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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乾元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谢厌霄一愣，随后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死了？”
    声音虽轻，却能清楚地听出话语中的不敢置信。
    宫人怯怯不言。
    良久，谢厌霄失笑起来：“她为了逃开朕，还真是狠得下心啊。”
    那笑容凄厉，吓得宫人跪倒一地。
    倏地，他喉头涌上股腥甜，呕出一大口血，悉数在红梅画中晕染开！
    “皇上！”宫人脸色惊变，一拥而上。
    谢厌霄却失力跌坐在龙椅上，带笑低喃着：“宋幼梨，你死了好……”
    谢厌霄那日吐血后便陷入了昏迷。
    整整六日，他吐血不止，高烧不退。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句话，换了数个人去听，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昭昭，昭昭……”
    他一直在叫宋幼梨的名字。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大谢都城满是风雨欲来。
    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地摇着头，皇宫内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第七日，宋幼梨的头七之日。
    谢厌霄却醒了过来。
    宫人几乎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谢厌霄脸色惨白地撑起身体：“她呢？”
    宫人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避开了他的视线，小声回道。
    “皇后娘娘……现在在凤藻宫，明日葬入皇陵。”
    谢厌霄脱力地倒了回去，吓得宫人又是魂飞魄散：“皇上——”
    谢厌霄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摆驾凤藻宫。”
    宫人想劝阻，但触及谢厌霄铁青的脸色，还是闭嘴了。
    凤藻宫。
    谢厌霄一下龙撵，身形便是一晃。
    昔日熟悉的宫殿入目都是白色。
    缓步踱入，再没有那个在宫门口跪着迎接他的人影了……
    谢厌霄心脏似被火炙烤着，当年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他都没有过畏惧。
    可现在，他却不敢踏入殿里。
    身后的宫人担忧地上前一步：“皇上，您龙体欠安，还是回去歇着吧。”
    谢厌霄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他像个抽去魂魄的木偶，麻木地一步步走进了前殿。
    宋幼梨穿着皇后的礼服，脸上一片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
    守在灵前的宫女纷纷俯身行礼：“请皇上安。”
    谢厌霄随意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很快，前殿内就只剩下他和宋幼梨了。
    谢厌霄在宋幼梨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皇后，我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着了。”
    可当年在王府，他们却总是很喜欢单独呆在一起。
    宋幼梨看书，他躺在一旁小睡；
    宋幼梨抚琴，他在树下舞剑。
    而在他登上皇位后，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周围总是围着众多的宫女内侍，她不再称呼他“霄哥哥”，也不再调皮地偷偷在他看书时捂住他的眼睛。
    她是最得体的皇后，再也不是当年的宋昭昭。
    她越来越不爱笑，张口“臣妾”闭口“皇上”。
    谢厌霄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宠爱乌兰绮——因为她像极了初识的宋幼梨。
    那个还没有被宫规抹杀的宋幼梨。
    谢厌霄捂住眼，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皇后，你就是这么报复朕的吗？”
    “朕当年接近你，的确存了利用你的意思，可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你的感情就已经变了。”
    “或许是你第一次含羞叫我‘霄哥哥’的时候吧。”
    “你恨朕杀了你父亲，朕作为皇上绝不后悔，可作为霄哥哥却错了。”
    “昭昭，我错了……”
    谢厌霄眼前一片晕眩，鲜血一口接一口地涌出。
    像极了宋幼梨辞世的样子。
    “昭昭，霄哥哥错了……是我亲手将那个爱笑爱闹的你抹杀了，又在别人身上找你以前的影子。”
    “我真的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人……”
    谢厌霄眼前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摸到宋幼梨的手，紧紧扣在手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谢厌霄缓缓在宋幼梨身侧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昭昭，我来寻你了，黄泉路上，莫要躲我……”

    天寰二十一年，宋府。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白梅香味。
    宋幼梨意识昏沉，好像陷在了一个光怪宋离的梦里。
    直到房门被推开，霄风袭来。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你忘了老大人说今日要带你进宫呢。”
    宋幼梨嘟囔了一声：“云枝别闹。”
    下一刻，意识陡然清明了起来。
    姑娘？老大人？
    宋幼梨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摇着她身体的人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云枝。
    只是她竟然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样子。
    宋幼梨心头剧震，这是怎么回事？
    云枝被宋幼梨盯得后背发毛：“姑娘，你怎么了，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幼梨头还有些晕沉，她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瞧着云枝的脸。
    “云枝，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云枝与她同岁，如今应当是二十有三，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云枝撒娇地嘟起嘴：“姑娘，你睡糊涂了吗，奴婢才十五岁，本来就年轻啊。”
    宋幼梨的头顿时似要开裂般疼。
    怎么会这样？
    云枝已经拿着衣服过来了，“姑娘，您今日要随老大人进宫，还是要穿得贵重点，奴婢觉得这件水红色的好看……”
    宋幼梨越听越心惊，不由得打断：“云枝，现在是哪一年？”
    云枝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上前来摸她的额头。
    见宋幼梨没有高烧的迹象，方惴惴不安地道：“姑娘，现在是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啊。”
    宋幼梨脸色唰地白了。
    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还未与谢厌霄相识的时候？
    到底是她现在在梦里，还是与谢厌霄的那七年才是做梦？
    云枝见宋幼梨胸口不断起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说话，不由得十分担心。
    “姑娘，你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等一下。”宋幼梨叫住云枝，满脑子都是茫然。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休息好，你去跟父亲说一声，就说今日我不随他进宫了。”
    如果她真的是重生，那这辈子她再也不要与谢厌霄有任何牵扯了。
    而上辈子，她正是今日遇到的谢厌霄！
    少年折梅相送，她芳心暗动……
    却是谢厌霄精心设计的相遇！
    宋幼梨听着云枝离去的脚步声，慢慢倒回了床上。
    思绪万分，宋幼梨累极，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被云枝轻轻唤醒：“姑娘，姑娘？”
    宋幼梨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枝替她换着衣服：“已经中午了，老大人已经从宫中回来了。”
    想到前世惨死的父亲，宋幼梨心口一痛。
    “快些替我梳洗，我要去给父亲请安。”
    老天爷开恩，让她还有机会再在父亲膝下尽孝。
    那她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云枝手脚麻利地替宋幼梨换好了衣服，又梳好发髻。
    宋幼梨连手炉都没来得及拿就往前厅跑去。
    刚入前厅，就见到那清瘦的身影。
    宋幼梨双眼不由得湿润，缓缓跪下，一语双关道。
    “父亲，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给您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