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冉从二楼宿舍下来,看到楚昀安,无奈的说:“就知道你还在训练室。”
“准备去睡了。”楚昀安回答。
摘星这群孩子从最开始桀骜难驯,到如今的温顺乖觉——虽然仅对楚昀安。
不仅是因为楚昀安的能力,毕竟没有人能够为了他们夺冠,愿意不分昼夜,甚至累进医院,梦里还在念着各个队员的操作缺点。
贺冉走了过来,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问:“真的要睡?”
身体虽然疲乏,但确实还没有睡意。楚昀安如实的摇头:“睡不着。”
“我陪你走走。”贺冉提议。
正好刚刚楚昀安研究了一下新的打法,想要找人讨论。
听他这么说,便同意了。
走廊里,轮椅的轱辘声细细的响着,一直穿过了大楼,去往门口广场。
那里有一块花坛,菊花现在开得不错。
贺冉想着,看看花也许能让楚昀安放松些。
二人刚出了大门,便看见了坐在花坛之上的程赫泽,停了下来。
见到他俩,程赫泽的脸色是说不出难看还是平静,总之面无表情。
被夜色一压,更加辨不清了。
但是楚昀安能感知到他在生气。——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判断出程赫泽的情绪。
就像两年前,他对自己的厌烦和不耐。
清清晰晰,明明白白。
三人对视许久,倒是楚昀安开口说:“你回去吧,明早还要来训练。”
却是对着贺冉说的。
少年蹲了下来,心里不愿意,面上温和:“那我送你回去。”
程赫泽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二人温言细语顺着风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拿脚尖碾着地上的烟头,把它当做少年的脑袋。
接着,程赫泽站起身走到了二人跟前。
他对着楚昀安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楚昀安没看他,继而对贺冉说:“算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冉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程赫泽,说:“我送你吧。”
程赫泽受不了了,他听着少年温软的声音,只觉得难受。
像个争宠的面首,在楚昀安面前卖乖讨喜。
他转而走到轮椅后,推着楚昀安掉了个头,对贺冉说:“早点回家睡觉,别耽误长身体。”
年龄目前是贺冉的死穴,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
楚昀安终于有了情绪,抓着程赫泽的手质问:“你在闹什么?”
程赫泽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步跨到了楚昀安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姿势,以往都是站着。
只要楚昀安一低头,就能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看不懂楚昀安,两人也渐渐的没了交流。
如今蹲下来,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她,竟有些奇异的感觉。
干脆的短发包裹着楚昀安的整张脸,瘦得尖尖的小巴探了出来。
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明,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真切,隐约染上了一层水雾。
程赫泽看着那迷蒙湿润的眼睫,心里一颤。
那边贺冉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几步追上就要抢回轮椅的控制权。
程赫泽陡然起身,一把摁住了贺冉握着把手的手臂。
“回去。”语气命令,“有些私事,我们需要单独聊。”
男人嗓音低沉下来,在夜里有着别样的压迫感。
贺冉不自觉握紧了手,到底是年纪轻,对视不过几秒便错开了眼。
“昀安……”他刚一开口,就被程赫泽不耐的打断:“摘星的队纪这么散乱吗?教练的话需要重复三遍?”
贺冉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冷冷的看着程赫泽,眼里是凌厉的光。
看得出程赫泽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楚昀安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嗓音:“贺冉,回去。”
少年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频频回头,生怕程赫泽把楚昀安给吃了。
但是程赫泽没有在意,他重新蹲下身。
好不容易只剩两个人,脑子里明明过了无数个问题,涌出无数句话。
可迟迟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轻声问:“我陪你走走?”
程赫泽记得的,楚昀安说过她不喜欢哭。
在孤儿院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一旦流出来,反而会被欺负得更惨。
所以楚昀安鲜少会哭,这么久了,也只有在第一次夺冠时见她流过泪。
楚昀安没有说话,不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程赫泽便推着她沿着花坛慢吞吞的走着。
菊花的清香幽幽的散发着,融进空气里,渗入鼻腔。
楚昀安在这片静谧中缓过了情绪,眼眶里那一点点的湿气也消散。
刚刚的激动来源于程赫泽纠缠不休的死缠烂打,让她彻底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与眼前的男人割裂开来的痛苦,。
凌晨两点,路上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
沿着花坛走了一圈,脚步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楚昀安先开口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请回吧。”
近乎冷漠的语气让程赫泽摸不着头脑,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想通,为什么楚昀安执意要和他分开。
程赫泽将轮椅的驻车刹车放了下来,走到楚昀安身前蹲下。
“有,我有事问你。”
薄薄的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上冰一样的坚毅。
他沉声问:“你为什么要离婚?”
楚昀安凝望着他,半晌反问:“你爱过我吗?”
他们结婚了四年,离婚了两年,现在才来问这个源头性的问题。
程赫泽答不上来,避重就轻:“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楚昀安笑了,嘴角噙着讥讽,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程赫泽。
“你连爱我都说不出口,我们又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甚至音量都不曾上扬一分。
“我没了工作,没了双腿,回去继续看着你和苏音卿卿我我吗?程赫泽,你要我落魄恶心到什么程度?”
在这寂静的广场上,带着回响的话语字字砸在了程赫泽的心上。
他表情瞬时凝固,如鲠在喉。
愣了半晌后,程赫泽才讷讷地说:“我跟苏音,那些都是误会。”
等了许久,却是等来一个并不重要的解释。
楚昀安垂下了目光:“不重要了。”
她与他之间,在两年前,一切的维系都断在了那道伤疤里。
捂上手腕,那些疼痛后知后觉的涌进了身体里。
楚昀安松了刹车,擦过程赫泽。
“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我没了你,照样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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