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擦去眼泪,克制着不让自己哭。
疯女人的丈夫看了我一眼,然后钻回了自己的坟墓里。
她一直在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还说之后的几天到她这儿来,就不会有事了。
她说,她已经可以投胎走了,但为了小老公,要在人间多留几天。
果真如疯女人说的那样,一整夜的时间,同族长辈都没有再来找我了。
我们就这样坐着说话,我明明是在和鬼聊天,却一点也不害怕,和她聊到了子时过去。
时间到了,她摸摸我的头,让我明天再来。
随后,她也进了自己的坟墓。
我不敢到处乱走,就待在她的坟墓旁边。
这儿明明是坟墓,却是让我最安心的地方。
我一直等到了天亮,高人和爸妈也回来了。
我将这件事情和他们说了,他们听过之后都是很惊奇,我爸更是忍不住要去打那同族长辈的儿子,高人却让他不要去。
他说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个揣测,但是不好说出来。
高人还告诉我们,既然这疯女人和丈夫的鬼魂会保护我,那之后的子时都到这儿来。他还严厉地告诉我,绝对不能问疯女人是怎么死的,不要让鬼魂想死他们已经死去,否则会让鬼魂对人间有留恋,影响投胎。
我就听高人的,一到深夜子时,就来到疯女人的坟前。
爸妈怕我在这儿吃苦,还特意去买了个小帐篷。
当我过来支起帐篷,疯女人就从坟墓里钻出来了。
她见着我,很温柔地抱住了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还是叫我小老公。
我心里很不好意思,也有点害怕,因为我看见了她老公的鬼魂,而且我们就在她老公的眼皮底下。
疯女人看出了我的害怕,她让我不要担心。
她说因为人鬼殊途,人和鬼是有界限的,她老公不会吃醋。
随后她拉着我钻进了小帐篷,像个大姐姐一样抱着我,让我安心在这儿睡觉。
我想起她的离世,还是特别难过,就问她恨不恨我。
她摇摇头,很温柔地告诉我,三年前她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公,而在这三年里,她有我这个小老公。如果没有我,她早就饿死在外了。
她说自己一点也不恨我,反而很感激我,在她昏昏沉沉的那三年里,让她感受到了唯一的温暖。
我总是和她聊天到子时结束,我们聊了许多事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几天后,尸检结果出来了。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摔伤致死事件。
疯女人的体内,被检测出了同族长辈的体液,她的指甲里还有同族长辈的人体组织。而且她不是死于摔伤,而是被活活掐死的!
得知这个真相的我,心态都要崩了。
那个雨天。
她被我伤害,却还想着跑来接我,那天在小树林的时候,我看到她哭了后便不知所措,最后抛下她,慌张地跑回了家,没想到她却遇到了同族长辈,又一次被拖进山林之中……
事情的真相好像刀一样,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可以想象得出来,她当时是多么无助,多么绝望,多么希望有个人出来拯救她。
可这一切……为时已晚。
她的尸体根本就不是被同族长辈率先发现的,而同族长辈亲自来吹唢呐,就是想确保自己犯的罪被永远隐藏!
我没忍住痛哭起来,父母让我不要自责。
他们说做错的是同族长辈,让我不要去承担别人的错。
父亲还告诉我,如果一直让那女人疯疯癫癫地寻找自己的老公,真的有意义吗?
至少现在,夫妻俩在阴间团聚了。
可我心里还是特别愧疚。
高人得知这件事后,他告诉我,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时我送鬼棺的时候被鬼抓,那就是疯女人,但她不是要害我,而是因为她心生怨恨要和丈夫一起报复,怕连累了我,所以不让我去。
为什么同族长辈在睡觉的时候,不需要被吹灭本命灯就可以被害?因为人要有一身正气,才能让鬼魂害怕。
但他没有正气,他就是个猥琐罪恶的人!
我问高人,为什么同族长辈会来找我的麻烦。
他说因为同族长辈不是好人,人如果做了坏事,死后是不能投胎转生的,除非为自己找个替死鬼。
但替死鬼最好就是弑亲,也就是从亲人里找,我和那长辈同宗同源,而且我还被鬼抓过,身上阴气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惜同族长辈怎么也想不到,疯女人夫妇明明大仇得报,可以投胎而去了,却宁愿在人间多留几天,仅仅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高人还告诉我,那长辈的儿子迟早要付出代价。因为这长辈已经是厉鬼,他迫于投胎转世,很快就会没有理智,等他头七的那天,他儿子正好是他最亲的人,那时就是证明这一切的时候。
果不其然。
在长辈头七的那天,他儿子去世了。
他被吊在了村口,死法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但他没有办法变成厉鬼继续害人,因为他是替死鬼,他要替自己的父亲一直承受着这份罪孽,而他的父亲却可以投胎而去。
这天我来了坟墓前。
疯女人见到我,却没有再热情地过来抱抱我。
她只是和老公坐在一起,微笑着对着我挥了挥手。
我看见这一幕,没有去打扰他们两个,也是站在原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的身体,开始渐渐透明。Уż
她倒在老公的怀里,两个人轻轻说这话,我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也可以猜得出来。
三年等待,三年寻找。
她的男人去世了,她却一直念念不忘。
这三年来,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俩人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透明得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最后,他们的身体化为星光点点,慢慢消散在这天地之间,给黑暗带来了一丝光明。
他们相拥在一起,疯女人调皮地对我笑了笑,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缓缓朝着他们走去,当我来到他们的墓碑前,夫妻俩已经完全消散了,就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我想知道疯女人为什么对我招手,低下头一看,却见地上躺着一把破伞。
天空下起了微微小雨,我捡起伞撑开。
破伞不能挡住全部的雨,却仿佛她的怀抱一样,让我充满了安全感。
我想起她这三年来,每天捧着雨伞,要去给离世的老公送伞。
又想起她这三年来,每次下了雨,都要带着这把伞,从山村走到镇上接我。
我低头看着墓碑,忍不住苦笑:「整天小老公地叫着,到头来还是别人的老婆。」
我撑着伞,转身离开。
再也不会有那个需要我投食的女人。
但这样……似乎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