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阮思晴安静地走回教室
沈哲拿了一瓶豆奶放在她桌上,扶了扶眼镜说:“刚刚对不起,他们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阮思晴看着桌上的豆奶,思绪又飘回那个下雨天。
她被困在教室,是沈哲把他仅有的一把伞留给了她。
因此她总是无法对沈哲说什么重话,对她好的人很少很少,其实她很珍惜沈哲这个朋友。
但也只是朋友了。
她把豆奶推了回去,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大家都觉得好笑的才是玩笑。”
而这种冒犯别人的绝对不是。
沈哲似乎没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眉心蹙了蹙,眼底闪过几分戾气。
阮思晴其实是在变相拒绝他。
餐桌上江阳泽他们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她不高兴,想要撇清她和他的关系。
看来确实太惯着她了。
他好吃好喝,事事为她着想,付出了这么多,她却连一句轻飘飘的玩笑都不想和他挂钩。
江阳泽说的对,拿下这种软糯没什么主见的女孩,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就好,谅她也不敢反抗。
“以后不会了。”
沈哲牵起嘴角对阮思晴笑了笑,阮思晴却莫名觉得他这个笑有些令人不适。
就像是温和老实的面具被人撕下一角,让人看清里面的腐败。
“真的不喝吗?”沈哲伸手晃了晃那瓶豆奶,哄她,“很好喝的。”
阮思晴还是摇头。
【呵呵,她才不爱喝这玩意。】
这会,傅砚顷刚好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他轻描淡写的扫过两人,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头上的小狗却哼哼唧唧的。
【这沈什么哲的真烦,哥好想一脚把他踹飞,直接踹到外太空,然后哥成功上位,美美做我宝贝的同桌,天天和宝贴贴。】
【对了,还要天天给我宝带核桃酸奶,不知道吧,她最爱喝这口了,这是哥和她的秘密。(狗狗得意)(戴上小墨镜)】
阮思晴愣了愣。
她已经对傅砚顷的疯言疯语有些麻木了,但是对这里面透出的信息很疑惑。
傅砚顷怎么知道她喜欢喝核桃酸奶的?
这本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约莫是从上学期开始,她的桌肚里时不时会出现几盒酸奶。
开始时,她还以为是谁放错了。
拿到班级问了一遭,却无人认领。
出于谨慎,她并没有喝那盒酸奶,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在桌肚里发现新的一盒。
还有一张便签——
“请你喝的,别怕。”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鬼画桃符。
阮思晴忍了几天。
终于在酸奶快过期的前一天爆发了,连着把两盒酸奶都炫完了,连瓶盖都舔得干干净净。
要是真有毒她也就认了。
最后她也用实践证明,那就是普通的酸奶,她很喜欢的味道。
后来沈哲在她桌上留下了那把雨伞,她还猜是沈哲偷偷送的酸奶。
直到刚刚听到傅砚顷的心声。
难道……
一直以来都是傅砚顷在往她桌肚里塞酸奶?
阮思晴歪了歪脑袋,目光忍不住追着傅砚顷的背影。
太奇怪了。
“你在看傅砚顷?”
耳边忽然响起沈哲压低的声音。
阮思晴回过神来,看着沈哲阴沉的脸,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沈哲咬着牙,声音隐隐含怒:“他很帅吧,你喜欢他?”
阮思晴很想说,这不关你的事。
但是在看见沈哲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色后,她果断选择了沉默。
沉默地翻开桌上的习题册,开始做题。
豆奶瓶被捏得死紧,沈哲寒着脸,压下心中的怒气。
他觉得阮思晴真是个水性杨花的白眼狼。
自己对她那么好,而傅砚顷才转来几天,她的魂就这么被勾走了?
