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再次回到包厢时。
屋中一对亲密挽手的男女忽地松开了手。
光线昏暗，气氛暧昧，不得不说，酒吧的确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只是，这位偷情的男当事人——
是她的男朋友。
顾瑾掩住眼底的嘲讽，装作没看见，走回原位。
高泽见她回来，瞬间迎了上来，关心问道：“怎么去了卫生间那么久？”
顾瑾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语气懒散，“走错了包厢，多绕了圈路。”
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高泽只得讪讪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
顾瑾是谁，现如今宋氏集团唯一的千金大小姐，高泽配她，简直是高攀了一大截，原本圈里就传出了不少传言，说是高泽伏低做小，适当装瞎，才能留在顾瑾身边到今天。
现在一看，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今天是顾瑾的生日，朋友们看破不说透，都没去触霉头，为了缓解场上的尴尬气氛，便吵闹着说要玩冒险牌。
最终，亲吻牌被高泽抽到。
众人起哄，高泽颇不好意思，半推半就坐到了她身边。
下意识地，顾瑾向后靠了靠，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另一位偷情主人公苏楠那张气得发绿的脸。
她觉得好笑，也没再动弹。
周围的欢呼声越来越大，男人俯身弯腰，距离也越来越近。
倏地——
在吻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包厢的门被服务生从外面推开，瞬间，屋内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停了下声音，转头去看。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气质斐然。
“宋总，我们总裁在外等您。”
顾瑾眉梢微微一挑。
“你们总裁，哪位？”
“纪云绯，周总。”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内寂静无声。
女人推开门走出去后，还留在原地的高泽脸明显变黑，仍努力面不改色和众人解释，“只是生意上的事，都别瞎猜了。”
他的话明显没什么威慑力。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意味深长。
……
八月京都的夜清冷，冒着丝丝的雨。
顾瑾走到酒吧的大门口，便看到了廊檐下负手而站的男人。
廊檐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身形笔直挺拔，穿着精良高定的西装套装，手腕的腕表闪烁，面容英挺，整个人散发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笑了笑，懒洋洋打招呼。
“周总，别来无恙。”
纪云绯咬着烟，半撩起眼皮，在她身上从上至下扫了一遍，吐出团烟雾，语气意味不明：“还真是野久了，连家也不知道回？”
“……”
空气凝滞两秒。
顾瑾扯了扯嘴角。
“纪云绯，你少拿这种语气恶心我。”她毫不客气反讽，“咱俩都离婚多久了，我就算是野出天也碍不着您的事儿，装深情，有意思吗？”
眼前这人，是与她有着三年婚姻的丈夫。
不对。
是前夫。
只不过，结婚三年，她和纪云绯真正见面包括上床的次数，恐怕还没他今天戴的那块手表上的钻多。
她跟纪云绯，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
离婚也不意外，毕竟双方都没感情。
甚至连床上的感情都没有。
——这是顾瑾和他离婚时的原话。
“所以和我离婚，就找了这么个接盘的？”纪云绯面上情绪不显，掸了掸烟灰，“我不过出国几个月，竟然不知你的眼光变得这么差了。”
顾瑾一愣，没懂他的话。
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便看到了二楼某个包厢中隐约露出的男女交缠身形。
居然这么急不可耐，她前脚刚走，后脚两人就热火朝天干上了。
啧。
“周总说错了。”
顾瑾缓缓收回视线，唇角溢出丝笑来，扯住他的领带在手上缠了两圈，迫使男人凑近些，在他耳边低声，“不是变得这么差，而是——”
“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差。”
纪云绯听她伶牙俐齿，漫不经心轻哂了声，悠悠说：“你只剩下六个小时的时间，如果都要用在拌嘴上，我倒也并不介意，乐意奉陪。”
烟喷洒在顾瑾脸上，他暗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让顾瑾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得不说，纪云绯这人长着一双深情眼。
一双会骗人的深情眼。
顾瑾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撤离回来，稳了稳心神，问：“什么意思？”
“这就要问你了。”纪云绯说。
两人结婚时是隐婚，除了双方家长外无人知情，现在虽然离了婚，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便仍维持出一副正常夫妻的模样，无条件、无期限帮对方演戏，只要对方需要。
这就是纪云绯答应离婚时给出的条件。
而纪云绯今天刚下飞机，就收到了老太太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这位“老佛爷”不知从哪知道了今天是顾瑾的生日，硬是要他带顾瑾回老宅吃饭。还特意叮嘱，辞辞不回来，他一辈子也就不用回来了。
“能不去吗？”顾瑾变了个音调，很是委屈。
“能。”纪云绯似笑非笑，“以后你也别有用到我的时候。”
“……”
顾瑾无奈深吸口气。
