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当值下午就该回府，可今日父子二人却都是一去不回。
已经临近亥时，宫门都已下钥，别说江大夫人邹氏坐不住，就连江老夫人也焦急异常。
江鸿二人被下人搀扶进了屋中，坐在椅子上时疼的都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二人咕咚灌下几杯茶水，江鸿才苍白着脸说道：“今日早朝，我和瑾修被曹公弹劾，陛下动了怒气，我与瑾修在御正殿前站了一整日。”
邹氏脸色都变了：“曹公为何弹劾你们？我们与曹家从无旧怨。”
“还不是因为洛瑶！”
江鸿脸上难看地厉害，说起洛瑶时哪还有半点往日温和。
“先前洛瑶闹出事端的时候我就知道，荣家留下的那些人脉定会反噬，可没想到荣太傅的故交都还没动手，曹公就先容不下我。”
曹德江跟荣太傅往日并不和睦，甚至于二人时常会在朝中争执，谁能想到荣太傅去了之后，这曹公居然会为他那一丝血脉出头？
江老夫人眼中沉凝：“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什么都没说，也未曾训斥我们，可就是这般冷待才叫我心里不安。”
若训斥几句，他还能出言辩解，可圣上从头到尾冷着他们，叫他们父子站在殿前被人指点。
江鸿嘴唇干的裂口，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母亲，曹公弹劾我们治家不宁，说瑾修私德不修，还拿姝兰和洛瑶的事情攻讦于我，若陛下真因此厌了我们，那国公府的爵位……”
江老夫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邹氏看着脸色苍白又狼狈的江鸿二人，看着江瑾修哪怕坐在那里依旧有些发颤的双腿，气的眼睛通红。
“我就说江洛瑶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大的点事情非得闹的满城风雨，她捅下一堆漏子，却要你们来替她受过，如今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她这是存心想要害死你们不成？”
江家名声一直很好，陆家那边也帮忙使力，眼见着袭爵在即，可如今全被江洛瑶给毁了。
邹氏说话时满是怨愤，
“国公府的爵位若是丢了，瑾修也因这次的事情损了官声惹陛下厌恶，我跟江洛瑶没完……”
“行了，你还嫌闹的不够厉害？”
江老夫人冷斥了一声，见邹氏愤愤不平，她冷怒道，
“你们先前做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扫干净尾巴，既想留人，又没做干净身份，还怪的旁人抓住你们把柄？”
江鸿脸色难堪，他哪能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江洛瑶，会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江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虽然也厌恶洛瑶惹出的麻烦，气她不顾大局，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该想想怎么让江洛瑶回来才行。
外间议论的无非是江姝兰的身份，也无非是他们纵容外室女欺压嫡女，险些害她性命。
江姝兰这边大可送出国公府去城外安置一段时间，而江洛瑶那边只要回了府，江家上下相处和睦，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会慢慢褪去，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热闹可瞧，只要有了新鲜事，不用多久就没人会再记得江家这点儿糟心事情。
江瑾修神色复杂：“洛瑶没那么容易回来。”
那天夜里他那般求她，姝兰又跪又磕头，好话说尽了洛瑶都没半点心软。
她好像铁了心要让江家难堪，让他们难受。
“洛瑶怕是恨极了我，丝毫容不下姝兰的事情，那天夜里她甚至还说出要跟陆家退婚的话来，而且为了不见谢寅，她连铖王府也不待了，连夜就跟着盛玦一起搬去了积云巷，她是谁的情面都不给。”
