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逸下意识上前一步,可眼前那抹靓影,瞬间消失不见。
他眉心微蹙,冷喃了声:“真是疯了!”
漠然转身。
庄沁妤被拉扯着跟在他身后,不受控制的回望着那空无一片的花园。
只觉得心口也变的空空荡荡。
庄沁妤看着那张几乎刻进她骨血的冷峻脸庞,嘴边渐渐泛出自嘲笑意。
她眺望远方,再一次跟老天祈求,祈求让她魂归故里……
段父回来的时候,管家通知花园里已经换上了新植。
段嘉逸站在雨廊下看着,神色难辨。
段父疑惑问:“那些扶桑花呢?怎么突然换了?”
段嘉逸淡淡回着:“昨晚吓到小琪,就都砍掉了。”
段父微微拧眉:“那是沁妤喜欢的,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庄沁妤站在一旁,尽管喉间满是苦楚,却也释然了许多。
甚至忍不住想,她那无人问津的尸体,究竟何时才会被人认领。
这时,段父又开了口:“嘉逸,沁妤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你连从小到大的感情都不顾了?”
段嘉逸脸色一冷:“我和她,没有感情。”
“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短短一句话如刀捅进庄沁妤心口,她怔怔望着段嘉逸,眼波静如死海。
午后。
段嘉逸回到书房里,找了一本外文书看。
庄沁妤却一直看着墙边书柜格子里的一个竹雕笔筒。
那是段嘉逸二十岁生日时她亲手雕刻的,上面的花纹,是她简化了俄语的‘喜欢’字符设计出来的。
但只要细细看,就能轻易看出这巧思。
可现在,那竹雕笔筒上的蝴蝶结都不曾拆开。
段嘉逸怕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吧?
庄沁妤看向段嘉逸,不知何时,他已经睡了。
暖暖的阳光下,他身上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
庄沁妤蹲下身看着他俊秀的脸,眼里满是涩苦:“段嘉逸,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看过那个笔筒,不然你会在那时就把我赶走吧?”
无人回应,庄沁妤却早知答案。
“段嘉逸,你就是我的劫吧,活时让我爱而不得,死后也要让我痛苦……”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啊!
她缩成一团,抱紧自己,无声呢喃:“要是一开始,不靠近就好了。”
这天之后,庄沁妤最大限度的远离段嘉逸。
她闭上眼,不再看。捂住耳朵,不去听。得过且过。
直到这天,段嘉逸刚用过早饭。
管家就进来通传:“少爷,庄夫人来了,想见您。”
庄沁妤猛然转头看向管家,死寂的眼里涌上抹亮色,是母亲!
在段嘉逸的控制下,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
段嘉逸皱了皱眉,还是让人进来了。
一年时间,却隔了生死。
庄沁妤看着鬓角斑白,身形佝偻的母亲,眼眶发热:“妈!”
她想要去拥抱,却在母亲的动作下,僵在了原地。
庄母‘扑通’一声跪在了段嘉逸面前:“嘉逸,你爸说是你把沁妤送走了,我求求你,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庄沁妤想要伸手将人扶起来,手却一次次穿过母亲的身体。
她无力又痛苦的看向段嘉逸,希望他能让母亲先起来。
段嘉逸只是冷漠拒绝:“不行。”
“那让我见见她也行啊!”庄母捂着心口,十分痛苦,“我昨晚梦见了沁妤,她来跟我告别,说……说她太痛了,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话一出,庄沁妤就见段嘉逸沉下了脸。
“梦里告别?真是无稽之谈!”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庄母见他如此无情,当即捏紧成拳,含泪控诉。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爸死后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可她懂事,从不跟我埋怨一句!”
“段嘉逸,我知道我们家配不上你!她为爱疯狂我这个做妈的除了心疼,也确实带了私心希望她幸福!”
“可你呢?欺她,辱她,轻贱她!”
庄母越说越愤怒:“三年前我是疯了才会任由她跑来找你,最后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场!”
都说母女连心,庄沁妤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心口像就被利器刺穿般难受。
她想哭,可眼眶除了涩得厉害,再流不出一滴泪。
她想拥抱庄母将她拉起,可除了穿透母亲的身体,她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妈……不是你的错,我在这,我就在这呢……”
段嘉逸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音里尽是嘲讽。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你女儿跟我毫无关系,找我要人,没有!”
庄沁妤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怒吼:“够了,段嘉逸!”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庄母也终于绝望,她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往外走去。
庄沁妤看着母亲苍白灰败的脸色,想要握住她的手,想要留在她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妈妈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若是知晓,她老人家又该怎么办啊……
随着庄母的远去,一阵强烈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庄沁妤拉离,硬生生扯回段嘉逸身边。
“不要,妈,你别走,你等等我啊……”
庄沁妤想要去追逐,却无数次被拉离回来,她跪下对着上天一遍遍祈求。
祈求上天能知道她错了,她不会再爱段嘉逸了,让她回妈妈身边吧!
