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幼珊抱着装了赵母骨灰的盒子，魂不守舍离开火葬场。
她没有回军区，而是沿着国道走了一整夜。0
天亮后，她停在了上辈子，车祸坠崖的悬崖边。
悬崖下，河水涛涛。
赵幼珊眺望远方显露的阳光，满是血丝的双眼蓦然聚起泪。
天边的太阳升起了，可她生命里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她抱紧骨灰盒，哽咽低语：“阿妈，我当您两回女儿，都没让您过上好日子，是女儿不孝……”
赵幼珊低下头，看着奔涌的黄河水，眼中浮起希冀和决绝。
上辈子她在这里丧命而重生，如果这辈子同样在这儿死，是不是也能重来一回？
她闭上眼朝前跨出，声音沙哑：“阿妈，如果能有下一世，我只陪着您，其他什么也不要……”
太阳东升，赵幼珊仰头闭上眼，纵身一跃！
瘦弱的身体落叶般飘落，砸进湍急的河水，无声无息……
……
接连一个星期，周嘉年闷头接受封闭演习，今天总算歇了口气。
他刚要回家，就被政委叫去办公室。
“嘉年，你跟赵同志怎么样了？”
周嘉年皱起眉：“她还是想离。”
“那你呢？”
政委的问题周嘉年蹙眉，心头更烦躁。
半晌，才沉声吐出句：“我从没想过跟她离婚。”
政委面露诧异：“可你们俩不是总吵架？而且我还听说你为了升旅长不让她走，还有，我怎么听说，你挺照顾赵雪莹，结婚是为了和赵雪莹赌气？”
周嘉年抬眸，眼中不认可：“怎么连您也胡说，照顾赵雪莹是受人之托。结婚是我认真考虑过得，跟别人没关系。”
说着，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升旅长不过是借口，我只是不想赵幼珊走，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闹什么。”
听了这话，政委表情逐渐复杂：“这些话，你跟她说过吗？”
周嘉年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政委叹了口气，过来人似的劝道：“你们俩就是缺少沟通，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怎么能不出问题。”
说着，他拍了拍周嘉年的肩：“既然你不想离，就好好谈谈，我听说进行封闭演习前，你岳母进医院了，你赶紧进去看看，好好解释。”
周嘉年心口骤然发紧，阿妈真的生病了？
他以为，那不过又是赵幼珊闹腾的借口！
‘腾’的一下，他立马抓起帽子就跑出去，急得礼仪都没顾。
可刚出门，警卫员就急匆匆跑过来：“周团长，有您的急电。”
“马上来。”周嘉年揉着额角。
几秒的电流‘滋滋’声后，电话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
“周团长您好，我这里是临安市公安局，请问赵幼珊是您妻子吗？”
周嘉年面色一变，临安市距离龙江两百公里，那里的公安为什么会来问赵幼珊？
不知怎么的，他有种置身在敌人枪口下的紧张，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周嘉年克制着语气：“是，她怎么了？”
下一秒，对方的话像无数针，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今天上午有人在黄河打捞起一具携带赵幼珊证件的女性遗体，根据调查，您是她唯一的亲属，麻烦您过来进行遗物确认！”
第11章
一刹那，周嘉年只觉全身都被寒冰固封，动弹不得，冷意直往骨缝里钻！
赵幼珊、遗体、遗物……
他从没觉那个女人的名字和这些字眼放在一起，这么刺耳。
“周团长？周团长？”
直到听筒那边再响起试探的呼唤，他才回过神，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马上过去……”
刚放下电话，另一个警务员程毅捧着一摞文件进来。
见周嘉年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扶着桌子，忙放下文件，面露诧异：“团长，您怎么了？”
周嘉年紧拧起眉，捂住双眼咬着牙，努力平息胸口翻涌的惶恐。
“团长？”
“把车开过来，去临安。”周嘉年声音带着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程毅愣住了，好端端的去临安干什么？
而且自己跟了周团长这么多年，哪怕遇到再严峻的任务，也没见他这样慌过。
碍于周嘉年的眼神，程毅也没敢耽搁，立刻去开了车。
等办公室重新只剩周嘉年一个人，他才稳住呼吸迈步出去，可思绪已然纷乱。
他绝不相信赵幼珊会死，她拿到了证件，应该带着她阿妈回桐州治病了才对，怎么会死呢！6
周嘉年试图说服自己，所谓的女性遗体并不是赵幼珊，至于那些证件，或许是赵幼珊大意，不小心掉了又恰好被那个人给捡到了，又或者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可他越这么想，心就收的越紧。
几阵湿热的风刮过，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赵雪莹捧着饭盒，脚步轻快地往团长办公室去，没想到刚到楼下，就见周嘉年健步如飞地冲出来，直往路边的吉普去。
她怔了瞬，忙跑过去：“嘉年，你去哪儿啊？”
说着，将饭盒递过去，语气温柔：“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有什么事也得填饱肚子再去忙啊。”
谁知周嘉年看也没看，冷飕飕丢出去：“不用了。”
说完，径自上车，‘砰’的关上车门。
“嘉年？嘉年！”
