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之立刻跑过去,把宋家豪扶起来。
而宋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沈言之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沈言之护着宋家豪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宋清漪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沈言之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
沈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沈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沈言之的肩:“清漪的事,我都知道了……”
沈言之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9
面对他的沉默,沈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清漪,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沈言之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沈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
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
的确有些乱。
“小刘。”沈父朝门口的秘书道,“去找个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
沈言之像是被触碰了痛处,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
沈父疑虑,可又在瞬间明白了,眉头紧拧:“你不是说已经接受清漪的死了吗?”
这一次,沈言之没有说话。
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
红糖糍粑是宋清漪做的,衬衫是她的,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宋家豪准备的……
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动。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总有一天会回来。
看着沈言之微红的眼尾,沈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也幸好你早发现姜雪柔的本性,要不然孩子都得跟她学坏。”
听了这话,沈言之低眉苦笑。
早吗?是迟了才对,否则宋清漪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
沈父也没再说什么,丢下句‘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便走了。
秘书看了眼沈言之颓然的模样,不由低声问:“书记,您不再劝劝吗?”
沈父摇摇头:“我儿子我清楚,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劝也没用。”
四周回归沉寂。
沈言之却觉耳边在嗡嗡作响,他下意识看向楼梯,总觉得宋清漪下一秒会出现,轻轻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他眼眶一涩,深吸了口气强忍下胸口的要命的空荡。
“团长。”
警卫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外敬了个礼。
沈言之敛去情绪,起身看过去:“什么事?”
“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夫人弟……说宋家豪不肯做治疗手术。”
军医院。
面对宋家豪的抗拒,李越和院长束手无策的站在病房外。
见沈言之过来了,院长立刻说:“沈团长,你去劝劝家豪吧,无论我们说什么,他就是不肯做手术。”
李越也是忧心忡忡:“而且宋医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沈言之眸光微微一暗,推门进去。
只见宋家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他看着窗外,眼睛无神。
沈言之走上前,拿起术前要服用的药,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先把药吃了,身体重要。”
听见他的声音,宋家豪慢慢转过头,聚焦的眼神慢慢浮起丝怨恨。
‘啪’的一下,他直接打掉沈言之手里的药:“谁稀罕你的关心!”
沈言之脸色微变,没等他开口,宋家豪恨恨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为了姜雪柔,是不是要抛弃阿姐?”
这几天,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
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沈言之产生的怨恨,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5
“没有。”
沈言之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他看着宋家豪跟宋清漪相似的眉眼,声音沙哑:“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我们就断了。”
宋家豪却不信,反而更为阿姐委屈。
他红着眼控诉:“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了,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
“你都娶了我阿姐,为什么不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为什么让阿姐伤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想了你整整十年!”
“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沈言之的心窝里捅刀子。
他以前不知道,可看到宋清漪的日记后知道了,他失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沈言之不说话,宋家豪更加悲愤,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见里面的动静,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
院长拦住宋家豪,急声劝:“家豪,家豪!你冷静一下!”
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他挣开院长的手,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院长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越于心不忍:“家豪,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为了她,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二岁,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不说你自己,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
宋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要阿姐能回来,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话音刚落,沈言之突然把他扛了起来,朝李越道:“麻烦医生准备手术。”
说完,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
宋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放开我!沈言之,你放我下来!”
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沈言之眉头也不皱一下,把人放在手术台上。
宋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我要去陪她,她总是保护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啪!’
忽然,沈言之一个巴掌狠狠摔在宋家豪脸上!
宋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沈言之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宋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沈言之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宋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沈言之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清漪,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沈言之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沈言之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沈言之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清漪?”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沈言之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清漪!”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清漪……清漪!”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沈言之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宋清漪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沈言之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沈言之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宋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沈言之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宋家豪康复,宋清漪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沈言之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