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她两月前许了家好夫婿,出宫去了。”
“是你为她千挑万选找的,京城城西的徐家,徐公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蔺承佑说得煞有其事。
昭棠怔怔地听:“我为她许的?我怎会舍得让阿鱼离开我?”
蔺承佑此时竟庆幸自己对昭棠还有些了解。
“你同我说,你嫁去了郎君家,日后阿鱼总不能陪你到老都孤寡着一人。”
昭棠安静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先自己缓一缓。”
这一番话正正戳中了昭棠的心。
她曾经的确是这么想的,阿鱼那傻丫头总跟着她吃苦。
介时她就想,待日后她嫁出去了,就将首饰都换做银钱,为阿鱼也寻个好夫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若是自己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必连累阿鱼一同受罪。
所以她暂且信了蔺承佑的话。
蔺承佑站起身来,说:“好,我让下人为你上些吃食上来。”
“你昏睡许久,身体还需慢慢调养。”
语罢,蔺承佑转身离去。
这三年来的点滴,蔺承佑还是知晓昭棠与阿鱼主仆两人的相处。
可阿鱼死了。
这是他最后悔之事。6
若阿鱼没死,昭棠是不是就不会万念俱灰,心生死意。
但阿鱼服毒而死一事并非他的旨意,是昭舒私自的主意。
那日他赶去朝珠殿,脸色并不好,昭舒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一个贱婢罢了,臣妾难道连她都无法处置吗?”
蔺承佑目中晦暗,却还是未多加怪罪,反倒安慰了她一番。
他需要昭舒,才能更加稳固他的帝位。
她是名声最好的前朝公主,追捧者众多。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中有黎王的半边兵符。
另一半已然被蔺承佑拿到,登记那日他亲手从黎王手中夺得。
两半兵符合在一起,才能号令黎国的一支暗卫队伍。
那是黎国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十分神秘,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蔺承佑见过。
那年他只不过五岁。
“小佑,明日和娘亲一同回娘家吃宴去,记得明日是何日子吗?”
小小的蔺承佑点头,奶声奶气开口:“记得,明日是奶奶生辰。”
他与母亲离了宫回到娘家,夜晚时家中正举办宴席,一对黎国士兵闯入。
一家大口百来余人,只剩下他一个活口。
娘将他藏在养了鱼的缸中,水面上荷叶荡漾,荷花被鲜血染红,蔺承佑入目所见的水亦变成了血水。
蔺承佑不喜欢荷花。
他总能从那娇艳欲滴的花瓣上闻到隐隐的血的腥臭味。
后来他长大了,还时常会梦到那时的场景。
遍地的尸首,血流成河。
母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开口说话,可那破了窟窿的喉咙却止不住地往外涌血,直至身体变得冰凉,血液流尽了才停下。
蔺承佑常常不敢睡。
忆起那时的那支军队,井然有序,一句话都未说,一看便知是奉命行事。
蔺承佑要拿到那只兵符,他定要知晓十五年前那件事的幕后指使是谁。
坤宁宫。
昭棠还躺在床上恍然失神。
看着金丝绣的帐幔,昭棠心想,这里的房子装潢倒比她过去所住的皇宫还金玉堂皇。
虽她住在下人房中,可也见过其他主子的宫殿中的装潢,比这差得远了。
她嫁的人到底是谁?
这等权贵怎会与她有婚约?
她即比不得三姐姐容貌倾城,也比不得五姐姐知书达理。
正思索之时,忽地听闻下人来通报。
“娘娘,贵妃娘娘前来探望。”
第14章
昭棠这回终于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你叫我什么?”
天下会有娘娘与贵妃的地方只有一处,皇宫,皇帝的妃子。
可她父皇不是当朝皇帝吗?
方才那个男人又是谁?
昭棠一时傻了眼,这些权贵之争向来与她无关的。
婢女未听到回应,出声道:“娘娘?”
昭棠回过神来,可她不太懂这些繁琐的礼节,随口一说。
“好,让她进来就是。”
远远地,就见一较好身影身穿华服逆光走进寝殿中。
待昭棠看清面容,讶异道:“三姐姐!”
