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江宴行》宋栖棠江宴行免费阅读小说大结局

时间:2023-06-12 17:04:05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还不到晚上十点,路上的车流已经逐渐减少。
霓虹飞逝过阴深冷冽的眸子,抽空拨宋栖棠的手机,久久无人接听。
车速越来越快,心口澎着的火越来越旺。
距离她上次给他打电话,过去快三个月了。
以前并非如此。
不管谈没谈恋爱,她那时特别黏他,总喜欢有事没事打电话找他。
偶尔碎碎念,偶尔寥寥数语,偶尔大白天,偶尔深更半夜。
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哪怕逛街看到路上一只流浪猫都要告诉他是什么颜色。
所以他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还必须把她的号码设置快捷键。
否则,宋大小姐就很容易生气。
她生气的方式不同于其他人。
越生气,越往他身边凑,却又不搭理他。
只时不时用水汪汪的鹿眼瞅着他。
被那样充满依恋与委屈的眼神萦绕,哪怕再冷硬的心脏都无法不软化。

除了她夜不归宿冷战过一次,每次吵架,他几乎毫无原则选择妥协。

直到后来宋家出事……
他曾经和陆皓谦说,从小到大,宋栖棠对他有所求,他从未拒绝过。
其实不是。
回忆飘散呼啸的风里喧嚣而来,那人的影像霸道地填满脑海。
这么多年始终日久弥新。
他冷然闭闭眼,指骨绷紧,方向盘又转了一大圈,提速驶向鸽子胡同。
——
拐过两道弯,车子急刹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宁静。
夜幕浓稠似黑色的浆糊胶住五脏六腑,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江宴行思绪翻涌,连车门都没拍,锐目搜索一圈,疾步往B栋跑去。
奔进楼道口,便依稀听见女人不太明晰的愤怒斥骂。
光线尽数湮灭暴戾目色,他不由屏息,眉心猛一凛,三两步跨上台阶。
刚堪堪站定,果真听见隐忍的哭泣漏出门缝。
那忽远忽近的哭声,断断续续,气音孱弱。
像无助的小兽受困于凄凉冬夜悲吟,惹得江宴行心痛万分。
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喉咙更是烧了团烈火,眸底却卷起滔天雪浪!
以前宋栖棠住城中村,家里只有一扇门,眼下却多出道防盗门。
踹门是行不通的,而且会立马引来邻居围观。
阮秀珠素来最爱脸面。
江宴行阴黑的眸色迸发冷芒,不耐扯松领带,压着满腔焦灼敲门。
第一下沉缓,第二下短促。
房里的打骂并不见停顿,反而愈演愈烈。
同处近在咫尺的空间,耳闻她凄惨压抑的幽咽,他表情寒戾,咬咬牙,耐心终于告罄,骨节曲张,猛然握拳砸向那张门。
厚沉的防盗门沉闷回响,震开肃杀至极的威慑力。
半分钟后,门开了。
阮秀珠披头散发站门口。
——
客厅的灯光很明亮,仿似让一切无所遁形。
光晕刺进眼珠,甚至炙烤得人头脑发昏。
江宴行一言不发,寒着脸抬步进门。
冷邃视线穿过遍地狼藉,笔直投向角落瑟瑟发抖的人。
宋栖棠捂着脑袋蜷缩旮旯里,发丝凌乱覆盖惨白脸孔,浅绿色的连衣裙上血星斑驳,哭得很伤心,一直哑声重复着“对不起,我错了”。
目睹她臂上流血的条形伤口,江宴行瞳孔缩了缩,像被人迎头痛击了一棍,修长的身躯僵原地,突然眼眶骤红。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开口,嗓子哑得如砂纸反复刮蹭喉管。
阮秀珠置若罔闻关门,缓缓走到江宴行身边,将铁衣架丢地上。
轻微的一声响,甚至远远不如刚才铁门的轰嘈。
神志恍惚的宋栖棠却一下子被陡然惊醒。
“婶婶……您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撒谎,再也不和江宴行联系了!”
她崩溃地哭出声,从头到脚没一处不疼,可最疼的还是心。
自己倾心付出却被亲近之人全盘否定的绝望,宛若世上最坚硬的皮鞭蘸过硫酸周而复始笞打她!
