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阮云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攥了攥发麻的手:“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墨少玄声音依旧冷淡:“离职协议之后会寄给你,如果有问题,会有专人和你聊。”
话落,就挂断了电话。
嘟声震耳欲聋,却盖不住墨少玄公事公办的冷漠和疏离。
窗外,徐徐细雨朦胧了视线。
阮云夏就这么在墨少玄的别墅里坐了整整一天,久到浑身僵硬,泛起酸麻胀痛,都没有动作。
墨少玄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开灯的一瞬,他就看到沙发上的阮云夏。
墨少玄下意识的皱起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男人不悦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阮云夏后知后觉的转头看他,一天没说话的嗓子沙哑至极。
“那我该在哪儿?”
“或者说,你想我在哪儿?”
一再被质问,墨少玄脸色冷沉了下来:“阮云夏,这儿不是你耍脾气的地方?”
阮云夏呼吸顿了顿,喉舌泛苦。
她哪敢耍脾气啊!
十二年。
从十八岁陪他一起在娱乐圈打拼,到如今三十而立。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自己一再退让!
想到这儿,阮云夏只觉得胃里传来阵阵绞痛,连带着心脏也跟着发闷。
她按了按胸口,尽量压抑着疼:“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一句话,因为疼说的断断续续。
墨少玄却像看不见她的难受般,漠然开口:“你挡了我的路。”
闻言,阮云夏愣了下,有些不解:“因为昨天的事吗?可我已经处理好了。”
“少玄,你该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
她语气急切,甚至顾不上疼,起身快步来到墨少玄面前,抓住了他手臂。
墨少玄只是慢慢扒开了她的手:“你离开,就是对我好。”
一刹,如坠冰窟。
阮云夏手无力的垂回身侧,五脏六腑内齐齐涌上的疼让她顷刻间脸色苍白!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明明面容那么熟悉,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出的的轮廓。
可在此刻,却又陌生的让人害怕。
“少玄……”阮云夏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喊他的名字。
但墨少玄却连回应都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屋外,引擎声轰鸣着远去。
阮云夏却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她呆滞的站在空旷的客厅里,任由痛蔓延,侵袭,最后连站都站不稳,摔倒在地。
倒下的那一刻,阮云夏忍不住庆幸——
幸好,墨少玄走了,省得看到自己这样,徒增担心。
这念头涌上来那一刻,阮云夏却又忍不住自我怀疑——他……会担心吗?
然而这疑问,终究没有答案。
这天后,墨少玄再没找过阮云夏。
她看着手机屏幕背景上男人意气风发的模样,终究还是想要个答案。
外滩别墅。
阮云夏来的时候,墨少玄刚从浴室里出来。
四目相对,她看见了男人一瞬间冷沉的脸色。
阮云夏心痛到窒息:“为什么,明明之前我们还计划着要去哪儿旅游,说要……”
她声音逐渐沙哑,墨少玄却不想听下去,直接打断:“我很后悔。”
他的话没头没尾,却让阮云夏呼吸急促:“……什么?”
墨少玄一步步走上前,字字如刀:“我很后悔,认识你。”
阮云夏茫然的看着墨少玄,耳边嗡嗡作响。
她从没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下意识的,阮云夏想要装傻,希望墨少玄把这句话收回去。
可男人只是看着她,话无情又冰冷:“你总说是为我好,可实际上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毁我!”
“你表面上澄清了我们的关系,却又深夜出现在我家。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你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墨少玄说着,手钳住了阮云夏的下颌,微微用力,“阮云夏,你真可怕。”
最后一句,狠狠刺在了阮云夏心间。
阮云夏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我没有……”
此刻,她的辩解和否认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墨少玄厌弃的撤回了手:“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耍心思,我不会放过你。”
“滚。”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要回房。
阮云夏顾不上其他,下意识抓住了他。
她有种预感,如果这件事解释不清,自己和墨少玄之间真的就要走向决裂了!
“不是这样的……”
墨少玄一把将人手甩开:“是不是都不重要。”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和你继续走下去了,干脆点,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阮云夏不知道墨少玄是怎么轻易的将这个词说出来的。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几乎是彼此的前半生,怎么可能说散就散!
更何况,他们不是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吗?
恐慌与苦涩同时涌上来。
“少玄,为什么……”阮云夏没有哭,可眼眶却是红的,连带着嗓音也带着哽咽。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样子了?
