒进今日的汤药和果汁里。 若是被发现……她不敢想象后果，只是瘫软在地。 “没有异常？” 王姨低头应道：“太太用过的药膳都已经处理了，其余能检查的都送去了。” “先不用打草惊蛇，暗中留意着。”他挥手让人退去，便又回榻边查看她其他伤口，见那片潮红渐而散却，才松了口气。 是因药物的作用，她的一切反常都有理可循，所以，这算不得是由心所生。而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结果更令他心安——她还是她，没有一点破损，那些横生出来的想法都只是因为药物所致。这是个令人欣愉的结果，好比以为被剐蹭了的钧瓷，原来只是染了些许尘垢，只要擦净了，它仍是完好无损。 他们都完整如初，这无可改变。 如此，所有的恐慌也终将被抚散。他俯身将人掩在怀里，眸底拢聚着爱惜，低头亲吻了她的眉眼。 次日晨起，金台一切如旧，昨晚的事端被压进沉默里，流言中只存在一个精神受挫而跳海的女人，便再无其他。 在林家宅院里，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声弥漫了整个后院。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进出忙碌的丫环施礼道。 林书缘点了一下头，不急不慢地走进了站满人的主院，低头呜咽的人纷纷让出道来，坐在主位的林二爷垂眸抽着烟，袅袅烟雾缭绕在若隐若现的屏风外，似是身处梦境。 他静站屏风前，默默地看着她们给母亲套上一件又一件沉重的锦衣——他本不该难过，可是想到母亲会因与他诀别而难过，便不能泰然处之。 也许，她已经脱离了这深院，可是她又如此愚钝，深院的青苔长满了她的灵魂，尽管脚上的绳索已然不复存在，她也只会守在这四方院落里。 “书缘……”林二爷欲要安慰几句时，他已走出了房，院外守着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而他却一如往昔的安静，自顾自地朝清冷的祠堂走去。 庄严的牌位规规整整地陈列在高台，好似一双双审视的眼睛。这里不会有母亲，只供奉林氏的列祖列宗，可他知道她正跪在这里。 她永远也走不出去，连对他的爱都是陈旧的，可这又能如何呢？这裂痕斑驳的爱意也不见得是简陋，她看不到的高墙外，他一处一处地画下来，带进这深院于她讲述——她许是不会理解，可她深深爱着满心辽阔的他，并将他的画挂满这沉重的院落。 林书缘跨进祠堂，闷头推开了所有长封已久的门窗，刺眼的白昼瞬时驱散了堂中的庄严，趁此涌进来的风吹灭了不少高台上的蜡烛，被阴暗拢出来的肃穆退去，只余下了一堆斑驳的朽木。 “少爷，您不能……” “出去。”他站在窗边，冷声喝退了欲要关窗的丫环。 大抵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被告知的林二爷铁青着脸跑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大逆不道的，你这是冲撞先祖，赶紧给我跪下请罪！” 随其进来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关上门窗，林二爷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接过火小心翼翼地重新点起香，随即跪在垫子前三跪九叩，以求先祖息怒。 “书缘你……人呢？”他再起身时，人已不知去向，刚要询问，就见一个家丁着急忙慌地跑来。 “二爷，您快去看看少爷吧，他把大夫人的东西都扔门外了！” 林二爷咬紧了后牙槽，甩开身前的长衫，怒气冲冲地跑去。 “林书缘……”看着院中生起的火，他顿时傻了眼，杵着地的拐杖抖得颤颤巍巍，“快、快给我拦住这不孝子！” 彼时，林书缘已经将房里装裱的所有画都扛了出来，几个家丁合力上前欲要阻拦，却被猛然抬起的猩红目光怯退。 “都给我滚。”字字沾染戾气从唇齿间挤出。 他一步步走到火堆前，全数丢进了火焰里，目光直愣地望着燃烧的画，映在眼中摇曳的火焰悄然而落——他好像看见了山海颠倒，万城倾塌，穹顶之下，一片废墟，席卷天地的海啸覆没了万生万物，一切都终于此。 与此万年后，他凝作一块磐石，融进了青山的浩远无尽。 他终将永远活在这阴影外的烈阳里。 久违的阳光从窗台落入，历经锦幔的细磨，揉作粉末般的光晕，点亮了每一处角落。 似无尽头的蓝雾倏然落下火红的枫叶，明艳醒目的红色似是高举的火炬，让此行的漫漫无休有了终点的边际——半垂的眼帘彻底撑起，清透琥珀色的眼睛里渐退去了木然。 她试着动了动手，可被棉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根本无法蜷曲，甚至连脚上和脖子上也裹着一层。 而至于这些伤口的原由，她一无所知，只觉口干舌焦，头也疼得紧。 周太太掀开被子，全靠还完好的一只手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茶几前倒水喝。 “太太？”经过门边的王姨，欣喜于心底升到了眉梢，没等她回应，就小跑去了书房。 未几时，周先生意料之中出现在了门口，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她的神态，拢在一处的眸光随之松开来。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说着，便走到她身旁，大掌伸来覆在其额前探体温，“不烫了。” “我……又忘记了？”她看着身上的伤，心底隐隐不安，“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伤口？” “摔了一跤，划伤的。”周云衢语气如常，随其落座，淡淡道，“……我不该让你去的。” 可她只听得了第一句话，迟疑反问：“摔了一跤？哪有摔跤是这样个伤法的？” “难不成还有规定的伤法？” 她顿时语塞，但仍心存疑虑，只是刚放下杯子就瞧见他裹着的手腕，随之移到了其身侧，拉过他的手查看，拢眉询问：“难道你也摔了不成？” “没有。”他收回了手，眼神的闪躲正好被她看到。 周太太坐正身子，转头直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周云衢，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垂眸直对上她的目光，坦然得无畏：“我能瞒着你什么事？就不该答应你去医院看周砚成，如此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是周砚成与你说了什么，才叫你又忘了事？” 这回便轮到了她眼神飘忽。 “没有……他没说什么？” 话刚落，倏然探进腰间的手将其揽到怀中，与他正面而对。 “知安，说实话。” 她提起的一口气渐而溃散，而这本不该再提起的。 “我……我走出砚成的病房后，听到从另一间病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原想着给他盖好毯子就走的，可突然头晕走不了道，之后便没了印象。” 周云衢眼中凝聚的眸光有所松动，随即垂下眼帘遮住了情绪，抬手将人掩进了怀里。她伏在他肩上，神色亦是怅然若失。 “周云衢……你不要难过，我们都试着放下，好吗？”她覆在其后颈上的手轻柔地抚着，声音也格外轻和。 他回眸看向怀里的人，强颜笑着而靠近轻吻于其耳边，温声应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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