鞭子锋利的倒钩拽得肌肤血淋淋撕下,露出千疮百孔的骨头。
回想婶婶刚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她险些以为自己再次回到那座黑暗的监狱,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
“不撒谎?你前头怎么跟我说的?”阮秀珠盛怒难消,眼中的血丝遮蔽眼球格外可怖,手指近乎戳江宴行脸上,“这个畜生已经来了,你敢不敢再当面对质?”
宋栖棠游丝般的气息一滞,睫毛颤了颤,茫然抬起头,涣散的黑瞳一点点凝聚细碎光芒,徐徐集中到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她失魂落魄,盯着他出神,貌似这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触及他猩红的眼眸以及毫不掩饰的焦心,喉头一哽,下意识扁扁嘴,本能做了个试图伸手的动作,却又一惊,忽地更紧抱住自己往后面退。
江宴行垂身侧的手掌微微颤抖,胸腔酸楚鲜明,眉宇间溢满疼惜。
她方才流露的情态,对他而言是刻入骨髓的熟悉。
每次受到欺负或者遭遇危险,她总会朝自己不自觉伸出手。
僵硬的骨骼咔咔作响,胸膛受到压迫,飘出凉气,连带着脚步灌了铅。
他缓步近前,深敛双眸扫过她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心被揪得滴血,“别怕……棠棠,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想抱她,莫名不晓得该从哪儿下手。
生怕碰到她伤处。
前几天还揶揄她胖,直到此刻,江宴行才发现她单薄得犹如一瓣雪絮。
“别哭,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赶来,对不起……我迟到了。”
犹豫片刻,他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背,尝试着抱住她,替她擦掉眼泪,唇瓣温柔贴着她耳廓抚慰,“没事了,别怕。”
温热手掌缓慢轻抚背部,温度渗透衣料裹住寒冰包围的心。
无数日夜,这样的安抚与轻哄,千百次降临梦里。
宋栖棠迟滞地眨眨眼,听着近在咫尺的男声,回温的心尖儿瑟缩,脑海逐渐浮现一个人的五官,但浓厚的雾霭阻隔,画面不够清晰。
眼前人跟脑中出现的身影渐渐相互重叠,而她的视野也太模糊,怎么都看不清。
她努力掀眸,眼波剧烈闪烁,想透过层层氤氲水雾认出他。
“阿允……”她喃喃,攥着他衬衣,“阿允。”
江宴行喉头倏然一堵,眼睛更红些。
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瞥到铁质的衣架被抓起。
他立刻侧身,把宋栖棠牢牢护自己怀里。

第169章 天崩地裂
阮秀珠被气疯了!
她让宋栖棠叫江宴行过来是一刀两断的,结果他们倒好,还演上苦命鸳鸯的戏码,活像是被她强行拆散!
这是刺激谁?
纵观自己这一生。
前半辈子衣食无忧,四十多岁死老公,死女儿,曾经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妇如今却沦为住在城中村靠领救济过年的小市民!
难道她想把自己的侄女塞给别人?
谁叫她坐过牢?
难道真的不恨引狼入室的宋栖棠吗?
她恨!
包括识人不明的宋显义!
可事已至此,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偏偏宋栖棠还要和江宴行牵扯不清!
她那么恨江宴行,最后还得靠他活下去!
阮秀珠眼里血色沸腾,使出全身力气挥舞衣架,她不管自己打的是谁,总之攒了五六年的怨恨必须发泄!
“畜生,宋家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你非但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
“我女儿死的时候不到二十二岁,还在坐月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把我们逼到什么程度?”
“我们是前世欠你的吗?你把宋家毁于一旦,我们都躲到滨城了,你还铁了心缠着栖棠不肯放手,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平时压根不算重的衣架,眼下仿佛像玄铁。
宋栖棠被男人严丝合缝扣怀里,只能偶尔瞧见墙面不断抡下的虚影,拂过头顶的呼吸逐渐粗重,他的双臂却始终纹丝不动环着她。
她听着衣架猛烈敲击江宴行脊骨的脆响,脑子忽地一炸,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他衬衣,哽咽着凄喊,“婶婶,你别打了!”
