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清枳扬眉,“是那位吗?”手指微微向上。
景安大师笑而不语。
顾清枳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漠然走在山道上,再不置一词。
难得被人毫不犹豫地甩了脸色,景安大师心中无奈,这位贵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
为彰显诚心,顾清枳从山脚走到山顶佛寺,前半程与住持说笑还好,后半程闷头向前走,很快便气喘吁吁,芸韵和白曲跟在后面,满脸着急。
上山的青石阶绵长得看不见尽头,积年累月受风吹日晒,香客如云踩踏,早已光洁如镜。
等终于站到山顶,回首望去,云雾遮绕之下群山俊秀,明瓦朱漆,古刹森严。
此时顾清枳的乌发已经被汗意浸湿,瞳孔湿润润的,好一个芙蓉仙子落魄样。这般妆容拜见佛祖,未免有些不敬重。
好在瑶光寺接待过不少贵人,流程熟练的很,自有小沙弥引着她们去暂时落脚的院子,稍为整理一番。
领路的小沙弥脑门光秃秃,圆溜溜大眼睛和小狗一样,顾清枳忍不住兴起逗弄,“哎,你这么小就来做和尚吗?”
若无小沙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能在此参悟佛理乃是幸事。”
“是吗?被亲人不闻不问也是佛缘?”顾清枳弯腰,水光潋滟的秋眸中闪过讥讽与恶意。
这小沙弥从出生便长在瑶光寺,生性淳朴天真,从未直面过他人的恶意。如今遭遇这一出,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泪珠逐渐积蓄起来。
顾清枳心生不妙,下一刻耳边响起稚童的嚎啕大哭,那声音简直要刺破她的耳朵。
她被惊得几乎要跳起,手忙脚乱,“喂,你不许哭。”
刺耳的哭声中有几分凄惨,在空旷的寺院中盘旋,顾清枳从未面临过如此窘境,虽然她经常故意欺负人,却没想过要被人发现自己将一个稚童欺负到大哭的地步。
若是被人知道,这还得了。
若无小沙弥满脑子都是女施主的问话,他哭得伤心欲绝,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位好看的女施主慌了面色,递过来好些闪闪发亮的精致甜果子。
“别哭了,看,你还没吃过这些吧。”顾清枳见他缓下哭腔,心中松口气。
本来心中伤心有所缓解,听到女施主这句话,若无小沙弥嘴巴瘪了瘪,在女施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继续嚎啕。
芸韵与白曲围着劝哄半天,丝毫作用都没起到,正当顾清枳要气急败坏时,一位挺着大肚的妇人走来,语调温柔极了。
“若无小沙弥,这是怎么了?”
这位怀孕的中年妇人生得温婉,眼角眉梢都是即将为人母的温柔,她身后跟着两个微显青涩的侍女急匆匆跑来。
“小沙弥别哭了,瞧我这儿有什么?”方芸景有些费力弯下腰,将手心中的木鸟露出来。
她指尖按动一下,木鸟儿便啾啾一声,很快就将若无小沙弥吸引住,泪珠子挂在红通通的眼眶,要落不落,看着可怜极了。
“呼。”顾清枳不着痕迹地松出一口长气,总算安静下来。
她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那温婉的妇人将小沙弥哄得眉开眼笑,然后只见那位妇人转身笑着看她道:
“我猜这位小姐是要去松落院稍整容仪,不如我领着小姐去,且让小沙弥回去歇息片刻。”
她语调温柔有礼,即便顾清枳是惹哭小沙弥的罪魁祸首,也不显责怪,反而有商有量。
顾清枳却只被小姐二字愉悦到,眉飞目扬抿嘴笑,“自然可以。”
方芸景被她容色明艳所摄,心下暗赞,这可真是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若无小沙弥满是期待地捧着小木鸟跑开,剩下方芸景和顾清枳两人,沉默片刻,都是莞尔。
“若无小沙弥是若生大师从寺外带回的孩子,因此成了若字辈,平日受僧徒照顾,性子天真些。”方芸景小步走在顾清枳一侧,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顾清枳耳边听过,眼神落在妇人圆滚滚的肚上,突然站住脚步,“你家侍女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见你走路也不扶着点儿?”
冷淡的目光在方芸景身后那两个侍女身上一扫而过,吓得两个侍女瑟瑟起来。
“小姐好生纯善,敢问小姐芳名?”方芸景柔和笑道。
这下芸韵与白曲都有些警惕起来,侍卫都被留在山脚下,若是有人想对主子下手,她们中间只有白曲可以抗事。
白曲与芸韵共事已久,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芸韵才稍稍镇静。
不比侍女的紧张,顾清枳有些惊讶地望着妇人,“我叫顾清枳。”
方芸景默默念了一遍,才介绍自己,“我叫方芸景,夫家姓杨。”
介绍过名姓,她才向着顾清枳解释道,“顾小姐莫怪,这两个丫头年纪小,也没有贴身伺候过,规矩什么的也生疏得很。”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肉眼可见,必然有些什么难言苦衷,才会带着并不是贴身伺候的侍女孤身前往佛寺。
“你能与我说说怀孕之后要注意什么吗?”顾清枳没有追问苦衷,反而问起另一桩她更关心的事情。
方芸景实在是个体贴温婉的性子,她年长好些岁数,看着娇嫩的小姑娘自带慈爱。
她也不奇怪为什么明显没有身孕的顾清枳要关心这些,只是伴着松涛声徐徐说起孕期格外重要的几点。
萍水相逢的两人在松落院门前相别,顾清枳看着妇人艰难的模样,念在她认真相告的情分上,不容拒绝地说道,“白曲,你送杨夫人回去。”
“多谢顾小姐好意,我这胎约莫着还有一月落地,到时候顾小姐若是有空,不妨来东市杨府吃个喜宴。”
方芸景离开之前神情期待,若她腹中是个小女孩,只盼和这位顾小姐一般出众。
第111章 遇刺
对于这一邀约,顾清枳不置可否,也没有表明自己并不知道杨府是哪户人家,她在芸韵搀扶下,沐浴净身。
重新换上一套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对镜挽上垂桂髻,薄施朱色,素雅浅淡。
刚妆点完全,白曲便走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竹篮,“杨夫人亲手做的八珍糕,说是让奴婢带回来。”
“放那儿吧。”顾清枳未瞧一眼,亲自将手上的白玉镯取下,盈盈站起,“先去祈福。”她可不想误了时辰。
瑶光寺主殿,威严的金光佛像高坐,含笑凝视来者。祈福的供桌已经备好,景安大师带着景字辈与仁字辈的大和尚分站两列,肃穆静立。
殿外,有僧人手举银盆,顾清枳微微沾湿双手,然后由另一个僧人擦拭干净,这才独身走进大殿。
祈福需请香,顾清枳亲自取了三柱香,双手轻握燃香,由景安大师点燃,升起明火。
顾清枳双手举起燃香,与额齐平,对着高居其上的神佛,虔诚许愿。
“地藏王菩萨大德,信女顾清枳,顾渊成之女,慕瑾祯之妻,今日诚心祈求友人宣敏,孕中安然,顺利产子,事事无恙。信女愿供奉菩萨,施粥三年,以报菩萨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