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押着她的那些人对着弱质纤纤容貌娇美落泪的女娘时也与旁人无异,推攘间动作粗鲁至极。
……
黑甲卫上门动静不小,阮国公府所在的又是城东繁华之地,此时外面早就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当见到黑甲卫押着衣着富贵却满是狼狈的阮老夫人他们出来时,人群里瞬间喧闹起来。
“是阮家老夫人,还有阮家三爷……”
“怎么回事,这阮国公府的人是犯了什么事了,怎么会有黑甲卫入内擒人?”
“是啊,这可是国公府,怎么说抓就抓了?”
黑甲卫立于门前,扣着阮老夫人扬声说道:
“门下侍郎阮鸿勾结戾太子旧臣,谋逆犯上,与逆贼之女诞下血脉,为遮掩身份伪造籍出更名为阮氏姝兰,充做二房阮熙之女,借其谋害二房嫡女阮琉蘅,图谋荣太傅所留遗物。”
“今经二房之女检举,亦有知情之人揭发,阮氏藏匿逆犯罪证确凿,着将其逮捕下狱,等候陛下圣裁。”
哗——
围观的那些人都是瞬间沸腾。
先前阮国公府那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阮姝兰是谁,又有谁没听说过阮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谋害嫡出的事情?
这事儿本就已经足够惊奇,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来了反转,那阮姝兰根本不是那阮熙之女,竟然阮鸿的女儿,而且还跟戾太子一案逆犯有关。
这阮家疯了不成?
众人瞧着被陆续押解出来的阮家人,瞧着阮老夫人发髻凌乱地被缚上铁链,就连阮覃和他身后那年轻女娘也没幸免。
有人压低了声音:“这阮国公府怕是完了。”
担上谋逆之名,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人群唏嘘,也有暗骂阮鸿无耻的,却也有那迂腐之人低声斥道:“阮鸿是错,可阮家二房那小娘子也未免太过心狠,她这般状告尊长简直不孝。”
“我呸。”
这话才刚落,旁边就有人冷笑:“阮家人都不要脸的都踩在人家亡父棺材顶上了,连死了人都不放过,阮小娘子告他们有什么不行?”
先前京里头的流言谁不知晓,那阮家二爷都被诋毁成了什么样子了,那阮小娘子更是险些被阮家人害的没了性命,更何况那阮鸿可是谋逆。
“戾太子当年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多少人死在他手上,阮家敢跟戾太子勾结那就是该死,你替阮家人说话,难不成还觉得他们藏匿逆犯是对的,还是觉得戾太子是明主?”
先前说话的那年轻书生顿时脸色大变:“你休得胡言,我几时说过这话?!”
戾太子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当年那场宫变之下京中更是血流成河,谁敢牵扯到这种旧案之中。
那人原也只是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习惯与人唱反调博取关注,此时见着周围人都是看着,他心头生寒。
“阮家所为自是该死,可也非那阮娘子该来提及,古语有云亲亲得相隐匿,子告父,告亲长,皆是大不孝。”
他恼怒狠狠一甩袖子:“我懒得与你们这些粗鄙之人分辨。”
那人义正言辞地说完,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就跑了。
先前话的人忍不住就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
读书读傻了吧!
阮家门前陆续有人出来,人群里只片刻就没人再去管方才跑掉的那人,他们只踮着脚瞧着那些缚着镣铐被推攘出来的阮家人,低声议论着阮鸿谋逆。
国公府中,阮茹则是脸色苍白,见着阮琉蘅朝她走来,身子都在发抖。
“二……二姊姊……”
“别怕。”琉蘅轻声安抚。
阮茹紧紧抓着袖口,削尖的下巴绷得极紧,眼见着祖母、父亲皆是被人带走,而她则是被阮琉蘅带着到了世安苑。
等瞧见宁恂命人帮着阮琉蘅清点世安苑内的东西,琉蘅却只带着她站在一旁,阮茹心中虽有些无措,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阮琉蘅并没说太多寒暄之言,而是开门见山:“阿茹,多谢你那天夜里提醒我,阮瑾修盗取我父亲之物。”
阮茹小脸泛着苍白,闻言原是想像往日那样佯装不懂,或是假装不知道阮琉蘅在说什么,可是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她到底还是低垂着脑袋呐呐。
“我……我没说什么,是二姊姊聪慧,跟我没关系的……”
她声音极低,那天夜里她说得含糊,连她自己都觉得未必能听得懂,她心有不安:“我不敢跟二姊姊说阿兄的事,二姊姊不怪我就好。”
阮琉蘅见她垂着头满是怯弱,放轻了声音。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怪你?”
阮茹紧张的捏着手指,就听得身前人说道:“阿茹,我知你处境的。”
“你在阮家不易,心有顾虑是对的,我与阮瑾修他们决裂旁人难辨真假,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任性置气,早晚是要回来阮家。”
“你明知提醒我可能会被阮家人知道,却依旧能顾念姊妹情谊冒险过府,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会觉得你做的不够?”