嘶哑的女音透过江宴行健硕的躯体闷闷传到阮秀珠耳朵。
之于阮秀珠,无异于火上加油,之于江宴行,却是天籁之音。
江宴行更紧地抱住宋栖棠,低沉声线一字一字渗透她湿漉漉的面皮。
“没事,随她打,她稍微气顺……以后就不会再打你。”
宋栖棠泪如泉涌,脑袋被他按在颈侧,艰涩的闷叫扩散他脖颈肌肤。
仓皇撩睫,忽然发现他耳垂被衣架的铁钩勾破一条口子。
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白色衣领,极其刺眼!
然而从头至尾,他没闷哼过一声,也没还过一下手!
“别打……婶婶,你别打了!他救过我很多次!”
宋栖棠手脚冰凉,六神无主,当真被眼前这一幕震得惊慌失措。
所以,她理所当然忘记自己昔年埋葬时光深处的那颗地雷。
而她的两度求情,显然成功将地雷的引线挑了出来!
阮秀珠冷笑,一只手抖索指向宋栖棠,脸上阴云密布。
“说什么不会再被他花言巧语蒙骗,说什么利用他整垮高家教训高飞,你信誓旦旦保证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蹈覆辙,结果呢?”
“亏我还真信你每天晚上出去是工作,对你千叮万嘱,生怕你有三长两短不好向你爸交代,没想到你挖空心思骗我,是去陪他上床!”
江宴行原先温和的眸色骤然一凛,扭过头,阴鸷着眉眼望向阮秀珠。
怀内纤弱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他折眉,只能压下戾气,默然安抚她。
“宋栖棠,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可馨和你爸他们吗?”
阮秀珠气得太阳穴抽痛,尖利的咆哮回荡客厅,“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他害死你亲人,害我们颠沛流离,害得你坐五年牢,他当你是什么?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你就是这么不自爱作贱自己的吗?”
“我求你别说了!”
宋栖棠的眸光霎时被激得血红,精神彻底被压垮,泪痕宛然的脸掠过疯狂,挣脱江宴行摁着耳朵大喊。
“你打我,你打死我吧!我就应该死监狱里面,不应该好端端活在你面前!无论我做再多事都代替不了可馨,都无法赎清我的罪孽!”
“但是我有什么错?是我要生在宋家?是我掺和了上一代的恩怨吗?我也很无辜,我只不过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难道我愿意去卖吗?我处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为的是谁?”
“我难道不委屈吗?其他同龄人打扮得光鲜亮丽看电影逛街的时候,我背着杀人犯的罪名比过街老鼠还不如!我不能做我喜欢的设计,省吃俭用,舍不得多买一件漂亮衣服,还要强颜欢笑做保姆铲狗屎!”
宋栖棠脸孔苍白,双眼被泪水泡得红肿,嘴边却幽幽浮着浅笑。
曾几何时,她最讨厌做圣母,更不热衷为别人而活。
虽然总笑着告诉婶婶,她心甘情愿为家人付出,可午夜梦回,回忆自己肆意洒脱的过去,经常哭湿枕头。
但没办法,这是属于她的责任,是她要背的债!
卸不掉。
于是第二天依然笑脸迎人,甚至当初到金四季坐台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别的女孩子每天过得开心简单,我不同……我没出狱之前,每天睁开眼,想的是几时能出去,出狱之后,每天睁开眼,想的是怎么照顾一家人,我以前从没为钱发愁过,如今却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究竟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
女人的低吼凄厉且嘶哑,夹杂着急促喘息,像走投无路的困兽悲鸣。
阮秀珠倏地愣住,半晌无言,抽搐的脸皮一阵青一阵白。
江宴行喉头滚了滚,身形定原地,深深凝视毫无预警爆发的宋栖棠。
突然想起那次在小吃店,他替她用手挡下一锅火炭。
彼时,夭夭问他,疼不疼?
如何会不疼?
