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知独自往神魔之井的方向走,元真本想陪着,但被她拒绝了。
沿路的小仙娥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在一旁说笑。
“太子殿下亲自去蛮荒接回莺月仙子了,他可真是痴心。”
“也算她苏棠知识相,主动放出莺月仙子。”
“呵,莺月仙子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叫我说,那凡人也该受受这滋味!”
什么叫她主动放出莺月?苏棠知愣在原地。
细细思量,她一下寒到心底。
蛮荒之门的钥匙素来是无妄宫掌管,天帝才将钥匙给了她,贺时安便知道了。
现在想来,只因莺月是他师傅亲手关入蛮荒天牢,由她这个罪人放出,才显得莺月更加无辜。
真是好手段。
苏棠知忍不住回看仙宫云霄殿,一颗心坠到了底,从未感觉到有如此凄寒。
到了神魔之井,她如从前一样坐在井边,却觉得恍然。
从前这里玉树琼花,还有仙鸟陪她作伴。
可如今,只有一棵半老枯树,黄叶凋零。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苏棠知回头一看,猝然一惊。
竟是莺月!
两百年前,苏棠知是凤女,准太子妃,仙界除天后外最尊贵的女人;而莺月,不过是万千普通鸟仙中的一个。
纵然知道贺时安喜欢她,可以苏棠知的骄傲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两百年后,苏棠知沦为凡人,几乎失去一切,而莺月分毫未损,现在可能还会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如今想来,世事无常,犹为可笑。
“你一个凡人,现在还能镇守神魔之井吗?”莺月走到她面前得意一笑,语气嘲讽。
苏棠知收回眼神,并不理会,像是没听到一般。
如此态度让莺月怒火升腾:“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苏棠知仙君吗?你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我看你拿什么和我争,太子殿下迟早会娶我!”
最后那一句话到底还是触痛了苏棠知心底痛处,她站起来冷冷看向莺月:“纵使我为凡人,婚约亦在,我不死,怕难有你出头之日!”
莺月气得不轻,苏棠知也并没觉得有多痛快。
这时,天边一朵祥云飞来,一仙使站立其上。
“苏棠知,天帝有旨,请你前往大殿议事。”
苏棠知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云霄殿,看见贺时安和月老都出现在大殿之时,她一下明白过来。
天后开口:“贺时安往后是要继天帝大位的,你现在凡人之身,镇守无妄宫尚且力不从心,恐难以胜任太子妃之位……”
天后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可亲,好似真的在为她考虑。
苏棠知微微一愣,这些话,她听得懂。
师傅无妄天君乃是仙界万古第一人,离飞升真神只一步之遥,在仙界和天帝平起平坐。
作为凤族唯一的后裔,她还是颗蛋时便被师傅收为徒弟。
当年她刚一破壳,八方祥云满天,万鸟齐鸣高贺,这红线那时便牵在了她与贺时安手上。
天后急不可待前来定下婚约,更连说自己就是天定的太子妃。
可现在师傅不在了,她也便难以胜任太子妃之位。
她心头泛苦,却只是再一欠身:“苏棠知明白。”
场面话已经说得如此漂亮,她若是再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那可真是愚蠢至极。
苏棠知眼神落在贺时安身上,他仍是一脸淡漠,眉目间清晰是对她的厌恶。
过去千年,她曾为贺时安取尾羽炼神器,以凤凰心血助他渡劫继太子位……桩桩件件倾尽所有,却仍换不来他片刻的目光停留。
她深吸一口气,似要用尽最后一丝余勇问道:“这千年,你可曾有一刻为我所动?”
