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知还以为靳肆言回来肯定要埋怨她一番,毕竟在这种年代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却没想到这个糙汉子竟然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反而在关心自己受伤的问题。
许南知心里闪过一丝感动,听到靳肆言打算借车带她去镇卫生所,连忙解释道:“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是在春琴身上染的,我没有受伤,别担心。”
许南知声音糯糯的开口,眼睛一眯,就弯出一道笑来。
听到小媳妇没受伤,靳肆言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终于得以平复。
他小心翼翼的把媳妇放在地上,这才板着脸朝许南知教训道:“记着,以后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女人家家的,不许冲在前面。”
“嗯。”许南知点了点头,她看向靳肆言,太阳照在他精瘦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光。
另一边,老三徐永俊正指着鼻子数落给自己丢脸的牛春琴。
“臭娘们,你怎么能打二嫂?把我二哥放在眼里了吗?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看看你,胖的跟猪一样,腰那么粗,人家二嫂那么瘦,哪是你的对手?人家刚嫁过来两天你就开始得瑟?是不是两天没揍你就皮痒?”
牛春琴一脸委屈的看向自家男人,指着自己满脸的伤,连声音都颤抖了:“是二嫂打的我,我才是那个受害者。不信你问妈。”
说完牛春琴抬头看向了婆婆。
李爱花看着自家院墙外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觉得自己彻底丢人了,身为一个妇女主任,连自己家里的事都管不好,以后还怎么在村里那些女人堆里立威?甚至于她都听到人群里有人在笑话她这个妇女主任了。
李爱花黑着脸把儿子儿媳喊回里屋,干脆关起门来骂。
许南知就是第一位受害者。
李爱花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对自己儿子说:“明天就把你媳妇原封不动的送回去,让他们家把那三百块钱给我还回来。连儿子都生不了,整天让村里人看笑话,今天还把弟媳给打了,是不是明天就该打我这把老骨头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李爱花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她看向二儿子,知道靳肆言从来没违背过她的意愿,况且,她早就给儿子物色好了新媳妇,是下乡的女知青,人长的漂亮,听说家里还有点关系。
靳肆言知道母亲不待见自己的小媳妇,以前说这些的时候他都是打岔岔过去,可今天不太一样,母亲一定是气坏了才当众说这话,靳肆言挠了挠头,在想该如何替许南知辩解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的小媳妇先开口了。
许南知站出来,声音温柔,却铿锵有力。
“今天这事,全由牛春琴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引起,在没有证据之前,她这就是赤裸裸的造谣,因为她嘴贱,所以我打了她,这是她应得的。而且妈说了,打死打残都算她的。”
李爱花脸色一抽:“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徐妮抱着作业本探出脑袋:“我作证,妈确实说过这话。”刚说完被李爱花一瞪,小丫头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许南知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况且,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生不出孩子?就算真的生不出,又凭什么认定是我生不出?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就能生。”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连空气都沉默了。
“你......你的意思二哥生不出吗?妈,我看这女人真留不得了!”牛春琴第一个激动的跳出来,却被徐永俊一脚又踢了回去,牛爱花腿上吃了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生怕徐永俊压着她打一顿,连忙捂住了嘴退到自家男人身后。
居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李爱花气的抬起手,一巴掌就要甩在许南知脸上。
关键时刻,靳肆言拦在许南知面前,脸上一喜,冲着众人道:“清韵说的对,明天我们就去县医院做检查。”
要检查出是自己的问题,那以后就没人再敢逼走他的小媳妇了!
靳肆言已经想好了,不管查出是谁的问题,他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因为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这件事敲定以后,当天晚上靳肆言和许南知两口子早早就睡下了,从村里到县城还有三四十里路,到了医院还要排号,所以明早天一亮就得走,等做完检查,靳肆言还想带着媳妇在城里好好逛一逛,再给她扯些布料,做两身好看的衣裳。
这边许南知两口子屋里的灯已经黑了,主屋李爱花屋里的灯却还亮着。
这时候,李爱花正坐在煤油灯下给老大纳鞋底,老大徐永国今年已经三十好几,马上就四十打头的人了,连个家都还没成,她这当娘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从上个月开始就托隔壁李婶给儿子找个结婚对象。
前两天李婶跑来跟她说有些眉目了,对方是下水村的女子,隔的不远,也是三十好几的年纪了,但是性格太泼辣,所以一直没说出去,听说有口子了,那家人正欢天喜地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呢。
李爱花想着得给儿子做鞋做新衣裳,过两天抽个空带过去相个亲,等大儿子得婚事落了地,她的一桩心事就全了了。
月上柳梢,村庄里一阵静谧,只能听见几声昆虫的啼鸣。
身边的糙汉子正在打响震天的呼噜,此起彼伏的,像轰隆隆的火车一样聒噪。
许南知抱着耳朵转过身去睡,她闭上眼睛想装睡,可靳肆言的呼噜声一阵响过一阵,许南知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叹了口气,趴在床沿边默默瞧着窗外的月亮,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像水波里闪耀的碎光,把许南知的心事一层层激起。
虽然不能生育这事她觉得没什么,可这毕竟是思想封建的七十年代,村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她现在占了原主的身子,万一明天去检查出来,真的是她不能生育,那......她又要如何面对?