薄薄的皮肉被火烧得焦黑,镊子轻微一碰,表皮脱落一层,露出下边红色的肌肉组织。
他自幼习惯疼,因此从不当回事。
唯独一种疼,受不了。
——失去宋栖棠。
时至今日,比失去她更痛苦的,是亲眼看着她痛苦。
“不管我有没有到宋家,复仇都会进行,跟棠棠没关系。”江宴行徐徐抬眼,情绪隐忍,直视阮秀珠,“你有任何的怨恨,冲我来,我受着。”
“冲你来?”阮秀珠盯着江宴行冷峻的轮廓良久,忽而仰头大笑,“其实用不着我,老天自然收拾你,不然,你们的孩子怎么会胎死腹中?”
她漠视宋栖棠遽然大变的神情,“栖棠,记得五月是什么日子吧?”
又转向如遭雷劈的江宴行,“你孩子死在五月份。”

第170章 我们有过孩子?
空气突然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相对而站,沉重的气流碰撞,交汇,然后爆发巨大的哑鸣!
宋栖棠眼眸通红,牙关打颤,只想马上找个地方藏起来。
对,她要立刻藏起来,要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藏得严严实实!
森凛寒气侵袭几乎石化的江宴行。
余光扫到宋栖棠后退,不假思索扣住她的手。
彼此的肢体接触,他清晰感知到她的颤抖。
那一丝微弱的颤意居然荒诞地传达到他身上,他也不禁跟着抖了抖。
半晌,他缓缓转身,眉目噙着风雨欲来的暴虐,将脸孔惨白的女人拽近自己,偏了下颌骨,忍了又忍,低哑的声音终究带出一股慑人杀气。
“什么孩子?我们有孩子?……哪儿来的孩子?”
话落,一个玻璃杯猛然从左前方掷向江宴行的头!
以他的身手和反应,避开是轻而易举的,可他无知无觉似的,全部的注意力只聚拢宋栖棠身上。
宋栖棠的视线往一边落,同样没去管杯子,先前惊惧的脸色逐渐寡淡。
玻璃杯带着猛烈的力道擦过男人额头。
咔嚓一声细响,尔后顺着他宽肩骨碌碌砸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殷红血液沿着江宴行额角滑落,滴在他浓密的睫毛,染红了那双素来潋滟多情的黑眸,黑红交织,显出疯魔的阴沉。
他抓着宋栖棠,扳过她不愿面对自己的脸,手背青筋凸起,腕骨发颤。
“哑巴了?你平时不是挺会说?你他妈给我说清楚,哪儿来的孩子?”
宋栖棠羽睫翕动,整个人呈现苍白的冷漠,侧脸线条却痛苦地起伏着。
“畜生,敢做不敢当,你连自己的种都不认吗?”
旁边的阮秀珠厉声呵斥,“六年前,栖棠就被你占了!她入狱一个多月以后才查出怀了两个月身孕!那段时间正好是你们准备订婚的日子!”
又是一道晴空的炸雷轰然劈过!
胸口衍生的剧痛疯狂翻涌着,奔腾着,像一波波急浪吞噬江宴行。
他深不见底的瞳眸骤缩,侧首,冷睨阮秀珠,面容覆盖沁骨的冰雪。
就那么阴沉沉的一眼,好像他要杀人。
阮秀珠忽觉胆寒。
还想再说什么,他血染的眸子已经重新凝定宋栖棠。
“到底怎么回事?”他俯身,看着宋栖棠弥漫雾气的眼睛,气息短促,尽可能放缓语速,态度未见刚刚的阴迫,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宋栖棠静静错眸,一声不吭盯着他被鲜血衬得越发妖冶邪气的俊脸。
“我怀孕,你感到很奇怪吗?大概是震惊更准确。”
她淡声笑着,眼尾斜斜扬起讥诮弧度,眸底彻骨的冷意蔓延至嘴角,“因为你根本没真正要过我。”
阮秀珠闻言色变。
江宴行眼中的阴霾浓重得化不开,渐渐盘旋成风暴,随时能席卷夜幕。
胸腔无休止沸涌的蚀骨痛楚,犹如一把妖娆的火点燃疯长的杂草。
前所未有的恐慌流窜四肢百骸,令他脏腑扭曲,手臂颤得越发厉害。
他那两年……究竟错过了什么?