加上补妆的时间，她总共就在车里闭着眼休息了三个小时，纪云绯倒是一分钟都没阖眼，不过顾瑾并不同情他。
像这种纵横商业多年的老狐狸，睡眠少是很正常的。
因为心眼太多，压得睡不着。
中午十点左右，两人到了周宅的大院。
顾瑾踩在软塌塌的地毯上，困倦来袭，但还是等着纪云绯停好车后，才一同进去。
经两侧女佣将门一打开，顾瑾的手腕就自然挽上了他的手臂，如行云流水般，脸上扬起了官方式微笑。
然后，朝着主桌的老夫人道：“奶奶，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都没顾得上回来看您，您没生我的气吧？”
顾瑾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利用这张脸，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娇撒的恰到好处。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老太太对这个乖巧又会来事的孙媳妇自然喜欢，笑着让她来自己身边，“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心疼你还来不及。”
“你这丫头啊，总是报喜不报忧，要不是小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纪云绯这小子去国外出差了四五个月都没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得多孤单？”
孤单？
是挺孤单的，孤单地换了三个男朋友。
顾瑾脸上一副盈盈弱弱模样，还附和着说她都理解。
算是把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形象给立住了。
纪云绯见不得她这做派，轻屑一声。
一边纪云绯的妹妹周灿倒是从她进门起就开始打量着，尤其是见顾瑾跑到老太太身边后，脸色更是不善，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截住她问。
“嫂子，你……这身旗袍是在哪买的？”
旗袍？
提问得太过突然，还不等顾瑾反应，保姆便替她回答了。
“小姐您忘了吗？这是当年太太嫁过来时老夫人给做的呀，小姐您不是也有一条吗？”
“那也就是说市面上再见不到这样式的旗袍了？”
保姆应：“那是当然了，小姐，这旗袍料子特殊，可不是谁想有就有的。”
“嘶……”周灿当然知道，却故意眉头皱得更深，意味深长将话拖长：“那不对啊，我昨晚看见嫂子了，就穿着这件衣服，好像……好像和一个男人手挽着手在安化路那条街上，可亲密了，我都没敢认。”
此话一出，顾瑾嘴角的笑微微僵住。
这条路，正是昨晚她和高泽前往酒吧的路。
“你是不是看错了？”老太太疑惑。
周灿笃定，“没有，这件旗袍样式这么特殊，我怎么会看错？”
气氛一时间僵硬。
周灿笑里藏刀的眼神加深，像是揭穿了她什么秘密一样。
“你没看错。”
顾瑾嫣然一笑，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昨晚我去机场接的你哥，经过那条街时我们顺便下车买了点东西，灿灿，倒是你，怎么见了我们也没打声招呼？倒是现在突然想起问我这事来了。”
她将话题慢悠悠抛给了对方。
周灿神情古怪，最后嗫喏说了句：“哦……离得太远，我不敢认，怕认错人。”
老太太不满：“瞧瞧你，见你嫂子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上来就胡乱问一通，怎么回事？”
周灿将头低得更甚，声音也弱了。
“对不起，嫂子。”
自从嫁到周家，这位小姑子一直对她是这种态度，各种挑刺找麻烦。
顾瑾早已百毒不侵。
“误会而已，我当然不会怪你了。”
她佯装着大气收回视线，只是唇间那一丝胜利的弧度还未来得及收敛，便恰好和纪云绯撞上视线，顾瑾毫不客气地朝他眨了眨眼。
纪云绯将她这幅幼稚模样尽收眼中，面无表情扯了扯唇。
这顿饭最后以老太太催着生孩子为结束话题，纪云绯则游刃有余地将她搬出来做挡箭牌，“具体，还要看辞辞是否愿意。”
顾瑾插着蛋糕蜡烛的手一顿，反应过后面不改色，跟着他的话笑道：“奶奶，还太早了，我还想再多玩几年呢。”
老太太自然不会强迫她，只得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
听着众人谈论起别的，不知怎的，顾瑾视线有些失焦。
低下头，轻眨了几下眼，才终于闭上了眼。
其实。
哪怕他们现在没离婚，纪云绯也绝对不会和她有孩子，更不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因为他心中还有个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这是顾瑾还没离婚时就知道的。
他们婚后虽不算有多甜蜜，日子倒也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偶然一次，两人的别墅二楼杂物间有个一直没被开过的箱子，被管家收拾瞧见了，问她应该怎么处理。
顾瑾也没多想，打开箱子，那些尘封的照片重现天光。
照片中少年时期的纪云绯怀中搂着个女孩，女孩笑靥如花，垂耳短发，一身漂亮的碎花裙。
纪云绯脸上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不过因为过于温柔，竟然让她险些认为这不是纪云绯。
在这一刻，顾瑾忽然明白了纪云绯这种连她穿什么都不会管的人，为什么会一直夸她短发好看。
这三年很多疑惑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于是，顾瑾毅然决然提出了离婚。
如她所言，她看男人的眼光的确很差，一直这么差。
……
顾瑾缓缓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一旁的纪云绯扫了她一眼，状似无意淡淡开口问：“许的什么愿？”
顾瑾转头，用口型给他对了几个字。
老夫人还在一旁笑夫妻俩甜蜜，要说情趣悄悄话。
但纪云绯看出来了，她说的是——
“死渣男，祝你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