墨少玄眼中闪过抹复杂,最后被深沉吞噬:“走吧,别闹得太难看。”
说完,他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阮云夏站在门口,挽留的话如石头般梗在喉咙里,如何都说不出。
沉闷的空气里,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冻的她不住发抖。
心内躁动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阮云夏压不住,一口血涌了出来——
她呆怔的看着白色瓷砖上那鲜红的一抹,仓皇蹲下尽数擦干净。
确定干净如初后,才狼狈逃离。
一小时后。
阮云夏坐在jsg医生办公室里,看着白炽灯下的CT片子,觉得世界好荒唐。
被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的爱人抛弃后,发现自己得了绝症。
这种只有剧本里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竟然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阮云夏操着喑哑的声音问:“医生,我的病能治吗?”
医生叹了口气:“胃癌晚期,再加上你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就算手术治疗,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我建议……还是让父母过来陪陪你吧。”
这话的意味已经很明白了。
原来自己连活的机会都没有!
阮云夏咽下喉咙里翻涌上来的苦涩:“我是孤儿。”
医生一愣,又看了眼她后开口:“那男朋友呢?”
阮云夏顿了下,想到了和墨少玄之间发生的种种后,摇摇头,跟医生道了别。
雨声淅沥。
周遭行人步履匆匆,赶赴着来路和归途。
愣神间,远处大楼的投屏变化成了墨少玄的广告。
看着男人脸上的笑,阮云夏不自主想起医生的判决,她有些不甘。
细密的雨打在脸上,湿漉冰凉。
她给墨少玄打去了电话。
“还有事?”男人的不耐让阮云夏有些喘不过气。
她尽量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这些年……你爱过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瞬,传来回答:“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但习惯不代表爱。”
“很抱歉,我不爱你。”
直至此刻,阮云夏也才明白,自己原来不被任何人牵挂。
阮云夏看着广告屏上笑着的墨少玄,她也跟着笑了,然后做出了对自己的审判——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说:“医生,我决定……放弃治疗。”
冰凉的雨轻易淋透了衣服,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冷。
阮云夏一个人走在街上,浑浑噩噩,漫无目的。
雨不知何时停的。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孤儿院门口。
这里承载了她和墨少玄四岁开始一直到十八岁所有的生活记忆。
阮云夏仰头看着门上的招牌,很久很久,才走了进去。
一切,和记忆中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阮云夏顺着走廊一层一层的走着,脑海里曾经和墨少玄的回忆也渐渐涌上。
“云夏,长大了我要当明星,这样我的父母就能看见我,来找我了!”
那时,七岁的小少玄郑重的对七岁的小云夏说出梦想。
也是同一时间,小云夏握住了小少玄的手:“嗯!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年少时的承诺说出口,就是一辈子。
却不是墨少玄的一辈子。
阮云夏深吸了口气,压下胃里断断续续涌上来的阵痛,满眼苦涩。
“……云夏?是你吗?”
突然一道苍老女声响起,阮云夏回头,就看见院长妈妈朝自己走来。
“真是你啊!”
她说着,如小时候一般牵起阮云夏冰凉的手,将人带进了办公室。
温暖干燥的毛巾带着熟悉的皂香从头顶盖下。
院长妈妈念叨的话语也让人眼热:“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啊?”
生病……
两个字触到了阮云夏那个原本打算永远掩藏的秘密。
想到医生说的那些话,她喉咙哽了又哽:“我……已经病了。”
“医生说是胃癌,治不好。”
话一出,满室死寂。
许久,阮云夏抬头看向院长,就瞧见她通红的双眼。
“院长……”
院长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声音轻颤:“你还这么小,老天爷怎么忍心啊!”
阮云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乖巧的靠在她怀里,感受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关怀和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院长妈妈再次开口:“少玄呢?你病了的事,他知道吗?”
阮云夏摇了摇头,不想说两人之间的那些争吵让院长妈妈担心。
院长妈妈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他是大明星了,会很忙。”
“可从小你们感情就好,你的病……有机会还是该告诉他,有个人陪在身边,总比一个人扛要好过些。”
阮云夏沉默的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想,如果把自己的病告诉墨少玄,他是不是能对她好点?
陪着院长吃过晚饭,阮云夏离开了孤儿院。
半小时后,外滩别墅。
阮云夏站在墨少玄家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门,决定坦白。
客厅内,昏黄灯光照亮了一室冷寂。
阮云夏将自己得病的事告诉了墨少玄。
然而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墨少玄看着眼睛红肿,面色苍白的阮云夏,冷声问:“你病了?胃癌?活不了多久了?”
莫名的,阮云夏好像从中听出了讥诮。
她握紧冰凉的手指,哑声承认:“是。”
这声落地,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却听墨少玄冷笑了声:“那就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