她那哀切绝望的眼神让贺时安眉头紧皱,心中忍不住的烦躁。
可他此刻只想快点结束这绑了他千年的绳索,于是冷冷吐出两字:“从未。”
心中最后一丝火光,在嘴角化作一抹苦笑。
苏棠知强撑着看向他眼底,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些年,为你多添烦扰,对不起,从今往后便再不会了。婚约……就此解除吧。”
从前年少轻狂恣意,自以为姻缘天定,她爱他所以他也必须爱她。
如今历经两百年人间轮回之苦,她才懂得,勉强感情有多荒唐。
月老见此情景,心下喟叹,拿出破缘刃。
苏棠知与贺时安同时伸出手,腕上便显现出一根红线,幽幽泛着光,若隐若现。
无人看得到,可是她知道,现出红线的那一刻,她心中在丝丝渗血。
月老挥刃斩向那根红线。
“住手!”殿外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可破缘刃仍应声挥下。
第四章 终究求不得
“筝——”一声。
却见破缘刃被红线震开,可那根红线却丝毫未损。
月老一惊,他这破缘刃乃是专断姻缘的,怎会没用?!
殿外之人一身白袍,满披星光,神情肃整,踏进殿来。
天帝见到他,眉头微皱,却还是微微颔首:“司命星君如何也来了?”
司命正色道:“陛下,太子殿下与苏棠知仙君乃是姻缘天定,天命姻缘不可摧。”
天帝闻言只是沉思,而贺时安却难以接受。
他攥紧了手,痛恨的看着那手上的红线,以及——红线连着的苏棠知。
那双瞳仁里燃烧的熊熊怒火,几乎要把苏棠知焚烧殆尽。
她无力垂下手,想要用袖子藏住那罪魁祸首的红线,可下一秒,便被贺时安攥住了手腕。
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如今可满意了?”
苏棠知心底一凉,睁大了眼,说不出话。
又来了,这种好似无辜的眼神。
贺时安厌恶涌上心头,一把甩开她的手,跟着天帝天后离开。
苏棠知看着手腕上那刺目的红痕,一声苦笑,上次被他掐住脖颈的痕迹尚未消除,如今又添一道。
忽然,苏棠知跑出大殿,跟上了司命星君:“星君,这天命姻缘当真是解不开的吗?”
司命黑沉的眼眸定定看着她,良久,只说了一句:“天命有道,世间八苦尽在其中,若改天命,必以命殒之。”
也就是说,除非她与贺时安有一方死掉,不然,便是注定不死不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姻缘?
她强求千年仍爱而不得,贺时安厌她至此,却又摆脱不得。
求不得,怨憎会,仙人亦如此。
一番话将苏棠知离去的背影压得格外沉重,而在殿门柱后莺月听到那话,不由死死握拳,眼中晦暗闪过一抹算计。
神魔之井,空寂无人。
苏棠知惯例检查完封印,疲累坐在树下石桌。
以凡人之躯查验封印,实在过于勉强,幸好过往千年她对这封印了如指掌。
她拾起茶壶,本想喝口茶,却突然全身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苏棠知一惊,她这是中了定身术。
茶壶跌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苏棠知眼前划过一道华光,地面开始轻微晃动。
苏棠知便见本来被镇压在神魔之井上的神器玄音扇被灵力催动,封印神魔之井的阵法正被缓缓打开。
而莺月便站在不远处,一边给玄音扇灌输灵力,一边狞笑着看她。
苏棠知大惊,却发现定身术已经解除。
“莺月,你疯了吗?再放出魔军,你我都得死在这!”苏棠知大吼一声,急急去拉枯树旁的示警钟。
钟声轰鸣,莺月闪身而下,一掌将她打到神魔之井旁,冷笑:“不,死的只会是你!苏棠知,你不该回来的,死才是你的归宿。”
苏棠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神魔井的井口愈张愈大,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拉进去。
她扑上去,拉住莺月想要阻止她。
这时,莺月忽然惊叫了一声:“玹哥哥,快救我!苏棠知要把我推下去!”
贺时安来了?苏棠知一转身,一阵劲风袭面而来。
她身子往后一倾,往井中坠去!
以凡人之身若入魔界,岂能有命活着?
“贺时安,救我……”苏棠知止不住身子下坠,用尽全力呼喊了那个名字。
贺时安的身影出现在井口,她朝他无助地伸手,却只看见贺时安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她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