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脕在外头游荡了大半宿,一回到乾元宫便觉得脑袋针扎似的疼,她懒得理会,反正秦时说的是面壁思过,这期间自然是不许她出门的,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养,等着这头疼自己好。
她窝在床榻上看书,却清楚地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是秦时去上朝了,然后一整天都没回来。
秀秀来送饭的时候提了一句,说秦时又留宿了长年殿,陆脕愣了愣才想起来,长年殿是良嫔的居所,那是秦时唯一临幸过的后妃。
看来他很喜欢对方。
陆脕忽然间就有些庆幸自己现在在受罚,不然她不知道万一秦时哪天回来,又来了兴致,她还能不能说动他去沐浴。
今天那句请秦时将她逐出乾元宫的话不是气话,从新妃入宫起,她就动了这样的念头,后来香穗的出现让她越发不想留下,所以便趁着那个机会开了口。
只是秦时大约觉得自己不在他跟前,磋磨起来不方便,所以没有答应。
她其实很失望的,却也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秀秀从食盒里端了碗姜汤出来:“姑姑,快喝下去吧,万一真的着了风寒,可要难受了。”
宫女想要请动御膳房开小灶,哪怕只是熬个姜汤也不是件容易事,也不知道秀秀为了这碗姜汤,求了多少人。
陆脕不忍浪费她的心意,忍着那股辛辣仰头灌了进去。
一碗苦涩的药汁却也被送进了长年殿。
秦时抬手接过,指腹试了试温度,察觉到不烫才递给良嫔,良嫔皱眉喝下,苍白的脸颊皱了起来。
等嘴里的苦味散了,她才满眼愧疚地开口:“真是对不住皇上,回回来都要闻这股子药味儿。”
秦时侧头示意,蔡添喜连忙上前搀扶了良嫔一把,等人安安稳稳地靠坐在床头,他才开口:“朕当初应了你兄长,会好生照料你。”
良嫔侧头咳了几声,脸颊涌上一股绯红,却十分不自然,她虚弱地笑了笑:“皇上能让臣妾进宫,清清静静地养病,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兄长十分感激。”
秦时没再说什么,只侧头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
他虽然当初在萧家身份尴尬,可因着曾在谢家家学求学,与各大世家子弟都有结交,其中尤以良嫔的兄长窦兢和谢家嫡长子谢济最为交好。
只是如今时移世易,谢济流放滇南,窦兢也远赴边境参军。
对方临走前央求他选妹妹窦安康入宫,他应下了,若非有这暗中的许诺,没了生母的窦安康,是进不了宫的。
“皇上好像有心事。”
良嫔咳了一声,慢吞吞开口:“莫非……是因为悦妃和陆脕姑娘的事?”
秦时没开口,良嫔觑着他的脸色,斟酌道:“臣妾与谢姐姐也算是有交情,她不像是会悔婚的人,皇上可曾问过个中缘由?当初你们两情相悦,走到今日实在可惜。”
秦时还没开口,蔡添喜倒是先听得一激灵,以往每每提起这个话题秦时总要勃然大怒,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良嫔,这位主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她毕竟是个病人,就算是秦时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手也无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隔着棉衣,不管多厚的疤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可被刺穿的痛苦却清晰鲜明,仿佛眼下心脏便插着一柄利刃。
良嫔说他们是两情相悦,曾经他也这么以为,可后来才明白,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对陆脕倾其所有的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
可这样的情谊换来的,不只是悔婚另嫁齐王的羞辱;还有赶尽杀绝的狠辣,若非他命大,此时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陆脕,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心比天高是吧?那朕便要将你的骄傲一点点碾碎,踩在脚下。
“皇上?”
良嫔担心地看过来,秦时回神,眼睑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恨意:“朕没事……都下去吧。”
蔡添喜连忙带着众人退下,秦时起身朝床榻走近两步,却只是抬手将帐子放了下来:“你歇着吧。”
良嫔似是习以为常,并未多言,不多时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秦时却走到了软榻旁,凑合着躺了下来。
窦安康的身体受不住情爱,他也没这个心思,回回来都是各睡各的,默契地做彼此掩人耳目的棋子。
只是秦时却没能睡着,他想着陆脕先前那一笑,有些心烦意乱,却并不后悔,她活该。
他翻了个身,试图将杂乱的思绪撵出去,可毫无用处。
良嫔隔着帐子咳了一声,秦时知道这是被自己吵到了,他不好再留下,索性起身出了长年殿,一路回了乾元宫。
可半路上却被蹲在半路上的萧宝宝拦住了,她哭得眼睛通红,一见秦时就抓住了他的衣摆:“稷哥哥,我要给沉光报仇,你把陆脕放出来,我要打死她。”
黑暗里秦时的神情看不清楚,声音却还算温和:“太后亲自审的人,给沉光定的罪,你若是动了陆脕,太后会怎么看你?”
“可要是陆脕没告状……”
“好了,朕听说太后说你御下不严,罚你禁足反省,你偷溜出来的事朕不会计较,以后不准这样。”
萧宝宝还要说什么,蔡添喜却已经上前来拦住了她:“悦妃娘娘,您还是快回去吧,万一被人察觉您受罚期间出门,告到太后那里,您怕是就要挨板子了。”
萧宝宝被吓住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蔡添喜摇头叹了口气,小声感慨:“这陆脕姑娘出来后,怕是日子要不好过了。”
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不防备耳边竟然传来一声冷笑。
“你对她倒是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