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赵雪莹气的直跺脚，明明现在是他值班的时候，到底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天色渐暗，雨水拍打着车窗。
周嘉年看着车窗倒退的路景，唇线紧抿。
正在开车的程毅还是忍不住，小心发问：“团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嘉年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
四个小时后。
车在临安市医院门口停下，有一个公安正等在门口。
打过招呼后，他直接带着人往医院的停尸间走。
“遗体是在上午十点被人在江边发现，经过简单的勘验，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天，所以面目有些难以辨认。”
听着身旁公安的解释，周嘉年心一顿，步伐也沉重了许多。
‘吱’的一声，停尸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里头正中央放着张病床，床上的人被盖住的白布勾出有些肿胀的身影，钨丝灯的灯光投下来，一片死气。
看着被白布盖住的轮廓，周嘉年只觉有只手死死捏住了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这是在死者口袋里发现的证件。”
公安说着，将一堆被水泡的几乎快烂了的户口簿拿出来。
周嘉年看去，隐约可见的‘赵幼珊’这个名字刺的他眼眶生疼。
他吞咽几番，声音渐哑：“我要确认是不是她。”
公安点点头，上前准备揭开白布，却被周嘉年伸手阻拦：“我自己来。”
他捏着白布一角，以往坚毅的眼神突然局促。
半晌，周嘉年咬咬牙，一把掀开白布！
第12章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被水泡的肿胀的格外狰狞，但周嘉年没有一丝恐惧，紧绷的精神一下就送了下去。
不是赵幼珊！
虽然遗体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他和赵幼珊从小一起长大，又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他不会认不出。
周嘉年盖好白布，看向公安：“她不是赵幼珊。”
听了这话，公安也愣了，下意识看向手里的证件，心里疑惑顿生。
但周嘉年已经否认，他也只回局里重新调查。
从停尸间出来，周嘉年径自去了护士台：“同志，能让我打个电话吗？”
正值班的护士见他是个军人，大方点点头。
周嘉年拿起听筒，指尖犹豫了瞬才按下记忆中赵家的号码。
‘嘟——嘟——！’
然而，那端始终是长久的忙音。
反复打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人接，他放下听筒，眉头渐渐拧紧。
赵母生病，她应该在医院吧……
才停下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路上的人纷纷用手遮挡奔走。
程毅等在车上，见周嘉年冒雨从医院里出来，立刻下车打开车门。
“你回去后查查赵幼珊回桐州没有，还有桐州各个医院，看看有没有她阿妈的入院记录。”4
周嘉年坐上车，微弓着身子，手肘撑膝揉着额头。
程毅本就不解，但听他这么说，倒也猜了个五六分，大概就是赵幼珊因为之前的事儿负气走了吧。
……
梧林市，医院病房。
一片沉寂，胶管中的药水一滴滴落着，雨水吹进窗隙，打湿了地板。
恍惚中，赵幼珊觉得自己一会儿在即将坠入黄河的车上，一会儿站在悬崖边，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幼珊……”
有人在叫她？
“幼珊！”
阿妈？是阿妈的声音！
“幼珊，活下去，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为自己好好活下去！”
“妈……”
她哑声呢喃了声，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暖黄色的灯光并不刺眼，但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的眨了几下眼才缓过来。
“你醒啦？”
一道轻而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幼珊转目看去，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护士。
护士放下手里的针筒：“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过来。”
听着她匆匆的脚步声，赵幼珊环顾陌生的四周，满眼茫然。
她没有死吗？
还是说……又重生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护士带着年轻医生过来了。
医生一边给她做着检查，一边问：“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痛？或者呼吸有点吃力？”
赵幼珊虚弱摇摇头，扯着发干的嘴角：“这儿是……哪儿？”
医生记录着她的检查结果：“梧林市医院，同志，到底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黄河都敢跳。”
护士躬身捻了捻被角：“是啊，幸好被人看见把你救上来，要不然就惨了。”
听了这话，赵幼珊愣了。
她被人救到梧林市了，也就是说自己并没有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