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戾的眼眸看着沈今纾一步步朝他走来,心中却并不感到欣喜。
他看得出来,沈今纾的人在他这里,“心”却不在了。
可他不在乎,只要萧鹿南痛失所爱,他便满足。
符戾最大的爱好,便是夺人所爱。
马车上。
符戾忽地开口:“阿纾,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沈今纾一愣,一番犹豫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
符戾毫不意外,冷哼一声:“那你为何还要跟我走?”
虽他不明白感情为何物,甚至觉得这东西尤为愚蠢,但符戾见多了生离死别、深情假意,一眼便能看出,沈今纾看着萧鹿南的眼神不一样了。
沈今纾并不回答他,只反问道:“那你知晓了,要赶我走吗?”
符戾顿了片刻,又听沈今纾继续说。
“我以为你会以我做要挟,向萧鹿南索取利益呢,如你所说,我并不觉得我的价值会比得过向萧鹿南索取的一个机会。”
“毕竟,那可是一国之主,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能人异士,都比我有价值的多。”
沈今纾声音平淡,与失忆时相比,多了一丝看透百态的苍凉之意。
“公子,可否解答我的疑惑?我当真不解。”
======第39章======
符戾平生头一回被人问住了。
沈今纾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她对于符戾此人,即心存感激,又怀有一丝惧意。
尤其是在撞见符戾亲手杀死阿伍的那一刻,沈今纾对此人冷漠至极的心态感到恐惧。
这样的人甚至不像个活人,比那恶鬼还令人惧怕。
半晌,符戾笑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等他笑累了,才听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是啊,为什么我要把你带走,是我糊涂了。”
“或许……是因为你身上的血罢。”
沈今纾反问:“是吗?”
符戾也反问:“除此以外,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可越是没有正面答复,就越是向人显露出一个讯息——或许他自己都不知晓真正的答案。
此话之后,马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唯有马车行驶的声响与车夫的驭马声在耳畔回响。
沈今纾也不傻,明白并非如此,可她也Ns没有再追问下去。
符戾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眸却沉了又沉。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剧烈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惹得他无比厌烦。
沈今纾的血自是可贵,可比那更可贵的东西比比皆是。
符戾自是有别的法子来扼制体内的毒性,否则这些年他又是如何过来的?
当初留下沈今纾,除了取血制药,更多的只是为了好玩。
在一片沉默之中,马车停了下来。
下一瞬,猛烈的撞击迎了上来!
马车一阵剧烈摇晃过后,马匹疯狂往前跑去!
沈今纾强制自己镇静下来,死死扣紧了身后的马车围栏,坐在对面的符戾一下未站稳,狠狠撞在沈今纾身边,发出“嘭”得一声响。
沈今纾皱眉将他扶起:“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说着,沈今纾试图扯下马车的帘子,看看外边究竟如何了。
这时,马车猛然一个颠婆。
车帘被直接扯下,沈今纾身子往后倒去,撞入符戾怀里。
符戾那看起来瘦削却格外有力的手臂收紧,搂住了沈今纾的腰身,也减缓可她的颠簸。
与沈今纾的慌张不同,符戾神色平静地笑道:“我不是说过吗?想害我的人从天南排到了地北。”
“阿纾,作为我的护卫,你可要保护好我。”
沈今纾正要说话,却远远望见这条路的尽头,心倏然一沉。
“遭了!前面是悬崖!”
符戾的神情这才严肃起来,借力将沈今纾拉到身后,他则翻身上马,试图控制住胡乱往前奔蹿的马匹。
“别动!”
眼看离悬崖边缘越发得近,符戾的神情终于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慌乱。
可惜如今情势紧急,可不是戏谑之时。
沈今纾一边紧抓着围栏,一边去抓符戾的手,大喊道:“我们不如跳下车,结果会如何顺天命。”
这条路很窄,即便是跳下车,稍有不慎便会一股脑也摔下悬崖。
符戾愣了一下,不假思索便攥紧了沈今纾的手腕。
“跳!”
沈今纾随时准备着,当即便与他一同跳了下去。
这时,有什么东西擦过沈今纾的耳边。
“咻……”得一声!
一支箭猛然出现!
======第40章======
“小心!”
沈今纾惊呼,试图将符戾往一侧拉拽,可两人此时身子腾空,无法发力。
“唔!”
那只箭狠狠扎进符戾的心口,他低低地闷哼一声。
下一瞬,符戾松开了沈今纾的手,被巨大的后坐力带下了悬崖……
一切皆发生在一息之间。
沈今纾甚至没来得及叫出符戾的名字,脑袋便磕到了路边的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霎时便失去了意识……
沈今纾觉得很少能有人,会像她这样免运多舛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沈今纾每一次都能从鬼门关中逃过一劫。
当沈今纾再次醒来时,她竟回到了沈府。
守在她床边的是苏芷兰。
沈今纾错愕地睁大眼,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而牵扯着头部传来阵痛。
“嘶——”沈今纾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声极轻的吸气声,将苏芷兰从睡梦中惊醒,她先是愣了一下,才笑中带泪地抱住了沈今纾。
“阿纾!我可怜的阿纾!你终于醒了!”
