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雨幕中似有人影撑伞而来。
我眼中猝然一亮,起身正要去迎。
男人沉稳冷漠的声音却穿过雨声刺入我耳里——
“沈微澜,今夜我去侧院,你早些休息。”
那道身影甚至未曾踏入我院中半步,就已转身去了侧院。
我身形僵住,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半晌,我才垂眸低声应了一句:“可今日,是我生辰。”
我的话飘散在雨中,无人回应。
我心里泛起苦涩。
前些年,宋如鹤还能记得我的生辰,自从两年前纳苏思晴入府后,我这个正妻对他来说便成了可有无的存在。
我起身到书房,翻开自己这些年的手记本。
我本是相府不得宠的二小姐。
生母早逝,父亲无视,就连丫鬟家仆也不把我当回事。
在我受欺辱时,是年少的宋如鹤救了我,自此我一见倾心。
一纸婚书,他主动求娶。
我便以为,他跟我一样,是真心互许。
然而我怀着满腔爱意嫁他为妻后才知,原来是我会错了意。
宋如鹤娶我,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恰好相府只我这一位千金。
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恩师之女苏思晴,所以即便苏思晴成了寡妇,他也会义无反顾将其迎入府。
合上手记本。
心里隐隐抽痛起来。
我铺纸磨墨,仿若下定决心。
笔尖悬于纸上,我指尖不禁颤抖,‘和离书’三个字却终究迟迟未能落笔。
就在这时。
纸上却突然洇出字来。
——求婚书。
一笔一划,就这么凭空浮现,墨迹都未干。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双眼瞪大,一瞬只觉又惊又惧。
视线却仍紧盯纸面。
因那字迹却还在继续。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沈氏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
一字一句映入眼帘。
我越看越眼熟,这似乎是宋如鹤的字迹?
而这婚书……不正和十年前宋如鹤亲手写给我的一模一样?
只写到最后,那字迹的落款日,却是庆康二十二年八月十六。
比当初足足提前了两月。
我不觉拧眉,大着胆子将他的日子改成了十月。
下一瞬。
纸上却陡然重新浮上字迹:何人?
我捏着笔杆的手一紧。
压下心中惊惧,我试探着再度落笔:你又是谁?
等了片刻。
那头并未回复,只问:你为何改我婚书聘期?
见字,我的心陡然一颤!
难道他真是十年前的宋如鹤?我在跟十年前的他通过这纸婚书对话!
镇定片刻后,我落笔:
你明日将会远调江南,而九月与你姐姐定亲的陈家叛乱,险些牵连你家,事休后你这婚书才能提上日程。
那头沉默片刻。
旋即浮现出的字笔锋带着冷意:一派胡言!
我望着字,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年轻宋如鹤的神态。
我盯着那纸面,等着他的下文。
可纸上却没了回应。
我就这么坐在桌案前等了一夜。
翌日。
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
纸上的内容依旧维持昨夜的对话,未有变幻。
最终,我起身将这页信纸夹在手记本中。
回房换了衣裳。
我走出正院,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
路过侧院时,我看见苏思晴在给宋如鹤整理衣裳。
郎情妾意,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心狠狠揪起,我不想多看,迈步准备走。
宋如鹤却突然叫住了我:“夫人。”
我脚步顿住,回头。
却听见宋如鹤淡淡张口嘱咐——
“思晴下月初六生辰,你来给她筹备,务必办得隆重。”
第2章
我登时僵住。
昨日我的生辰宋如鹤忘得一干二净,今日却要我来给苏思晴筹备生辰宴。
我抬眸,正对上宋如鹤身后的苏思晴。
一抹挑衅的笑勾在女人唇畔。
心猝然一紧。
我忍不住开口:“夫君,此事我须得先跟婆母商量……”
话未说完,宋如鹤冷声打断——
“身为当家主母,这都是你该做的,难道你想落个苛责侧室的刻薄名声?”
我的话霎时堵在嗓子眼里,怔住。
宋如鹤已经直接离开。
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也并非跟我商量,只是像交代下人那般,让她去做罢了。
在原地站了片刻,我才动身去给宋母请安。
刚踏入宋母屋内。
迎面而来的是宋母当头一喝:“给我跪下!”
我心颤,却只能垂眸听命跪在门口。
下一刻,宋母手中端着的茶水就朝我泼了过来。
“你可知错?”
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身上,烫得我身子瑟缩了下。
我抿紧唇不敢说话,宋母冷冷睨我。
“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娶那二婚妇做侧室已经丢过一次人了!现在你还要给她大肆筹办寿宴,这外面的人要怎么看他?”
“他被那狐媚子谗言蛊惑,你身为正妻,竟也由着他胡闹!”
“简直不成体统!”
我听着,心也被话一点点缠紧。
宋母不喜欢苏思晴,却又不想惹宋如鹤不悦,只能将所有的气洒在我身上。
宋如鹤的话我要听,婆母的话也得听。
夹在中间,我怎么都是错。
在宋母门口跪了一日,我才被扶起回院。
婢女给我按揉痛到麻木的双腿,轻声问。
“夫人,大人要您办,老夫人又不让,您听谁的才是?”
我痛得面色苍白,眼神苦涩无奈。
听谁的?
只能听宋如鹤的。
我心里清楚,即便宋母再不喜,这个府上也是宋如鹤做主。
就是这之后的日子,我怕是又要在婆母那儿受苦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我忙着筹备寿宴,就要将那晚的事忘记了,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这晚,我翻开被夹在手记本。
却见那页信纸上突然再度出现了字迹。
字里行间仿佛能看见十年前的宋如鹤的震惊:陈家叛乱了,你到底是谁?
霎时,我瞳仁骤缩。
下意识算了下日子,我这只过半个月,十年前那边已过一个月。
盯着纸面上的问题。
半晌,我屏住呼吸颤抖回:我乃纸中仙,可预知未来事。
下一瞬。
宋如鹤的字迹飞速浮现:无稽之谈!
不等我回话,纸面再度浮现字迹:你说我要十月十六才能提亲,可我今日处理完陈家之事便赶去相府提亲,这与你预言并不同。
我一愣。
接着,我的脑子里却冒出一段新的记忆来。
他来提亲的日子真的提前了——不是十月十六,而是九月十六了!
随之而来的成亲日也变成了第二年的六月初九!
提亲那日的场景其实并无不同。
宋如鹤依旧清风朗月,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疲倦。
一抹惊愕从我眼底升起。
难道……改变过去,也能影响现在?
许久未起波澜的心蓦然跳动激烈。
我眼眸颤动。
这时纸上再度浮现字迹来。
十七岁的宋如鹤问我:你还有何能预言?
压下心里那翻涌的情绪。
我紧握笔杆,落了笔——
我预言,你与沈氏并非良配,婚后互看生厌,嫁娶该三思。
第3章
这话过后。
那头似乎沉吟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空言虚语。
我盯着那话,忽地扯了苦笑。
我放下了笔,没再写字。
若是十年前的我,在刚订婚时听见一个人说我将来会和宋如鹤互看生厌,我也要觉得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毕竟,那时我是那般期盼着跟宋如鹤的婚姻。
纸面上许久未有下文。
我原以为宋如鹤不会再回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