宋栖棠漠然欣赏江宴行犹胜恶鬼的形容,勾唇,骤然爆出变态的畅快。
有生之年,想不到还能看到江宴行崩溃的模样。
“孩子的确是你的,80天孕期。”被男人骇然阴戾的气场笼罩,她莞尔,心口撕裂,千丝万缕的疤痕纵横交错,偏生笑容格外妩媚得意。
她踮脚,失去血色的唇凑近他耳廓,阴柔吐息混着饱含嘲讽的字眼如刀刃割着江宴行快被海啸绞得稀烂的神经,“其实,处也能怀孕。”
“你流连风月场那么多年,没听过类似的奇闻?”
幽柔字音飘耳道,宛若一颗威力无穷的雷抛进他思绪纷乱的大脑。
“砰!”
地雷爆炸,世界霎时颠倒,然后一点一点崩裂,粉碎。
那些存放记忆隧道最里层的片段幽灵般窜进脑中,像车厢节节飞过。
不知想起什么,江宴行神情一震,高大挺拔的身形竟然晃了晃。
他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一步,眉心紧蹙,难以置信凝视言笑晏晏的宋栖棠,气若游丝开口,“是那晚?”
“你曾经说,宋家欠你三条人命。”她答非所问,笑得一脸阴郁,面颊涂着隆冬最清寒的雪,青到发白的地步,“实际上,宋家还清了。”
“还你的第三条人命,是我们的孩子。”
江宴行目光飘忽,明显没从打击中回过神,眼眶倏地腾起潮热的红光。
宋栖棠转身,抬手抹了抹眼角,故意装作不在乎,眼皮却烫得灼痛,喉咙变窄,声线亦不太稳,“没了好,如果活着生出来,情何以堪?”
“她少受些折磨,我也能不纠结。”
眼泪一颗颗滚下脸庞,窒息的荒凉塞满心脏。
“江宴行,我们……”
话还没说完,忽闻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眼帘跳了跳,循声回头,地上的阮秀珠不省人事。
——
医院里。
医生从病房走出来,看向各坐一边长椅的男女,语声平静,“病人刚做过肾移植手术,需要静养,更不能受刺激……”
江宴行神态颓唐,淡漠打断,“直接说结论。”
医生愣了愣,“病人观察两天就能出院,记得千万别再刺激她,毕竟有其他老年基础疾病。”
宋栖棠捏眉骨,扶住墙壁起身,强笑着道谢。
眼见医生一行人要离开,江宴行沉声,“帮她开点外伤药,她有伤在身。”
宋栖棠的轮廓波澜不惊,脚步未停。
护士打量江宴行。
男人的形象落拓不羁,名贵衬衫布着褶皱,鲜明血线从左额蜿蜒侧颜。
“先生,您要不要包扎下?”护士示意他额头伤口。
江宴行充耳不闻,以极其复杂的眼神锁住即将消失视野的倩影。
“我们谈谈。”
宋栖棠头也不回,腔调清淡如水,“没什么好谈,叫救护车会惊动夭夭,否则你根本没必要来。”
“男孩儿女孩儿?”他启唇,胸膛一阵又一阵的狂潮交迭。
宋栖棠驻足,指甲掐着墙面,水眸沧澜涌现,“女孩儿。”
“不想要的,丝毫瓜葛都不想再牵扯,你那么对我,我为什么要怀胎十月替你生孩子?”
“可惜啊……”
眩晕攻击着思维,她甩甩头,娇躯无力地软倒。
最后一分意识溃散前,温暖的怀抱容纳了她。

第171章 为什么夭折?
宋栖棠觉得自己非常累,史无前例的疲倦像黑茫茫的夜雾侵扰着意志。
她心力交瘁,陷入无边无际的沉睡,身体不时发出轻轻颤抖,黛眉痛苦地揪出褶皱。
就像一个负重前行的人,跋山涉水,攀峰越泽,以为自己终究能走到理想的目标地,可事与愿违,随着路途的不断加长,背上负荷的重量愈加沉。
好累啊。
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无论如何都走不完。
荆棘磨破她的脚跟,芒草割裂她肌肤,偶尔停步回顾,来时的路全是她斑驳的血。
但她无法真正停下来,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策她,支撑她拖着鲜血淋漓的脚步往前。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什么扯自己的裙角。
低头,白胖可爱的小丫头映入眼帘。
清灵的月辉笼着女孩儿稚嫩眉眼,眼眸漆黑,五官精致漂亮。
她去哪儿,那丫头就拽着她裙子跟去哪儿。
宋栖棠纳闷,心想这小姑娘是谁,为什么缠着她不放?
