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长公主待人平和公正,我们不同其他宫女勾心斗角般,从小长大的情分让我们如亲姐妹,互相打趣也是时常的事,只是我每次嘴欠,总会叫声姐姐。
皇上为长公主招了个驸马,长公主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而我叫姐姐这件事不知道何时被长公主知道。
晨浴时她叫众人出去,我正往门外踏出一只脚,长公主叫住了我:
「沉壶,给本宫散发。」
「是。」
我收回脚,在门外瞪大了眼的几人面前关上门。
长公主长发如墨,钗子取下的瞬间带着沉香地发散开来:
「沉壶,本宫怎么没听说过你与奘火她们是姊妹?」
我梳发的手一顿,「不过是从小一同长大,沉壶年岁又小些,这才叫着玩的。」
长公主哦了一声,拨弄着桌上刚取下的珠钗,「你几时生的?」
我顿了一下,「沉壶是辰时生的。」
「那你也叫本宫一声姐姐吧。」
我吓得手抖,立马抓着玉梳跪趴在地,「奴婢不敢。」
「怎么?你叫她们可以叫本宫不行?」
「长公主身份尊贵,怎能与我们这些卑贱的……」
啪的一声,刚取下的琉璃钗摔在我蒙汗的额前。
「本宫让你叫就叫!」
我心跳极快,不知是怕的还是其余,手里的玉梳捏得手疼,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的一瞬血液上涌,心脏像要飞出去般:
「姐……姐。」
明明只有两字,我却吐得如千万般难,直到最后一字落下,我后背一阵酥麻。
长公主迟迟没动静,隔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给本宫沐浴。」
我垂着头走到浴池边,长公主站在屏风后面,等我站立跟前才举起双臂,「愣着干什么?给本宫宽衣!」
「是。」
我双手抖得厉害,明明在之前两下便可脱下来的衣裳如今像打了结,热气熏得我双眼模糊,指尖不断误触长公主的玉体。
「沉壶,你现在是解衣服都解不明白了么?」
我惹长公主生气了!
我快速收回手,嗓音也开始打结,「沉壶去换冰衣进来。」
「冰衣换玉落,玉落换奘火,你们这换来换去的,换到水凉了,本宫还沐不沐浴了!」
我从未见过长公主发这么大的火,心里绞得难受,下意识跪趴在地。
下一瞬间,撕啦一声,原本在长公主身上的衣服落在我眼前,我稍一抬头,便能看见长公主白皙如玉的双腿。
「扶本宫过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落下,我拿着绸巾小心翼翼在长公主背上擦拭着。
明明都舍不得用力,那块如凝脂的肌肤还是红了起来。
室内无人说话,层层雾气裹着长公主的身子,如仙如嫡,让人看得不真实。
正擦到肩颈的时候,长公主未转身却抓住了我的手,声音低低问我,「沉壶,本宫给你换个名如何。」
我一时愣住,手上传来的湿热触感让我不知作何反应,只感觉灵魂一点点被抽空顺着胳膊往手背汇聚……
「长公主殿下,皇上来了。」
冰衣空灵的嗓音传进浴房,我刹地回神。
门外的几人被叫了进来一同给长公主擦拭换衣,长公主走后,我收拾镜台时,奘火一巴掌扇我背上:
「你干什么呢,给长公主做事还神游天外?」
我手一抖,玉梳差点掉地上,放好后讷讷道:「长公主刚才生我的气了。」
奘火一喜,其余三人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
我又把刚才长公主摸的那只手举在奘火眼前。
「但长公主刚才又摸了我的手。」
「……」
「你说,长公主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奘火的脸由晴转阴,阴阳怪气地呵呵一声不理我了,其他三人也继续做事,只是使的劲比刚才更重了。
今天奇怪得很,皇上竟然在长公主那一直待到午膳时分。
我们去膳食房一人端了一份菜,全都是由曾与我们一同进宫分配到事务处的宫女试食过的,我们站在门外等了半刻钟,等到试食的宫女没出现任何反应后,才会打开门将饭菜端给我们。
我接过来的是一道糖醋鱼,小宫女明眸皓齿对我笑了笑,「姐姐当今是长公主身边红人,羡煞我了。
「不知何时我也能去长公主身边伺候。」
我皱了皱眉,与等着我的奘火一同走了。
皇帝身边的秀公公看我们到了,急忙上来嘱咐:「长公主今天与皇上发了好大的火,你们五个待会可小心伺候着,千万多嘴,否则……」