“二姊姊……”
阮茹有些错愕的抬头,随即眼眶微红,那本就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阮琉蘅瞧着只比她小不到两岁,却瘦的有些过分的女孩儿,尽量放轻了声音。
“阮家此次逃不过去,阮鸿收容逆犯与戾太子勾连,罪名一旦落实定会被陛下严惩,阮家上下也逃脱不掉,可你无辜,不必牵涉其中。我与宁督主商议,可以让你以首告的身份与阮家撇清关系,往后留在积云巷与我住在一起。”
宁恂站在门外,原是以为琉蘅会直接将两个选择都说与阮茹,可没想着她丝毫没提另外一个,他愣了一瞬,喉间轻笑出声。,
他能看得出来这朵小海棠很是在意阮家这个庶女,可哪怕在意,她也依旧不愿让他冒险。
这小孩儿倒真是如她所说,切切实实的在护着他。
耀阳盛眼,落在世安苑内打出片片光影。
琉蘅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宁恂的目光,只是对着阮茹说道:“你若以首告的身份脱离阮家,虽会落得个心狠之名,难免被人议论几句,可是阮家谋逆在前,阮覃对你也是刻薄苛待,你大义灭亲占着正理。”
“我会让阿兄帮你跟陛下讨个恩赏,让你能够离开阮家入我阿娘膝下,从此往后我阿娘便是你阿娘,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与阮国公府再无干系。”
“你随我一起住在积云巷,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安好,也绝不会让人欺辱你半分,所以阿茹,你愿不愿意留在京中跟我一起?”
阮茹听着这番话只觉神色恍惚,她愣愣看着身前的阮琉蘅,小嘴微张。
那怔愣模样落在阮琉蘅眼中,让她轻抿了抿唇:“当然如若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再另想办法……”
“我愿意的!”
阮茹蓦地回神,见阮琉蘅抬眼惊讶,她小脸涨的通红:“我愿意的,二姊姊,我真的愿意。”
“我,我可以不入二婶婶膝下,我想离开阮家。”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她不敢贪慕二夫人的尊贵,更不敢去肖想能成为荣家长女的孩子。
阮茹只是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够脱身的机会,满是紧张的拉着琉蘅的袖子结结巴巴说道:“二姊姊,我想离开阮国公府,我,我不怕背负恶名的,更不怕旁人议论……”
她想离开。
阮琉蘅看着向来都胆小怯弱的小姑娘脸颊涨红,连说话都大声了许多,那微带些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迫切,丝毫不惧于离开阮国公府后会遭遇的流言蜚语。
琉蘅一直提着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宁恂:“阿兄。”
宁恂袖袍垂在身侧,慵懒出声:“本督会与陛下提,让她脱离阮家,入积云巷棠府。”
琉蘅雪腮露出笑来:“谢谢阿兄。”
她扭头朝着阮茹便道:
“阿茹,你听到了吗,往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唤我阿姊,你与我一样是荣家女娘,往后没人再能欺负你。”
阮茹满是呆怔的瞧着阮琉蘅,看着她因她答应与她一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低声喃喃:“阿姊……”
“嗳!”琉蘅伸手抱了抱阮茹:“阿茹乖,阿姊疼你。”
身前的怀抱太过温暖,那抱着她的人如同炙阳肆意挥洒着温暖,阮茹眼睛一点点泛红,一股莫名热流缓缓在心头弥漫开来。
她自出生起便被人不喜,所有人都道她是灾星,连父亲也嫌弃她的存在,将她视为污点恨不得将她凭空抹去。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会这么高兴与她同处,就好像能当她阿姊是件让人高兴至极的事情一样,这种在意让她慌乱无措,却又止不住的欢喜。
她试探着轻轻拉住阮琉蘅的袖子,想起那天夜里那暖了她肠胃的点心,嘴角轻轻,轻轻的抿出小小的酒窝来。
“阿茹也会保护阿姊。”
琉蘅瞬间笑弯了眼。
待到两个小姑娘分开,宁恂目光只在那露出个发璇,像是鹌鹑似的阮茹脑袋上掠了一眼,就朝着琉蘅说道:
“这些人留在这里帮你清点你父母的遗物,若少了什么记得摘录下来,回头阮家抄家的时候替你补足。”
他将抄家说的理所当然,仿若只是随手之事。
“待会儿你随他们将东西带回积云巷,本督先进宫一趟,去擒阮鸿,也得将阮家的事情回禀陛下。”
琉蘅也知轻重:“阿兄你去忙你的,我等下和阿茹自己回府。”
宁恂扭头朝着一旁道:“护好女郎。”
“是,督主。”
劲薄修长的身形朝外走去,见宁恂快要出了院门,阮琉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阿兄。”
宁恂停下来回头。
“晚上早些回来,我让厨房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