这原主什么都没给她留下,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万一真的是她生不出孩子,那岂不是会被徐家人像丢垃圾一样扫地出门?她没钱没票没粮食,离开这里,又能去投靠谁呢?
不过,许南知忽然想起来这检查是靳肆言提出要做的,而且还是兴高采烈的。
他难道就不怕是他不能?
这年代,男人不能生育传出去可比女人丢脸多了。
这一晚上,许南知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事情,她觉得如果自己一直呆在家里当小媳妇,那伸手向上的日子实在太被动了,必须想个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许南知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而靳肆言早已收拾妥帖,整装待发。
“醒了就快起吧,咱们还要赶路呢。”靳肆言朝许南知看了一眼,示意她起床。
许南知却有些尴尬,这男人站在这里,她怎么好意思穿衣服啊?
靳肆言看出来她的小心思,于是皱了皱眉,大着嗓门催促道:“赶紧穿吧,一会就不早了,都睡在一起好多天了,你早被我看光了。”
磨磨蹭蹭了好半天,许南知终于穿好衣服,洗漱之后,两个人带了点干粮便上了路。
县城离得远,靳肆言本来想借个自行车驮着小媳妇去,可村支部的自行车刚被借出去,要明天才能还回来。
靳肆言只好用自家的牛车拉着媳妇去城里。
许南知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而且清晨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不像高楼大厦里污染的那么严重,靳肆言在路边摘了一把野花递给许南知,这一路上,她就捧着那把野花坐在牛车上四处张望,不断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山里早晨的雾气大,靳肆言怕她冷,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许南知身上,许南知却发现靳肆言的外衣上面磨坏了好几处破洞,心里还在盘算有空了要不要帮他补一补,可转眼又一想,以前自己的衣服烂了破了就直接丢掉重买了,她又哪会补什么衣服?
路过一片油菜地,许南知看到黄澄澄的油菜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这一举动却被靳肆言看进眼里,他自觉油菜花没什么看头,小媳妇一直盯着那里,怕是想进去方便一下。
于是,靳肆言二话不说便把许南知从牛车上抱下来,指了指那片油菜地道:“去吧,我给你把风。”
许南知一脸懵的瞧了瞧靳肆言,但还是忍不住冲进了油菜地里,一阵微风吹过,整片油菜花跟着风的轨迹轻轻晃动,金黄色的花海,让人流连忘返。
许南知想,她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忽然,一道痛苦的惨叫隐隐传来,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叫声,许南知没有思考,猫着身子朝那道声音靠近过去。
许南知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正穿衣裳要走,而一个女人被撕光了衣裳躺在油菜地里,看起来悲痛欲绝,再看地上的一滩污秽,许南知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拦住了要走的男人。
“不许走,你毁了这姑娘清白,我要把你送到武装部去。”
“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乐意我乐意,干你屁事?我不打女人,你滚一边去,别挡老子的道。”那男人一把推开许南知就要走,却再次被许南知拦下,二人很快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这片油菜地像迷宫一样,那男人见许南知有两把刷子,便打算绕去背后搞偷袭。
身后一道黑影缓缓袭进,背脊微凉间,一股不好的直觉涌上心头,许南知双肘猛地后击,同时腿部发力,转身的同时,一脚踹向对方的裆部......
一阵惨叫传出,把望风的靳肆言吓得不轻,意识到出事了,他急急忙忙跳下地畔,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黄色的花海里。
等找到许南知的时候,她正打算扭送那个男人去武装部,靳肆言了解情况后,除了惊讶自己这个娇俏小媳妇的一身好武力外,第一件事还是责怪许南知为什么不先等他来了解决,这么贸然冲上去,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许南知无奈解释:“当时情况危机,不出手这小子就要跑,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不管。”
二人要走的时候,那女人披着衣服追了上来,忽然瞪着眼睛拦在许南知的面前,指着她骂道。
“你放开我铁牛哥哥,我是自愿的,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