本来情绪就比较低落烦躁,遇着这么个调皮鬼,更感到抑郁。
她自己都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可没心情陪人类幼崽玩。
“你是谁呀?迷路了吗?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她不忍伤到小朋友,刻意柔缓了声音。
熟料,那小孩听见后,立刻露出很受伤的表情。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宋栖棠愣住,左右环顾,见四下皆是荒野,天空蒙着黑色的幕布,不觉失笑,茫然又心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
开什么玩笑,她婚都没结,怎么可能有孩子?
“我不是你妈妈,你认错人了,别淘气。”
“你真的不要我了!”小姑娘委屈地扁扁嘴,眼圈泛起湿漉漉的水光,突然指向宋栖棠肚子,“你就是我妈妈!就是我妈妈!是你不要我的!我讨厌你!”
说完,人突然没影儿了。
宋栖棠孑然孤立凝重欲滴的夜色下,脸上的温度逐渐消退,她盯着女孩儿消失的地方,半晌,魔怔了一般低眸,却惊见自己的小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血窟窿!
“棠棠,棠棠。”
熟悉的呼唤恍若穿透厚厚雾气直抵耳膜。
“啊!”
宋栖棠猛然一声惊喊,翻身坐起,四面雪白的墙壁霍然入目。
她似是被梦魇禁锢,许久都没回过神,失焦的双瞳沉黑如大海,又仿佛干涸的凝冰古井。
“喝点水。”
耳畔,沙哑的男声喷洒耳廓。
后背倏然贴上一堵坚实的人墙。
宋栖棠一惊,下意识推开凑到眼前的玻璃杯。
余光斜偏,她惊魂未定喘着气,冷冷开口,“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昨晚打电话通知你朋友过来照顾你,你朋友说夭夭借宿邻居家。”
江宴行淡声解释,“明天她会先安排好夭夭再来医院。”
“我只是太累才会晕倒。”宋栖棠敛眸,懒得多施舍他一眼,试图重新躺回病床,“你走吧。”
肩膀蓦地被人扣住,那杯温水强制性凑她唇边,荡着浅浅涟漪。
她的后背被迫依附男人,掀眸,江宴行眼里血丝未散,清隽的轮廓染着些许颓废。
“睡了半夜必须补充水分,张嘴。”顿了顿,他轻声补充,“如果不想我‘亲自’喂你。”
若有若无的,微微咬重其中一个词。
“真恶心。”她意会,冷嗤着撇嘴,自己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净。
江宴行静默看着她喝完水,从她手里抽出玻璃杯,“早饭我会让人送来的。”
“哪怕是满汉全席,看到你,我就没胃口。”
宋栖棠轻哼,厌烦地拽过被子盖住头顶,再度侧身躺下去,瘦削的背部对着江宴行。
“滚。”
身后无人应答,也没其他动静。
她闭眼入睡,强作偌大的空间唯独自己。
——
病房长久陷入寂静,每一秒切分成无数节点延迟着精神末梢的酸楚。
昨夜听见一桩石破天惊的往事,江宴行直至如今都没将心态调整好,思绪恍惚,整个人浑浑噩噩,早被宋栖棠磨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他不言不语坐她床沿,修长指腹握着杯子,无意识叩击杯壁,脑海莫名浮现夜总会听过的话。
处怀孕,妊娠纹。
宋栖棠的身体特征,他几年前便熟络到骨子里。
两人六年后每次发生关系,他也真的从未察觉过半分端倪。
她没小肚子,腹部的肌肤很紧致,肤白胜雪,身材其实比六年前更凹凸有致。
可转念想,那里头饮食差劲,她遭受那么多苦楚,就算不会枯瘦如柴也不可能偏窈窕。
白家初次见她,他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变化。
的确特别瘦。
因为她骨架素来比较纤细,所以稍微瘦些便十分明显。
事实上,那晚真正碰她,作为男人,她带给他的感觉异常惊喜,甚至失控到忘记避孕。
他一直以为,大概是时间问题或者她长大了……
自始至终,他没想过她会怀自己的孩子。
“那十个月,你是不是很辛苦?”