“那找陆家过去，她那么喜欢陆执年，肯定说的只是气话……”
邹氏的话没说完，江鸿就摇摇头：“陆家不会出头的。”
䧿山的事情陆执年虽然也有份，可说到底江洛瑶没死，陆执年言行虽然有失却也算不上大的罪过，不像是江家因着江姝兰的身份被人死死抓着把柄，御史弹劾的也从不是䧿山之失，而是江姝兰充庶欺嫡。
江家今日丢尽颜面，早朝之上陆崇远也丝毫没有开口替他们解围，这个时候陆家恨不得江家能将恶名揽尽，又怎么可能会将陆执年推出来替他们背锅？
江老夫人闻言沉着眼。
江家的事情耽搁不得，她也绝不能让江洛瑶毁了江家儿郎的前程，而且跟陆家的婚事不容出差错，洛瑶再闹下去万一惹恼了陆家那头……
这事情必须尽快了断。
江老夫人沉声说道：“她不见你们，总不至于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愿意见，我亲自去积云巷求她回来。”
她也心疼洛瑶，可若阻了江家的路，就别怪她心狠。
第29章 江老夫人来了
江老夫人去积云巷这日，天气极好，秦娘子过府替江洛瑶换药。
院中蔷薇结了花骨朵儿，绿蔓也爬上竹子架头，花芜和蒋嬷嬷在外指挥着几个婢女扎着秋千，洛瑶支着颐靠在窗边与秦娘子说笑，听着她讲她在蜀中那边行医时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就去年年末时遇见个浑身长毛的，就那种黑漆漆的长毛，连脸都盖住只剩两眼珠子，他怕白日被人瞧见，就大半夜偷溜进医馆杵在我房门前，那么大黑漆漆的一团，我还以为是熊瞎子成精了，当时给我吓的勒，魂儿都差点没了。”
“还有一回，我替人看病缺一味药材，那药长在深山悬崖边上，我正绑着绳子下去采药呢，谁知道脑袋顶上居然跑出来个出恭的，我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啊，爬上去恨不得能打死他，那臭味儿洗了十回都好似还能闻到。”
洛瑶笑的身子乱颤，梨涡深陷时却羡慕至极：“秦姊姊走过好多地方。”
“也不算太多，只可惜这几年边境不怎么安宁，要不然我还想去北羯那边看看呢。”
秦娘子有些遗憾，“我听闻北羯有个部族擅长巫术，其巫医一道十分神奇，若是能前往看看此生倒也满足了。”
“秦姊姊好自在。”
洛瑶眼眸钦羡，与她过往认识之人不同，秦娘子年过三十却未曾嫁人生子，她东奔西走汲取各地医术精华，学以致用之后，再融合她原本的医术发扬光大，她从不敝帚自珍，与她交流过医道之人遍布大魏。
虽是女子，可各地医师却有不少人奉她为师，就连京中太医署的人对她也颇为敬重。
洛瑶哪怕还年少时，也顶多就是比其他贵女肆意张扬一些，可她却知道自己的生活永远都被困在那划定的圆圈里。
无论她出身又多高，家世有多好，都永远不能越了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她可以恣意两年，可以快活两年，可等过了及笄后就得收敛性情，如京中其他女娘一样成婚生子，走早在她出生时就定好的路。
秦娘子的人生是她从未见过的，却又让被困了一辈子，最后死在那方寸之地的洛瑶无比向往。
“好羡慕姊姊能四处游走，看尽山河风光。”
“你也可以啊，你还小，多的是时间，大可寻你喜欢的事情。”
洛瑶怔了下，她也可以吗？
屋中气氛正热，洛瑶被秦娘子说的心思浮动时，外头突然有人进来，也不知跟蒋嬷嬷说了什么，待她过来时脸色就极为不好。
“女郎，江家那头来人了。”
洛瑶笑容一顿，先前阿兄已经吩咐过了，江家的人进不了棠府大门，可如今外头的人依旧来回禀：“是老夫人？”
蒋嬷嬷点点头：“她领着江家那位大夫人一起来的，眼下就在门外。”
要是来的是江家其他人，甭管是江鸿还是江瑾修，都大可跟陆家那长随一样直接扔出门外，可偏偏来的是江老夫人，是女郎的亲祖母。
别说是将人赶出去了，就只是将人挡在门外多站一会儿，都容易叫人说嘴女郎不孝。
这尊长二字，就如大山压得江洛瑶动弹不得。
蒋嬷嬷满脸担忧：“女郎，昨儿个早朝之上听闻江家父子在圣前吃了挂落，这江老夫人突然找过来，瞧着怕是来者不善，要不然我去请王妃过来，您先避一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