看来真的该给她个好好教训了。
*
放学铃响起。
这天沈哲好像确实生气了,下午都没跟阮思晴说过话,放学也是不打招呼地直接和江阳泽他们走了。
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阮思晴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她最开始对沈哲的感激好像很早就被他后面过度的行为给磋磨掉了。
现在这样也好。
反正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朋友。
走出校门,藏青色的天边蔓着火烧云,鱼鳞状的流云慢慢穿梭着。
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结伴而行,三三两两地挽着手臂,欢声笑语,即使是苦大仇深地吐槽作业老师,也是朝气生机的。
更幸福的,还有家长拿着车钥匙站在身后,脸上是淡淡的宠溺的笑。
阮思晴安静地垂下眼,翻出书包里的耳机正要带上。
忽地,那道熟悉干净的声线闯入她的灰色世界。
【蜗牛慢慢地爬哦。】
【我在静静地看啊。】
她的动作顿住,鼻尖莫名泛酸。
丝缕微风吹进她的心,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傅砚顷在她背后四步的距离,晃晃悠悠地骑着山地车,弓着背,挺拔的背脊顶着校服,青涩又独特。
他显然一直注视着她,所以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地撞上。
都手足无措,无可逃遁。
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下隐约可见葱白的指尖不安地蜷成一团,阮思晴眨了眨眼,慢慢转回头。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迈着步子向前走。
只是那耳机线到底是没有挂到耳朵上。
只是她白得剔透的脸颊,被黄昏温柔的日光映得有些红。
傅砚顷在原地顿了一会。
他握住车把,长腿支着地,深邃俊朗的五官被渐渐沉落的阳光镀上一层淡金,漆黑的眸仿佛也揉了金色阳光般,星星点点的亮。
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蹬了蹬地,踏上脚板,追上那道娇小可爱的背影。
同时,内心开始发疯:
【妈啊啊啊啊,她回头看我了,她是不是也暗恋哥?】
【哼哼,哥这该死的魅力!简直无处安放,哥就是芳心纵火犯!】
【好啊,今天也是护花使者深情骑士英俊王子送公主回家的一天(嘴叼玫瑰)(帅得批爆)】
傅砚顷长腿支着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几步前乖巧站在斑马线的女孩。
女孩穿着宽大松垮的蓝白校服,扎着低马尾,小小的一团,安静地垂着眼,自然卷翘的睫毛像是两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搔得傅砚顷心痒。
他一直觉得阮思晴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想从角落里把她揪出来,摸一摸她柔顺的毛发,揉一揉她软糯的肚皮。
此刻接收到傅砚顷心声的阮思晴:……
妈妈,这里好像有变态啊。
绿灯亮起,阮思晴随着人流涌到斑马线的另一端。
而那个陪伴她一路的声音却留在了原地。
傅砚顷其实很喜欢这个十字路口,他常常停在这里,看着阮思晴背着天蓝色的书包走进小区里狭窄的入口。
这是他送她回家的最后一个环节。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看不见,傅砚顷才调转车头,往另一边骑去。
他家和阮思晴住的地方很近,只挨了两条街。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何时才能碰到这片云呢?
女孩娇小的背影没入入口,蓝色的书包越来越暗。
这是一栋坐落在一环路最繁华街道上的老旧居民楼。
它叫作八四小区,有60余年的历史,这些老房子拆不了只能改造。
前不久就刚刚翻新,声势浩大,拆围搭绿,整治院落,将灰败破裂的城墙粉刷成统一的红灰色彩。
乍一看,还有模有样,然而只有真正住在里面的人才会知道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昏暗的楼梯间里,常年失修的声控灯布满了蜘蛛网,潮湿和垃圾的腐臭味道弥漫着。
老建筑的楼梯高度一般比新建筑的高一点,阮思晴一层一层地拾着。
走到四楼,手慢吞吞地摸进兜里,摸到那把冰凉的钥匙。
最后一道阳光落下,穿过不规则的墙面缝隙,掠过少女白皙的脸。
漂亮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回到家的喜悦,甚至可以说她的脸色比手心里的铜铁还要冷。
“哟,拖油瓶回来了。”
刚推开门,女人刻薄尖利的声音便响起。
阮思晴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酒味。
胡燕总是喜欢在得闲的时候酗酒,似乎只要醉了,就能甩掉她这个拖油瓶,自在地过梦里她所向往的生活,不用再面对现实里的一地鸡毛。
阮思晴低垂着脸,把书包放在窗边的小床上,开始收拾地上的酒瓶,有些被胡燕摔碎了,不太好处理。
胡燕斜躺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忽而嗤笑出声。
“还有一年,老娘再养你一年就解脱了。”
女孩没有出声,乌黑的马尾柔顺的搭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脸,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明亮的鹿眼,配上精致秀挺的鼻和小巧的嘴巴,清纯又美好。
她半蹲在一片昏暗混乱中,像是加了柔光滤镜般,让人不由心生几分怜爱。
“你这长相,倒是随了几分你那死人爹,”胡燕的眼神亮了几分,唇角勾起兴味的笑,“你们学校有不少男生追你吧。”
呲。
指尖的刺痛连着脑海中傅砚顷那双清冷狭长却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一同洒在阮思晴本该麻木的心上。
真奇怪。
她怎么会忽然想到他?
胡燕见她这般神态,猛地直直坐了起来,将手中的啤酒瓶扬手一摔,神经质地冲在阮思晴跟前,伸手去扯她的头发。
“你有喜欢的人呢是不是?你在学校有喜欢的男生了?”
她的瞳孔睁大,死死地盯着阮思晴,狰狞得吓人。
阮思晴却像是习惯了一般,轻轻地摇头,神情依旧是淡定安静的,和胡燕的歇斯底里形成了强烈反差。
却鲜少有人知道,静默的死水也可以是崩溃的。
胡燕看着这样的她,表情空白一滞,心脏钝痛。
她松开了阮思晴的头发,多好看呀,又黑又密的。
其实她说错了,阮思晴的长相更随她。
看见她,有时候她总会想起曾经年轻貌美的自己。
胡燕趴在了阮思晴的肩上,滚大的泪珠浸湿少女单薄的校服,她用双臂紧紧箍住了阮思晴纤细的脖颈。
在她耳边不断喃喃道:“想想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啊。”
“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妈妈……”
可不是你想赶我走的吗?
阮思晴仰脸,麻木安静地看着黢黑破裂的天花板。
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静静地流着殷红的血,落在地上,抑或是淌进眼里,都无人在意。
阮思晴也曾想过,就让它流尽流干最后留下一具枯死的躯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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