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欣酒,是个大熊猫饲养员。
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扛着十斤竹子在园区里健步如飞。
哦对,还有捡熊猫的粪便。
老员工告诉我,附近茶农专门收集这玩意拿来种茶叶,做成「熊猫茶」,卖得还挺好。
我望着手里的淡绿色粪球,陷入了沉思。
这天晚上,我在笼舍旁边的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准备随便走走。
主要是明天繁育基地的领导来视察,我挺紧张。
晃悠到笼舍附近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奇怪响动,像是木头块碰撞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什么动静?
我轻手轻脚地走向笼舍大门,举起巡逻时带的木棍,屏住呼吸后,轻轻地拧开了铁门门锁。
门缓缓地打开,我见到了这辈子目前最震撼的时刻——
三头圆滚滚的大熊猫在轮胎上正襟危坐,面前的板子上堆着一堆散乱的木头块,听到开门声音后,全部「刷」地扭头齐齐看向这边。
那一瞬间,我感觉白天搓的熊猫粑粑都涌进了大脑,堵住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
「乖乖!你们在搞撒子?」
对面的三头熊猫也吓得不轻,最壮的那头叫阿康,岔开两条滚圆的胖腿,粗声粗气地捂住心口。
「田妹儿,你啷个惊抓抓的哦!我们就是睡不捉,出来搓个麻将。」
搓?麻?将?
我瞪大眼睛,这才看清他们面前的小木块:
也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方形木棍子,被仔细磨成了小方块,上面还用爪子刻出了各种麻将牌的符号,万、条、筒全都有。
甚至因为玩太多次,都被盘出了油光。
我赶紧抬头看向笼舍的摄像头:霍,全被叶子故意挡住了。
看来是蓄谋已久。
旁边的雌熊猫富花站起身,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差点没让我原地工伤,「田妹儿,我们没吹垮垮,真的是在搓麻将。」
最小的熊猫宝宝、也就是富花的儿子球宝扯着我的衣服,奶糯糯地开口了:
「就是今天贵花阿姨偷吃辣椒窜稀,我们三缺一,还在想咋子办。」
贵花是另一头雌熊猫,难怪今天睡了一整天。
等会,连这么小的熊猫都不放过啊!
你们熊猫的幼儿教育,都这么超前的吗?
我望着他们一家,大脑 CPU 直接烧干。
康康坐姿豪放,两爪撑着膝盖:「贵花躺起休息了,田妹儿,要不你来陪我们耍一圈?」
三头大熊猫整整齐齐地看着我,三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期待。
那一刻,我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熊猫会说人话,这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但你们这说着人话邀请饲养员打川麻,谁遇到了都觉得见鬼了啊!
我差点就要夺门而出,被球宝一把子拦腰抱住,这小子拱在我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
「田妹儿姐姐,你陪我搓麻将嘛!我保证以后乖乖吃饭不闹!」
听到这话,我停住了挣扎的姿势,低头看它一眼,「你没鬼扯?」
「没鬼扯!」球宝肉乎乎的小胳膊圈着我的腰不放,大眼睛眨巴眨巴。
这小子平时最不老实,吃个饭都能把饭盆甩到隔壁猴山去。
富花伸爪,把它儿子从我身上扒拉下来,娇俏地开口:「田妹儿,只要你肯陪我们搓两圈麻将,明天来领导检查,我们给你安排得巴巴适适……」
嘶,这条件实在是太诱惑了。
如果明天繁育基地的领导来视察,看到熊猫不仅听话、状态又好;
甚至和我这个新人饲养员「十分亲昵」,关系密切,绝对是妥妥的加分项。
或许我就不用天天当屎壳郎、给熊猫铲屎了!
富花看我有一丝动摇,于是立刻凑在我耳边继续谈条件:
「田妹儿你也晓得,球宝他老汉儿讲话有分量,明天领导来了,绝对让其他的熊猫乖乖听你嘞。」
我简单思考了一下利弊:
打几圈麻将,康康替我出头,能让笼舍里能省几天事……
好像也不亏?
于是抬起头,勇敢直视熊猫一家。
「好,我和你们打。」
2
我撸起袖子,坐在最高的轮胎上。
前面坐着康康,左右两边坐着富花和球宝。
这画风,简直是壮硕的大汉,丰腴的美丽富婆和他们的宝贝小少爷。
我不是第一次半夜打麻将。
但上一次是和我八十多岁的嬢嬢打,这一次是和国宝熊猫打。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这辈子打过最高端的局了。
我费力搓了一把面前的小木块,开始垒牌。
川麻只有三种花色:万、筒、条。
每种从一到九,共有四组,也就是总共一百零八张牌。
有人曾经总结过一个公式:
X*AAA+Y*ABC+DD,其中 X+Y=4,就能胡牌。
于是月黑风高的熊猫笼舍里,一人三熊围坐轮胎,
在紧张刺激中正式开启了第一局麻将。
球宝娴熟地用小爪举起木头骰子一丢,随后是它爸妈,最后到我。
这是川麻里的开局,点数最大的我就是庄家。
根据点数从大到小,玩家需要调整座位。
康康看我爬上爬下太费力,直接把我扛起来,垛萝卜墩一样垛到了另一个轮胎上。
我:「……我可谢谢你。」
作为庄家,我来扔骰子决定抓牌位置。
扔完后,在康康那里保留了三墩牌,开始抓后面的几墩。
熊猫一家接着每熊拿了一墩,又轮到我开始「跳牌」,它们一家开始「扫底」——也就是依次拿走一张。
接下来就是川麻特色:「定缺」。
意思是胡牌的时候,只能有两种花色。ŷź
所以最开始需要定下一门自己不需要的花色,最好选择手里牌少和牌型差的打出去。
牌局顺利地进行着,我从刚开始的紧张僵硬、到逐渐进入状态。
说心里话,和熊猫打牌还真的是安逸。
没有几十年的老烟民在旁边猛烈咳嗽攻击;
也没有「小时候抱过你你不记得啦」的婶子阿姨疯狂问你啥时候结婚;
更没有熊孩子在脚底下撒泼打滚……
哦不对,这里倒是有个真的「熊」孩子。
球宝老气横秋地看我一眼,胖乎乎的小爪子甩出一张牌,压低声音奶声奶气喊了一句:「七筒!」
旁边的富花把一伸毛茸茸的胳膊:「碰!」
康康看到后,冲它老婆憨憨一笑,「乖乖你今晚霸道惨咯!」
富花娇羞回应,「哎呀,还不是你教嘞好。」
我坐在它俩魁梧的身躯中间,面无表情。
陪打牌还要被秀恩爱,算工伤吧?
球宝一边摸牌、一边故作成熟地安慰我:「我老汉儿是个耙耳朵,理解一哈。」
牌桌上,三条粗壮的熊猫胳膊肘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耳边不时传来气沉丹田的低吼:
「五筒!」「三万!」「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