苏芷兰的声音止不住地哽咽,双臂想要抱得更紧些,却又担心会碰到沈今纾的伤口。
沈今纾察觉到这些,眼眶一下子就泛起了热意,她不禁回抱住自己最好的朋友,脱口而出:“阿兰……”
此话一出,苏芷兰身子僵硬了一下,眼含希冀地看向她:“阿纾!你记起来了?”
沈今纾也微微一僵,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了。
她嘴唇蠕动着,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是的,我都记起来了。”
又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出来,沈今纾忽地想明白了些什么。
人生苦短,几十年也好,几年也好,或是几个月也罢,她若是一直不承认,导致最后没能在离开前与熟悉之人认真告别,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
在昏迷前,沈今纾的脑海里闪过的是过去的种种回忆,有苏芷兰,有温亭义,有沈母沈今礼,还有符戾,和……萧鹿南。
沈今纾这才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场景,想起生死未卜的符戾,也知生死安危之事比叙旧重要些,忙问道:“阿兰!符戾呢?救我时可有发现他?”
苏芷兰眼眸微沉:“未曾,发现你时未见他的踪影。”
沈今纾嘴唇颤了颤。
她对符戾虽不赞同,但也并不很讨厌他。
再如何,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今得知他生死未卜,心中也为他担忧。
苏芷兰又说:“阿纾,别想太多,我会安排人继续找他,你好好休息调整身体便是。”
沈今纾叹息一声应下,她也只能如此。
片刻后,苏芷兰离去。
沈今纾又躺下,闭目养神。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沈今纾只当是苏芷兰又回来了,没有睁眼睛,只是问道:“阿兰,你怎的又回来了?”
那人的脚步声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沈今纾这才意识到并非是苏芷兰,她睁开眼一看,对上一双饱含热泪的沧桑眼眸。
沈今纾的心猛然一颤。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传来,极为沙哑:“……母亲。”
======第41章======
沈今纾的喉间止不住地泛起涩意,苦得发酸。
才过去一年,沈母看起来却仿佛老了二十岁一般,两鬓的发丝斑白,眼角生出来数条深浅不一的沟壑。
沈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又许久没有落下,仿佛是不敢碰她。
沈今纾看着不敢触碰的手,看着母亲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言语,她的心也跟着颤抖。
那一瞬间,曾经的一切都释怀了。
原来她的母亲其实也一直爱着她,只是这份爱比不过那沉重的责任。
她伸手抓住沈母的手,发现它形如枯槁,霎时间鼻尖一酸,泪水便落了下来。
沈今纾哽咽道:“娘!”
沈母浑身一震,终于笑中带泪地往前一步,抱住了沈今纾。
“纾纾!我的好纾纾!是娘对不起你!娘没能做一个好娘亲!”
母女俩之间多年的隔阂,终于在这一瞬间瓦解。
两颗背道而驰的心,得以重逢。
夜晚。
沈今纾昏睡了一天,到了深夜反倒失了睡意。
她起身下床,一旁的侍女上前要搀扶:“小姐,您要去哪?女婢扶您去。”
沈今纾轻声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侍女犹豫了一下:“可是夫人让我照顾好您,千万不可有闪失……”
沈今纾也了解,便说:“那你就站远些看着我,可以吗?”
“是,小姐。”
语落,侍女拿来一件披风给沈今纾披上:“小姐,夜晚风大。”
沈今纾有些受宠若惊地开口:“多谢。”
想当初,她自儿时开始便被当做男孩子养大,鲜少有人会问她疼不疼。
唯有苏芷兰与温亭义会事事为她着想,那段时光十分幸福亦十分短暂,兴许是幸福总要偿还给老天爷的,才让她那般煎熬地活了五年。
那般残破的、无人在意的人,如今竟也被当做易碎的瓷娃娃了。
沈今纾怎会不知这是母亲的意思,母亲在害怕再次失去她。
她又何尝不害怕呢……如果可以,沈今纾也想好好活着,为母亲尽孝、送终。
只是生死有命,只得随遇而安。
推开门,沈今纾漫无目的地踏入院中。
今夜月光被云层遮掩,虚虚实实,忽明忽暗。
唯有院中的石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忽地,一只萤火虫从树后钻出,沈今纾追随着望去,却见那里站着一道身影。
沈今纾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惊呼道:“陛下?!”
站在那里的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