良久,涩哑的声线挤出喉骨。
空气沉寂地流淌周身。
江宴行神色落寞,清晰感觉到胸口的温度渐次冷却,眼底溢出的阴暗色调却张狂地积聚。
凝视身畔拢起的曲线,脑子装着的所有东西烟消云散,身心空荡荡的。
压抑的疼缓慢涌上胸腔,堵得连一丝气流都渗不透。
好一会儿,气急败坏的女声夹着冷嘲透过被子传出来。
“这话问得像天方夜谭,你自己可以往肚子里面塞一颗球试试揣八个月,老娘在那种鬼地方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改造受欺负,你觉得我过得怎么样?”
江宴行绷起的冷白指骨紧拢,肋骨犹如被薄薄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刮着,碎屑融化血液。
“怎么还不走?”宋栖棠以往清越细腻的嗓音闷闷的,隔着被子踹了脚江宴行,“嫌没气死我婶婶不过瘾?不想活了也别拖累我家,看见你就神他妈烦躁,你能不能滚?”
“当爸的狼心狗肺,做女儿的也不省心,害得老娘喝口水都要吐得七荤八素,疼了我十几个小时才生出来,还没两分钟就嗝屁,老娘看都没看,八个月的苦算白受了。”
依然没见着人,细听,气息不太稳。
江宴行垂眼,淡漠盯着被自己捏碎的玻璃杯,“孩子为什么夭折?”

第172章 我不要你了
被窝里的人声滞了滞,冷笑,“我干嘛要告诉你?神通广大的江先生不懂自己查?”
江宴行一语不发,低敛的眼眸阴郁至极,眉眼浮动着寒戾,整张脸庞宛若覆盖了冬夜冰霜。
凉薄蚀骨的气场貌似感染到身侧之人,她动了动,挪到另一侧床边趴着,仍不肯露脑袋。
“你再乱动,就要掉下去了。”他哑声提醒,眼睛光芒飘摇欲灭,闪烁深深浅浅的暗影。
眼瞅着那人装聋作哑,他深呼吸,面上翻滚的阴云更深浓,猛地倾身把她抱回床头,扣着她腰肢箍胸前,“多大人了,发什么小孩子脾气?”
话落,江宴行僵住,胸口蓦然炸裂出尖锐的酸痛。
她当初那年纪,再加上从小娇生惯养的缘故,可不就是孩子?
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生了个他不知道存在的女儿。
第一次,江宴行感觉怀内人比全世界还要沉。
抱着几乎把自己包成蚕茧的她,声线起伏不定,“告诉我,怎么没的?”
“如今倒是摆出一副二十四孝好爸爸的嘴脸给我看,早干什么去了?”她冷冷戏谑,“地球没了谁都能转,世上不会总有那么多人等你回头。”
“放心,江宴行,我并非那种自己受苦却在渣男跟前闭口不谈的圣母煞笔,标榜得自己多伟大无私,实际转过身又委屈巴巴,比如秦晚。”
“既然事情被揭穿,你问了,我就一五一十讲明白。”
江宴行睫毛颤了颤,颌线冷硬,心跳不自觉加快,手臂下意识收紧。
“孩子……”宋栖棠稍稍停顿,逐字逐句,“是吸入羊水呼吸衰竭才死的。”
一柄匕首精准无误插进胸口!
江宴行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遽然凝固,尔后,气血翻涌着窜到喉咙。
“我经期不太规律,那段日子……拜你所赐,我每天活在炼狱煎熬,为宋家东奔西走,为我爸四处求情,还稀里糊涂睡上了周牧远的床。”
即便看不到宋栖棠的表情,他都能想象出她此时的神情。
那漂亮的眉眼必然结着深秋寒霜,唇尾流淌的尽是恶毒笑意。
“虽然提到周牧远,不过孩子……”
江宴行断然打断,“我确信是我的。”
“那当我没说吧,”女人闷空气稀薄的被子里,不知是气息受阻或其他原因,语速忽快忽慢,“我十一月在监狱体检查出两个多月的身孕。”
“说实话,报告一出来,我就想到是你的种,可我们根本没真正做过,幸亏狱医解答了我的疑惑,她问我,要吗?”