可没用。
她还是被困在段嘉逸身边,逃不掉,离不开。
送走庄母后,管家看着脸色冷沉的段嘉逸开口。
“少爷,看庄夫人这意思,应该是不会再让庄小姐碍您的眼了,您为什么不把庄小姐的下落告诉她呢?”
段嘉逸冷冷的扫了管家一眼,转身上了楼。
书房里的书桌上,是安小琪特地放置的三个人合照。
段嘉逸凝视着照片上庄沁妤的笑容,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给助理打去了电话,收回了对庄沁妤消息的封锁。
然而,庄沁妤始终没有消息。
段氏集团。
助理站在一旁:“段总,要不要让人去查查庄小姐的去向?”
“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联系,不就是等着我去找?”
“做梦!”
庄沁妤定定看着段嘉逸脸上的讥讽,眼里悲哀肆虐。
实际上,在被段嘉逸送走后,她没有找过他一次。
哪怕濒死那天,她也独自忍受着癌症的折磨,悲凉地死在了远方。
庄沁妤不明白,她还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多少段嘉逸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才能刑满释放!
“咚咚!”
安小琪推开办公室门进来,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她走到段嘉逸身边:“不是说好今天要陪我去看海吗?你是不是要放我鸽子?”
段嘉逸温声否认:“没有,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傍晚的海边。
深蓝夜空和海水融成一色。
璀璨的烟火在半空绽放,五彩斑斓。
也晃得人眼眶酸涩。
庄沁妤不受控制的看向依偎在一起的段嘉逸和安小琪。
他记得答应安小琪的所有事,却将对自己说的承诺,全数抹去。
十六岁那年的生日,段嘉逸也给她放了这样一场盛大的焰火。
那时庄沁妤问:“以后你还会给别人放这样的焰火吗?”
段嘉逸郑重承诺:“不会,只给你一人。”
庄沁妤近乎自虐的看完了这一场烟火。
段嘉逸陪着安小琪回到安家后,被她带到了琴房。
安小琪坐落在黑白钢琴前,纤细的手指起落,弹出一串优美的乐声。
一曲结束,她笑看着段嘉逸:“记得吗?这是你向我表白时弹给我的曲子,我学会了,打算在婚礼那天送给我们的爱情。”
段嘉逸温柔注视着她:“当然记得。”
庄沁妤也记得,因为这首曲子,是她陪着段嘉逸练习的,从一开始的磕绊,到后面的熟稔,娴熟。
曾经,她也悄悄为段嘉逸学过钢琴。
那是大学的校庆晚会,庄沁妤和段嘉逸被班里的人推选出来,表演双人钢琴弹奏。
段嘉逸的钢琴是自小学起的,庄沁妤的技术差了很多。
为了能弥补差距,她没日没夜的练习,只希望不拖段嘉逸的后腿。
可到了登台那晚,表演的人,却从她变成了安小琪。
她到现在都记得段嘉逸的语气:“小琪刚学会钢琴,她需要这个惊艳众人的机会。”
于是他们一起登了台,双手联弹,郎才女貌,成为学校的金童玉女。
庄沁妤站在台下听完了整曲,在段嘉逸看来时,她抬起因为练习过度,颤抖不停的双手,慢慢鼓掌。
不被偏爱的人,注定被放弃。
庄沁妤从没有哪一刻,这般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
琴房,段嘉逸手指无意识的按下一串熟悉的音符,脑海中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庄沁妤练琴时的场景。
又看到她成功顺利完成曲目时,看向自己的喜悦笑容。
那时的她,脸颊白皙微红,看向自己的眼神明亮又渴求,爱意更是毫不掩饰。
“嘉逸,你在想什么?”
安小琪疑惑的声音打断了段嘉逸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有些仓皇,“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段嘉逸快步离去,却没去公司,反而驱车来到了庄家。
明明已经深夜,屋里还亮着灯。
庄沁妤看着熟悉的家,好想进去看一看。
但段嘉逸不迈脚,她就只能在外面无望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走出抹高大的身影。
是段父。
庄沁妤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段叔叔怎么会在自己家?
“滴滴!”
段嘉逸按响了车喇叭。
段父看过来,随后走进上了车:“你怎么过来了?”
段嘉逸定定看着他:“您不也在?”
段父一顿,另起话题:“沁妤的事你庄阿姨都告诉我了。不就是她喜欢你吗,也没做什么错事,你赶紧把人找回来。”
段嘉逸微微皱眉:“她明知我和小琪两情相悦,还喜欢我,这不算错?”
段父反问:“那她做了什么,破坏你和小琪的感情了吗?”
段嘉逸冷笑一声:“她应该庆幸没做什么,否则就不只是赶她出去这么简单了。”
“你!”段父脸色一变。
庄沁妤垂下的眼里尽是悲戚。
是啊,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错了。
若做了什么,段嘉逸可能连她母亲都不会放过吧?
段嘉逸脸上浮现一抹清晰可见的烦躁:“爸,错的人是庄沁妤,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质问我?”
“她去了哪儿,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段父眼里满是复杂。
许久后,他问:“你对沁妤,就没有一点喜欢?”
段嘉逸毫不犹豫:“喜欢那种女人,我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