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直到天色渐晚,雨势才稍稍停歇了一会儿。
叶怀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安妙菱正陪着轮椅上的秦天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个很搞笑的综艺节目,音乐诙谐,嘉宾也很有梗,全场爆笑不断。
可是安妙菱只是愣愣看着,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是手还紧紧握着秦天的手。
叶怀宇知道,安妙菱和秦天之间一定有个很沉重的故事,他听安妙菱说了很多他们的美好过往。
可是后来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轮椅上的女人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安妙菱只字不提。
叶怀宇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电视节目,可却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沉重。
他很好奇,安妙菱这么长时间里,一直过着这样压抑沉闷的生活,是怎么面对的。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高傲如神祗般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关于安妙菱这个人,应该全国没有几个做生意的不知道他,鼎鼎大名却从来不见真面目的傅先生。
早在六年前,安妙菱这三个字就已经在商界有了一席之地,到如今更是如雷贯耳。
关于这位傅先生,说起他,不仅仅是他卓越的经商能力,而是他名声在外,国内说起安妙菱,都尊称一句傅先生而不是傅总。
这三年间,傅先生致力于慈善事业,帮助孤寡,建立抑郁症心理救助中心,在生意上,处处仁义,从不过多计较得失,人人交口称赞。
可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很少,听说,如果不是必要的场合,他从不出席。
“苏苏,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安妙菱轻轻摸了摸秦天的头,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叶怀宇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是客人,见安妙菱抱着秦天上楼,他就坐在那里继续看电视。
房子里安静了许久,叶怀宇只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可电视一直放着,他却一点也看不下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叶怀宇一惊,以为楼上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就往楼上跑。
房门没有关,他站在门口就看见,秦天倒在地上,身下连同裤子一块湿了。
安妙菱抱着她,头埋在她脖子里,肩头微微耸动着,男人低泣的声音让他愣在了原地。
有时候人的情绪迸发,通常就是在一瞬间。
某一刻摔了一跤,吃饭的时候筷子掉了,或者只是一片树叶打在了头顶。
安妙菱就是这样,他坚持了这样久,也许不过就是在他去喝杯水的时间,秦天排尿管掉了,尿液洒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独独这一次,他终于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傅先生……”叶怀宇不敢进门,只是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听见声音,安妙菱猛然回过神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地上的液体擦干净,像是怕别人看到。
他边擦着边对秦天喃喃道:“苏苏,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口渴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竟然有一滴眼泪掉了出来,落在他手背。
他感觉,他像是一匹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他就死了。
他终于崩溃了,他停下手,抱着秦天几近绝望道:“苏苏,你别折磨我了,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终于体会到秦天当时的心境了。
没有希望,没有意义的生命,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他问她:“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
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永远也体会不到绝望是怎么样的。
叶怀宇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感受到了安妙菱的绝望和无助。
原来,传闻中风头无两的傅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永远也寻不到希望的可怜人罢了。
到底,安妙菱最后还是重新抱起了秦天,给她清洗身子,打扫卫生,让秦天好好睡个觉。
夜里,外面有噼里啪啦下起一场大雨,雨声绵绵,吵得叶怀宇有些睡不着。
他想去客厅倒杯水喝,客厅没有开灯,可他看见黑夜中一小点火星忽明忽灭。
打开灯,他看见安妙菱就坐在客厅,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到尽头的烟。
“傅先生,您还没有休息吗?”叶怀宇倒了两杯热水,一杯放到安妙菱跟前。
安妙菱沉沉吐出一口烟,白雾氤氲着,遮住他的眼眸。
他按灭了手里的香烟,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说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叶怀宇想也没想,眼神坚定地看向安妙菱:“活着好,傅先生,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太累了,三年来,上千个日日夜夜他都过来了,怎么会到了今天,他会想要放弃呢?
安妙菱看了一眼手表,又站起身:“我要帮她翻个身了。”
叶怀宇愣愣点头,看着安妙菱一步步上楼的背影,心里也跟着一沉。
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天终于放晴,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空气也清新得不像话。
叶怀宇做好早餐的时候,安妙菱也正好带着秦天下楼。
看见满桌子丰盛早餐的时候,安妙菱的眸子微闪了一下。
“吃完饭,我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你自便就行。”
叶怀宇有些不解,为什么他们素未谋面,可这位傅先生好像对他一点也不防备。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下。
医院里。
安妙菱得到的结果跟从前一样,都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以往得到这份检查结果的时候,他还会有些难过,可是到现在,他已经麻木了。
也许奢望奇迹的出现本就是在异想天开,他已经做好了,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醒来的准备了。
从医院出来,安妙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秦天去了海边。
A市临海,这也是他当初选择留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春天的海边还有些冷,安妙菱把外套脱下来盖在秦天身上。
海风带着一丝咸腥味,浪花翻涌着拍打在海岸上,岸边不远处种着绵延一整条海岸线的广玉兰。
安妙菱的目光落在看不到头的海平面线上,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苏苏,春天是个好季节,你喜欢吗?”
他知道没有人会回应他,他只是一路推着秦天的轮椅沿着海岸线走。
“我们就在这个季节,结束吧。”他的语气很轻,“我会陪着你。”
一阵风轻轻拂过,带着令人绝望的寒意。
“啪丽嘉嗒——”枝头的一片广玉兰花瓣惊落,打在秦天肩头。
一朵怒放的花残缺着凋零在风中。
安妙菱看着那片花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花落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下来。
只是意外的是,他到家的时候叶怀宇还没有走。
桌子上还放着几道正在冒热气的菜,叶怀宇坐在一边,在等他回来。
见他进门,他依旧笑道:“傅先生,您回来了,吃晚饭吧。”
安妙菱愣了愣,看着叶怀宇却问:“你会剪头发吗?”
叶怀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安妙菱真的拿了一把剪刀出来。
他下意识结过安妙菱手里的剪刀,点了点头。
安妙菱这才把秦天推到跟前,找来毛巾围住秦天的脖子。
“你帮我给她剪短一点头发,我剪得不好看。”
叶怀宇看着眼前的秦天,心里有些难受。
叶怀宇一直知道他有个姐姐,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人抱走了。
父母找了这么多年,前两年终于找到一点踪迹,后面又下落不明了。
如果真的是命运使然的话,这个跟他母亲长得相似的女人会不会就是他姐姐?
他很忐忑,有点高兴,却又害怕。
高兴的是他可能真的有了亲姐姐,害怕的是,他姐姐难道真的成了一个植物人。
今天他已经把秦天的毛发送去做检测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这是头一次叶怀宇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着秦天。
并非是他多疑,而是世界上能跟他母亲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实在太难得。
“傅先生,剪好了。”他收好剪刀,看秦天的模样也精神了不少。
安妙菱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是很满意的。
他冲叶怀宇微微颔首,然后又抱着秦天上楼。
叶怀宇皱眉,忍不住叫了他一句:“傅先生,今天不吃晚饭吗?”
安妙菱还是没有理会,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
虽然他和安妙菱不熟,但他隐隐觉得今天的安妙菱有些不对劲。
寂静的房间里。
安妙菱给秦天换了一身洁白的婚纱,亲手给她画过妆才让她的脸上有了一点气色。
他把秦天放在床上,铺好婚纱,然后给自己换了一身礼服西装。
“苏苏,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把婚结了吧!”他说着,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院子里的花浇过了,晚上的月亮也很好,连风都清爽得恰到好处。
没有人理会他,他就抱着秦天到阳台上的双人沙发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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