昭舒明显地顿了一顿,对于昭棠的反应感到错愕。
她怎会对自己如此反应?本想着她不上来寻法撕破自己的脸就不错了。
介时就又有法子向蔺承佑解释。
昭棠自然不知昭舒心中所想,见到第一个认识之人令她感到一丝安心。
昭棠打着赤脚走下床,便要去拉昭舒的手。
冰冰凉凉的柔软的手握了上来,昭舒缩了缩手,却还是被抓住,微不可查地皱眉。
“妹妹这是怎么了?”
昭棠问:“三姐姐,今年是什么年份?”
“辰未十二年,为何如此问?”
此话一出,昭棠愕然,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3
她又问:“我……嫁人了?嫁给了谁?”
昭舒一听,试探性地看向昭棠:“莫非,七妹妹失了记忆?”
昭棠点头。
昭舒眸光一闪。
昭棠扯了扯她的衣袖:“三姐姐,可以回答我吗?为何我们成了妃,父皇呢?”
“七妹妹,当今黎国易了主,成了凌国,陛下宅心仁厚,将皇族留在了边城。”
昭棠猛然睁大了眼。
方才那个被自己踢下床的人是皇帝?
可还是有许多事不清不楚,昭棠犹豫着开口。
“三姐姐模样倾城,万人仰慕,会被留下是自然,但我为何在此处?”
昭舒笑了笑,正欲开口。
一道威严声音传来。
“朕说过了,因你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留在皇宫里有什么问题?”
昭棠扭头去看。
只见蔺承佑换了身衣裳,明黄的龙袍晃得她目光闪烁。
在他身后是几名捧着食盒的宫人。
殿内人纷纷下跪:“恭迎陛下!”
见所有人都跪,昭棠也埋头跪。
一双鎏金色的靴子停在她身边,一双大手扶了她的肩将她扶起。
蔺承佑又吩咐身边公公。
“黄公公,送贵妃娘娘回宫用膳。”
黄公公是蔺承佑身边的大太监,最是懂得人情世故。
忙堆上笑脸,走到昭舒身前,将她迎起。
昭舒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自那日清溪阁起了大火,蔺承佑就好似变了个人,整日就知道往着坤宁宫跑。
而坤宁宫是历代皇后居所,昭棠分明只是从二品的妃子!
昭舒咬了咬牙,作出若无其事地笑。
“臣妾告退。”
蔺承佑见昭棠又一席单衣穿着,忙取下衣柜中一件带了毛领的披风为她披上。
皱眉道:“你病还未痊愈,怎的这么不注意身子?”
昭棠小小的脸缩在披风中,苍白的肌肤被那雪白的毛领趁得更加白。
她坐在椅上,看着侍女将饭菜摆上桌。
香味勾起了她的食欲,一双眼滴溜溜地转,咽了咽口水。
心想,幸好这毛领子够大,不然自己疯狂咽口水多丢人。
蔺承佑从侍女手中拿过热水烫过的手帕,朝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将手给我。”
昭棠艰难地将视线从桌上移开,抓住蔺承佑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有婚契吗?”
“我叫蔺承佑,你最喜欢唤我阿佑。”蔺承佑三个字令昭棠心微微一颤,可这感受被昭棠忽略了。
蔺承佑垂眸,替她擦净了手指,又将它握在掌心中。
捂热了她冰凉的手。
“婚契自是有的。”
“晚些时候我带来给你看看,你总该信我了。”
待蔺承佑一松开手,昭棠猛地缩回了手,耳尖微微泛红。
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姑娘,被陌生男人摸手,感觉还是很奇怪。
即便他是自己的夫君,可她不记得。
昭棠轻声呢喃:“阿佑……”
不知为何,好似十分熟悉,念过许多遍似的。
“嗯,我在。”
蔺承佑将手帕交予侍女,低沉的嗓音传入昭棠耳畔。
昭棠莫名地心跳快了些。
她应是喜欢这个人的吧,昭棠心想。
可他是皇帝,是当今圣上,她出身低微,是做不了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