秀公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们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屏息慢步进去。
层层珠帘拉开,奇怪的是,长公主与皇上未有秀公公说的那副发了大火的模样。
长公主怀里兜着个猫儿,皇帝坐在一旁撩起眼扫过我们五个。
就在我要把糖醋鱼放桌上时,长公主怀里的猫儿突然朝我飞扑过来,叼起鱼就跑。
「这猫倒是没规矩。」长公主和皇上入座,长公主朝皇上笑了笑,「不过长平今日正好不想吃鱼,长平记得皇兄也是一向不爱吃水中之物的,这倒省事了。」
皇上点点头,「长平倒是记得为兄的喜好,不枉一母同胞。」
长公主盛了一碗蛋羹,正要放皇上面前,秀公公急急忙忙走进来,声音尖锐又忐忑,「皇上,刚才那偷吃了糖醋鱼的小猫儿,死了!」
话音刚落,滚烫的瓷碗朝我额头砸来,我双腿一软立马跪地,嘴反复张开却一字未吐出。
我差点就害死长公主了……
额上的血混着蛋羹滴落,我却仿若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指尖的战栗让我越发清晰记得这件事,要是,要是长公主吃下我端去的糖醋鱼……
「混账东西!你与长公主一同长大,好大的胆子敢谋害长公主!」皇上怒火冲天一拍桌子,「苏桂秀!给朕……」
啪!
长公主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前狠狠扇我一巴掌,她声音颤抖怒不可遏,「沉壶,本宫待你如何好,你为何这样对我!」
见我不说话,长公主反手又是一巴掌,两巴掌下来,长公主向来娇嫩的手沾染污血抖颤着:「本宫的吃食向为谨慎繁杂,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会有如此手段,说!是谁指使你的?」
我刚嗫嚅下嘴,长公主喝道:「不说是吧!奘火玉落把她带下去杖责三十下!说出来为止!」
长公主掐着我的流满血迹的脸,盯着我咬牙切齿吩咐奘火和玉落,「你们若是念着昔日的姐妹情分手下留情,那就别怪本宫把你们驱逐出宫!」
驱逐出宫就代表着再也无法待在长公主身边,奘火玉落害怕极了连忙应是,把我拖了下去。
路过秀公公身边时,听见他好长一声叹息,「天命不可违……」
我还是硬生生挨下了那三十大板,并非我不知道谁做的手脚在膳食里下毒,我知道,长公主知道,皇上也知道。
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但即便如此,我一想到今天那道糖醋鱼和那只死相惨烈的猫,我就一阵阵后怕,什么时候连长公主自己的人里都出了叛徒。
万一若是没察觉到,今天长公主岂不是……
我不敢再想,连忙把脸埋进枕头里。
门吱呀一声,我以为是最擅医术的玉落进来了,张口便说:「玉落姐姐,你待会儿可轻点,衣服好像粘在肉上了。」
身后的脚步一顿,玉落不说话自顾自地给我剪开布料、上药,我也习惯了玉落的冷性子,十多年基本都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只是今天,玉落格外温柔,指尖柔柔地落下,还带着些战栗,膏药冰冰凉凉舒服得我哼了一声,我本想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可实在太困,眼皮乏力,沉沉睡去。
「沉壶?阿壶……」
谁在叫我?
身边浮浮沉沉,温热的水包裹住我的身体,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白雾一片,这才意识到我泡在浴池里。
这可是公主的浴池,我怎么会在这?
我很想思考这些问题,可脑袋像塞了糨糊,费不起劲。
「阿壶……」
一只光洁如玉的手从水中伸过缠住我,紧接着热气上涌,水声哗啦,寥寥烟雾中一具美如神祇的身体从水中站出。
手臂轻轻一勾,我便贴在神祇软腻的怀里。
她的指尖往后划去,浮出水面,如蛇般游走。
我懒懒抬眼隔着雾气看她。
看不清……
我喃喃出几个字,神祇欢喜极了,美得像魅惑的妖,她缓缓把下巴搭在我的颈间,侧着头黏腻着叹了一句,「阿壶……」
春夜的风带着些暖,缓缓吹过,抚向那片开得极盛的桃花。
春夜的风穿过桃林发出叹息,极其温柔的包裹住又放开,终究是把带着桃花的香气吹向了远方。
次日我醒时,还在为昨晚的梦愣神。
脸上一片燥热,仿佛那触感是真真实实的。
但后背的膏药和干净的衣裳告诉我,只不过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