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陆染迟迟不愿放手,踌躇片刻又问:“……不能明日再去吗?”
“顾小姐高烧不退,等不得。”
还没等陆染再开口,贺晟又道:“若你不放心,可随我一同前去。”
陆染心中掀起激浪,最后还是放手,勾起一抹牵强的笑:“不用了,我信你。”
这时,小厮已将药材备好,贺晟没多做停留,消失在暮暮夜色之中……
陆染站在庭院里,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眼睫微垂。
她不是不信贺晟,而是不信自己。
从前,贺晟跟随父亲学习医术,是一众学子中的佼佼者。
而如今,他更是太医院最有威望最年轻的御医。
面对这样的他,陆染总有相形见拙的自卑感。
在风雪中,站了一夜。
她终归没等到贺晟回来……
翌日是长公主的生辰。
宫中大摆筵席,上京官宦的小姐夫人都在受邀之列。
陆染也需参加,当轿子到达宫门时,揭开轿帘,她一眼就瞧见了丞相府的轿撵。
顾晚晚也来了……
永兴宫。
盛宴之上,陆染远远看着人群之中言笑晏晏的顾晚晚,虽弱柳扶风,但却面色红润。
那神采奕奕地模样,哪像是生了病的人?
陆染眼睫微垂,不再多看,同长公主献上贺礼后,便退至一旁。
她坐在远处,就听几个官宦小姐为讨好顾晚晚,出声谈论着。
“你们刚才瞧见沈御医了吗?他当真是风姿卓越,俊美无俦。”
“是啊,听说沈御医不过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成就,偏偏让那姓苏的占了大便宜,那姓苏的如何跟晚晚比?”
顾晚晚闻言,脸上的喜色难已遮掩,假装娇嗔道:“沈御医早已娶妻,你们可不要胡言。”
“……”
陆染从未觉时间这般难熬。
酉时,日落。
宴会结束。
陆染出宫之时,想到现下贺晟也当闲了下来,想同他一起回去。
一路来到太医院,远远就瞧见门口几个小姐在嬉笑打闹。
陆染眼瞳倏尔一窒,脑中轰然。
远处,只见顾晚晚和其两个闺中密友正将她往贺晟推去。
贺晟没有躲闪,稳稳扶住顾晚晚。
看着两人如此亲密,陆染喉咙像是被一直大手狠狠扼住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轻声唤道:“浩霆!”
四周气氛逐渐变冷。
顾晚晚的脸一派绯红,忙后撤半步,仓促道:“苏小姐你别误会,都是姐妹们开玩笑呢!”
陆染不动声色地来到了贺晟身旁,苍白的唇轻启。
“顾小姐待字闺中,若是被旁人瞧见这一幕,损我夫君名声是小,折了丞相大人声誉是大。”
此话一出,顾晚晚一张脸顿时涨红一片。
她紧抿着唇,委屈地看向贺晟。
她身旁的闺中密友愤愤不平:“你胆敢顶撞丞相嫡女,不要命了吗?”
陆染面色淡然:“臣女相信丞相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那女子没想到陆染敢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就要上前。
顾晚晚出手拉住了她:“苏小姐,是我之错,你就不要拿我父亲开罪我了。”
她这话哪儿是认错?
陆染不愿再继续与其争论,只看向身边贺晟。
“浩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家?”贺晟一脸冷意地看向她:“陆染,我有家吗?”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贺晟曾经也是出生名门,沈家与苏家更是世交。
后来沈家突生变故,只留下了贺晟和病重的妹妹。
当时,贺晟苦学医术,却未能救治妹妹。
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所有人都觉得沈家遭遇变故时,苏家冷眼旁观,贺晟妹妹不治身亡,也是苏家见死不救。
这也是贺晟一直不待见陆染和其父亲的原因。
场面瞬时陷入一片沉默。
这时,顾晚晚走上前,温声道:“沈御医今天还要为我复诊,苏小姐,恐怕你得先离开了。”
她说话间,白皙地手轻轻地抓住了贺晟的衣袂。
而贺晟也没躲开。
陆染看着这一幕,喉咙霎时相被滚水烫过,疼痛不已。
她远以为贺晟虽不喜自己,但一向洁身自好,也不会为了旁的女子,损了名声。
可今日所见,她才知,旁的女子不包括这顾家千金。
陆染再说不出一句话,转身狼狈离开。
贺晟深邃的视线随着她背影的消失收回,而后他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神色疏离地看向顾晚晚。
“顾小姐,太医院事物繁忙,臣脱不开身,往后你的寒疾,我已交托其他医官诊治。”
说罢,他未等顾晚晚同意,只身离去。
……
回沈府的路上。
陆染下轿步行,一路上雨雪纷飞,迷湿了她的视线。
顾晚晚是贺晟的红颜知己,他们两情相悦,而自己在其中空有夫妻之名,不过多余……
她忽然不想再与顾晚晚争了……
一夜未眠。
翌日,陆染早早起身。
去到贺晟的房中,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回来。
陆染眸光暗淡,走出房中,忽然就听外面锣鼓喧天。
她来到府外,就见嘈杂的街道上,不少人掩面惊恐地议论着什么。
这时,一官兵骑着马奔驰而过,灰尘飞扬。
他高声道:“洛城突发瘟疫,城中戒严,谅平巡抚上报求皇上派人支援洛城……!”
话落,骑马的官兵一下从马匹上摔落下来。
而周围百姓吓得四散逃开。
瘟疫?
陆染眉宇紧蹙。
洛城离上京不远,她心底不由得担心如今住在城郊的父亲。
苏府。
陆染赶来就见父亲正在收拾行囊。
看到这一幕,陆染心中了然。
“您要去洛城吗?”她问。
苏父看到她过来,没有隐瞒,叹道:“自古瘟疫之下黎民生灵涂炭,我是一名大夫,怎能放任不管!”
说罢,他嘱咐着几个下人将医术药草塞进行囊。
陆染见状,思索了片刻,走上前:“爹,我跟着您去洛城。”
“你?!”苏父惊诧,随即训斥,“你已嫁作人妻,相夫教子是大事,休要胡说。”
陆染知父亲不会同意。
她声音温和:“爹,您与浩霆都将治病救人为己任,而我是您的女儿,浩霆的妻子,虽然医术不精,但也能帮帮您。”
“可浩霆……”
丽嘉陆染听到父亲说起贺晟,心底不由得苦涩。
“浩霆,他也支持。”
此言一出,苏父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
离开前,陆染回沈宅收拾了行囊。
她看着熟悉的家,想着是时候放贺晟自由了……
走进书房,铺纸,起笔。
不多时,一封和离书便拟好。
陆染将其放在案台上,瞩目了良久,才离开。
马车早已等候在外。
陆染毅然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待皎月高挂,贺晟这才回来。
今日南苑格外安静。
贺晟走进书房,靠近案台时才发现上面搁置着一封书信。
他拿起信细看,眸色一怔。
陆染居然要跟他和离?!
他正欲去往南苑,却见陆染的丫鬟挂着泪跑来:“姑爷,小姐跟着苏老爷去洛城了。”
贺晟身形一晃,他早在昨夜被紧急召见入宫。
洛城突发瘟疫,里面,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