宋栖棠余音留白,故意卖关子。
江宴行始终没接腔,臂膀线条绷得凸起,手背青筋毕露。
用不着她吊胃口,他笃定,她不会要他的孩子。
果然——
他听见她缓缓拖长的语调,“我回答,不要。”
坚硬得犹如铜墙铁壁的身体骤然变回普通血肉,肌肉一点点松弛。
连带着,江宴行的心亦坠进深山雪谷。
宋栖棠像完全没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失神,自顾自说:“以前和你谈恋爱都没想过生小孩,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更不可能生。”
“反正还没满三个月,我恳请狱医替我手术,可是……”
江宴行抬睫,黑眸微亮,持续下跌的心忽地被一只柔软的手托住。
“那阵子身体不好,如果坚持流产,兴许会留后遗症。”
“我已经被你毁了前半生,难道后半生还要活在你的阴影里?”
她幽幽叹息,语音轻若春日的蒲公英,字字潜入江宴行心脏落地生根,“其实孩子投胎到我肚子里挺可怜,有个无情无义的爸爸,还有坐牢的妈妈,出生就洗不白背景。”
“我不愿意孩子步我后尘,后来决定送孤儿院,届时自然会有好心人收养,我都想好了……永远不去找孩子相认,当没生过。”
江宴行的喉头不断滚动,唇线如刀,暗沉眸色酝酿着一场骇人的风暴。
活了二十八年,他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近乎失语的崩溃,但神志依旧清晰,感触仍然敏锐。
因此,他能鲜明感知到女人极力抑制却依然抖索不停的身体。
双臂的力道微微加重,他的下颌贴在她耳朵位置。
“辛辛苦苦怀八个月,别人推我一下,我就早产了……”
“我那晚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狠狠臭骂一遍,起初能骂出声……最后整个人好像泡水里,那些全是我的汗,我疼得连眼都睁不开,真的疼……连指甲都崩断了还没生完。”
“好不容易解脱,结果没听见婴儿的哭声,我看过新闻,产房里的孩子哭得别提多起劲,为什么我的孩子不哭?”
“为什么我的孩子不哭呢?是不是被偷走了?不能被偷走的!我生的那么辛苦!”
宋栖棠忽而剧烈地发抖,“我撑着没晕过去,哑着嗓子找医生,医生不晓得为什么走开了,是护士一直安慰我,我太疼太疼,根本没听清内容就晕过去。”
“别想了。”江宴行强忍胸腔的震荡,紧抱抖不停的宋栖棠。
“这一切都怪你!谁给你的资格纠缠我?”
她扯过枕头砸向他额角,恰恰碰到那块纱布,带起肌肤蛰痛,激得他索性掀开被子。
饶是宋栖棠奋力挣扎,能当做唯一遮蔽物的被子终究被夺走。
陡然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险些睁不开,撑上方的男人更是面色尤为冷厉。
他满身戾气笼罩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海流倾覆,眼底最深处掠过隐约红光,仿佛末日来临之前迫在海平线的如血残阳。
绝望情绪逐渐沁透他曾经寒淡凛冽的双眸,严丝合缝包裹着自己。
她眨眨眼,漠然侧过脸,清冷的脸一览无余暴露他专注眼神下。
包括眼中的疏离与红肿眼眶。
江宴行衔接她明明灵灿却含着恨意的水眸,愣了愣,突然从心底生出难以忽视的慌张。
指缝间温软的沙砾,攥得越紧,流逝得越快。
他盯着女人浸湿鬓角的泪水,肩膀的骨骼松懈,面部僵硬的轮廓一寸寸显出颓丧。
“你到底要我怎样对你?”
“很简单。”宋栖棠眉毛微微低着,云淡风轻表述,“你今后别缠着我。”
“我不稀罕你补偿我,我杀人是得付出代价,就当我做事冲动的学费,不过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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