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川脱掉外套，语调轻缓：“今天碰上了于英楠，就是以前跟你提过的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多聊了两句。”
姜婉心头微刺：“你不是说她嫁到南方去了吗？”
傅锦川手顿了瞬：“……嗯，她丈夫半年前车祸去世了，婆家没人能照顾，她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看着他眼中的怜惜，姜婉捏着书页的手缓缓收紧，没忍住问：“听说你们是同学，还在一起过，现在你还喜欢她吗？”
但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因为心底那点不甘而自取其辱？
傅锦川皱眉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回答：“姜婉，我们才是夫妻。”
末了，又补充了句：“明天你不上班，咱们一起去看看爸妈吧。”
说完，转身进了客房。
姜婉望着关上的房门，惨然一笑。
夫妻？
他们从结婚起就分房睡，算哪门子夫妻？
次日。
一大早，姜婉跟傅锦川去了公公婆婆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打砸的声音。
还伴随着婆婆哭喊控诉：“我伺候了你大半辈子，那个女人对你掉几滴眼泪，你就把我们存的棺材本都给了她，你让我怎么活？这婚必须离！”
“都多大岁数了，离什么离！再说咱儿子在军区当政委，他专门抓德行这块，要被别人知道他连自家的事儿都管不好，你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她顿时停住脚，下意识看向身边神情骤沉的傅锦川。
上辈子，傅锦川经常说于英楠可怜，也三天两头接济对方，她从没像婆婆这样闹过，只一味忍让，总想着他会回头看看自己……
傅锦川推门跨了进去。
姜婉也忙跟上前，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墙上的结婚照被砸在地上，玻璃摔得到处都是。
婆婆满脸泪地坐在沙发上，被划破的手正流着血，而公公还一脸余怒抽着烟。
傅锦川眉头拧成了个死结。
姜婉忙拿出手帕，过去帮婆婆处理伤口：“妈，不管发什么，您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刚说完，公公就朝傅锦川埋怨起来：“你看看你妈，年纪越大脾气越臭，总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个没完！”
婆婆哭着拔高声音：“我脾气臭？你把我的棺材本给你前妻还有理了？你这么爱她就去和她过啊，你拖着我做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吵，姜婉正要劝，傅锦川突然说：“爸，妈，你们离了吧。”
三人一下愣住了。
姜婉看着他，他又砸出冰寒的一句：“没有感情的婚姻，对你们两个来说只是折磨。”
原来在傅锦川眼里，跟她的婚姻是折磨。
胸口闷堵着，姜婉再也说不出话。
直到从父母离开，回到自己家，她都无法排遣心口的郁气。
刚到家门口，通讯员就来找：“傅政委，有个姓于的女人来找你，她说她有急事……”
“我马上过去。”
说着，傅锦川转身就要走。
刺激之下，姜婉忽然就忍不住，拽住男人的胳膊，认真低问：“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折磨，那你……后悔娶我吗？”
傅锦川诧然蹙眉：“乱想什么，我们和爸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不是心里装着别人？
可还不等她说出下一句，男人却忽得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和票塞到她手中：“这是这个月的津贴，你收着，缺什么就去买。”
姜婉愣了愣，他以为自己说的是钱？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姜婉莫名有种无力。
他既然爱于英楠，她都主动暗示离婚了，他为什么不顺道捅破窗户纸？
这晚，傅锦川果然没有回来。
姜婉睡得很不踏实，不断的做梦。
一会儿是上辈子自己守在奄奄一息的傅锦川床边，被他抓着手叫着‘英楠’。
一会儿又是不久前他当着她的面，让父母离婚，理所当然的认为该结束没有感情的婚姻……
煎熬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上，傅锦川身边的通讯员才过来传话：“嫂子，政委说这几天有事回不来，父母那边麻烦你多跑跑。”
姜婉面色一僵。
傅锦川回不来，是因为于英楠吧。
上辈子，自从于英楠回来之后，他就三天两头不回来。
这辈子，于英楠提前回了济北，他就提前去照顾……
压下心头闷堵，她也没有多问。
反正，她这辈子已经决定离婚，傅锦川和于英楠怎样，以后都跟她无关。
几天后。
姜婉刚到军服厂广播站，就收到去电视台的调令。
看着自己努力了半年的成果，她沉寂的心终于有了丝慰藉，赶忙拿着调令去办公室找站长签字。
一进办公楼，同事的闲聊就飘了过来。
“你们听说没，傅政委亲自来给一个离了婚的旧相好介绍工作了，他俩会不会有啥事儿？”
“不能吧，他可是政委，又对姜婉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俩人结婚都三年了，姜婉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个男人哪有不介意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傅政委他爸不也心疼那个初恋前妻，听说最近闹得鸡飞狗跳，一大把年都要离婚了！”
听着这些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酸话，姜婉抿唇走开。
傅锦川不碰她，又怎么会有孩子……
她捏紧调令文件，强压下涌上心的酸涩往站长办公室走。
‘叩叩叩！’
敲了门，姜婉推门而入，却见里面不只有站长，还有几天都没回家的傅锦川。
诧然了瞬，她才将手里的调令递了过去：“站长，我要调到电视台去了，麻烦您签个字。”
可站长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姜婉正疑惑，他清晰的回复就跟响雷似的在办公室里炸开。
“傅政委已经把这唯一的电视台主持名额给了于英楠，你这份调令没用了。”
姜婉心登时被重重一击，下意识看向傅锦川：“为什么？”
傅锦川没有看她，而是朝站长说：“麻烦了。”
话落，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刚走到走廊，姜婉就挣扎抽出手，心肺翻腾着灼痛：“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那一个名额努力了整整一年！”
傅锦川转身看着她，态度平和：“英楠上有老下有小，经济压力大，而且她之前在学校也做过主持人，这份工作给她最合适不过。”
凝着他理所当然的的眼神，姜婉的心就像被刀尖扎着，疼的说不出话。
这时，傅锦川又放缓语气，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肩：“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是军嫂，要有军属的气量和大度，要多为人们群众着想。”
“英楠带着孩子老人，家里艰难，而你就算不工作，我的津贴足够养你养这个家了。”
姜婉霎时红了眼，狠狠退开了男人。
“你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拼命争取来的机会，被你三言两语给了你的初恋，你居然还要劝我大度？”
越说，她越压不住委屈。
出口的话更冲：“这儿比于英楠困难的群众多的是，也不见你去帮他们啊？你做的这一切，真没有私心吗？”
“姜婉！”傅锦川忽得变脸。
这时，通讯员忽然过来：“政委，军区总部那边让您过去一趟。”
气氛依旧僵持。
姜婉眼眶的泪差点溢出来，傅锦川抿唇，声音又柔和下来：“这事的确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
说完，傅锦川就走了。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姜婉自嘲一笑，慢慢走下楼。
补偿？如果她要他的爱，他会给吗？
她真佩服上辈子的自己，居然能忍了几十年……
“小姜，你在这儿啊，刚好我这儿有你的信。”
姜婉收敛情绪，转头接过同事递来的信封：“谢谢。”
打开一看，是本地教委盖了章的准考证。
看到上面的章印，她的心终于得到些舒缓。
继续忍几天吧，等高考之后就能结束了。
于是，姜婉比之前更用功备考了。
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用来看书做题。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虽然住在一起，但她都没和傅锦川见到面。
直到这天傍晚，姜婉骑着单车路过电视台，却见一辆熟悉军绿吉普停在路边，不由停了下来。
紧接着，傅锦川和于英楠从大楼里出来。
两方相撞，仿佛停滞的时间漫起丝僵凝的气氛。
沉寂中，于英楠率先打开话匣：“今天我加了会儿班，锦川怕我回家不安全才特意来接我，姜婉妹子不会介意吧？”
话语里的炫耀刺的姜婉耳膜隐隐作痛，抓着龙头的手也不觉收紧。
傅锦川视线扫过她挎包里的书，朝她走过去：“天快黑了，一起回去吧。”
姜婉避开他的手，移开目光：“不用，我自己可以。”
说完，直接蹬上车朝军区骑去。
晚风擦过微红的眼角，她竭力控制着不断涌上心的酸涩，安慰自己。
没必要去在意，等高考完后，她马上跟傅锦川提离婚……
天彻底黑了。
姜婉吃完饭，待在自己房里做题，房门被慢慢推开。
余光瞥去，一身常服的傅锦川走过来，脸上带着示好的温柔：“高考准备的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
她眸光黯了黯，还有不到一周就高考了，他不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迟？
搭下眼眸，她装作翻书，漫不经心地说：“不需要，你有时间就去陪于英楠。”
傅锦川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婉这才抬头看他，瞥见他眼里的愠色，捏着书页的手不觉收紧：“没有其他的事就出去吧，我要安静备考。”
她反常的冷淡让傅锦川眉头拧成结，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带着气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姜婉垂下眸子，疲惫不已。
形同陌路的夫妻，大概就是他们这个样子吧……
一周后。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姜婉一大早就出了门，没想到刚出大院岔路口，迎面就跟一个人影撞到一块。
‘呼啦’一声，挎包掉在地上，里头的纸笔散落一地，又被一只纤细的手一一捡起递来。
正要道谢，却见对方是于英楠。
她来军区大院，除了找傅锦川还能干什么……
记挂着考试，又不想跟于英楠搭话，姜婉接过包，撂下句‘谢谢’就绕过她大步往门口赶。
顶着初伏的烈日，她满头大汗地跑到学校，大部分考生已经进考场了，她也不敢耽搁，连忙跟上队伍。
监考拦住她，手一摊：“准考证。”
姜婉忙点点头，往放着准考证的挎包夹层摸去。
可手伸进去后，她心猛地一沉。
准考证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