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轶那晚把话说开后,我在家里待不下去,怀着满心情绪,挺着孕肚回了母亲那里。母亲却没在家,我给她打电话。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奇怪,有些装模作样的难过,又有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爸脑溢血,在重症监护室呢。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你叔叔姑姑不敢拿主意,叫我过来商量。」我有点着急:「怎么搞的突然脑溢血,在哪个医院?秦阿姨呢?」...
蒋轶那晚把话说开后,我在家里待不下去,怀着满心情绪,挺着孕肚回了母亲那里。
母亲却没在家,我给她打电话。
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奇怪,有些装模作样的难过,又有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爸脑溢血,在重症监护室呢。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你叔叔姑姑不敢拿主意,叫我过来商量。」
我有点着急:「怎么搞的突然脑溢血,在哪个医院?秦阿姨呢?」
母亲呵一声:「别提你那秦阿姨了,都是她干的好事。前几天幼儿园体检,发现余坤血型是 O 型,你爸一个 AB 型血怎么生得出 O 型的儿子来?去做了亲子鉴定,余坤跟他一毛关系都没有,老东西白给人家养了三年儿子。」
母亲压低声音笑了一会儿,又道:「你爸把秦琴打了一顿,没想到她还不服气,说亲不亲生有什么关系,谁的儿子不是养,说就你爸那脱裤子都费劲的老帮菜,自己生不出来,平白得了这么个漂亮儿子还不偷着乐。把你爸硬生生气出了脑溢血。」
母亲笑完了,嘲讽地感慨:「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秦琴,这份野心和胆量,还真不是谁都能有。」
「你月份大了,医院人杂,你不要来了。这里不缺人手。」母亲干脆地说,「闺女啊,你一定要和蒋轶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把三个孩子养好,帮蒋轶把生意做大,给妈争口气。让那个一心想要儿子的糟老头子看看,谁才指望得上!」
母亲的声音,亢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经年累月,深刻入骨。
我茫然地放下了手机。
我能理解母亲这些年来的屈辱和痛苦,此刻母亲强烈的心愿,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顾。
原来婚姻不是指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它还承担着这么多复杂的角色。
父亲在 ICU 里躺了一个月。
听母亲说,他之前为了给余坤打江山,投资行为相当激进,连续赔了几个项目,造成资金链紧张。此次突然发病,和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不无关系。
且他平时管理公司的风格很专制,如今他一倒,公司群龙无首,很快显出败象。
我回家这段日子,蒋轶似乎只当我回娘家养胎,照旧若无其事每天和我联系,有空还开车带大宝二宝过来探望。我碍着母亲和孩子们在,只好淡淡与他应付两句。
我还没有想好,这段婚姻到底何去何从。
这天蒋轶走后,母亲和我商量,要不要和蒋轶通通气,让他过来接手余家的公司。
我犹豫一下,摇摇头:「美城最近越做越大,蒋轶应该没有时间和兴趣接手这个烂摊子。」
母亲想了想,点点头:「也对,我们也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起我叔叔和表弟余宁每天都很积极地来看望我父亲,但在我印象里,以前我们两家走得并不很近。
母亲轻蔑地笑:「你叔叔一看你爸那便宜儿子没了,想要让他家余宁来摘果子呢。他想得美。」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不想趟这趟浑水:「妈,咱们别掺和了吧。」
母亲没说话,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
病来如山倒,父亲出了 ICU,病情却每况愈下,进入昏迷状态。
令我惊讶的是,母亲竟放下前嫌,住进医院,每天吸痰擦身,悉心陪护。
我心疼母亲,自己挺着肚子又没办法代劳,私下里劝她:「妈,找个护工算了,你也年纪大了,别再累出病来。」
母亲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放心,不白忙。也没几天了。」
那天晚上,父亲便进入弥留状态。
我通知了蒋轶,和他一起匆匆赶到医院,父亲精神看起来比前两天还好些,母亲告诉我们,这是老人们经常说的回光返照。
父亲向我和蒋轶说了几句叮嘱的话,将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我听陈律师说,你想离婚?」
我犹豫一下,没说话。前阵子我的确就离婚的事咨询过父亲的私人律师。
父亲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我看得出他的失望。没想到最后一刻,我仍然在让父亲失望。我的泪夺眶而出。
「曼曼啊,你知道爸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儿子吗?不全是因为重男轻女,如果你遇事能权衡利弊,以大局为重,而不是这样感情用事,整天只想着那些小情小爱,爸爸说不定……也能放心指望你。
「你觉得委屈了,被冷落了,就想离婚。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后你的孩子你的父母,怎么办?
「你和你妈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家里的公司给你们也守不住。到时候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和你妈,是吃得了苦的人吗?
「三个孩子养尊处优惯了,跟着你,就算蒋轶给足了抚养费,将来万一他又结婚生子,你以为还有多少能留给你的孩子?
「曼曼啊,蒋轶如果是那种酗酒家暴抛妻弃子的混蛋,爸爸一定支持你离婚,但是目前看来他并不是。爸爸是男人,负责任地对你说一句,在男人里,蒋轶这样的,就算难得了。
「人生就是有得有失,有所放弃,也有所珍惜。」
父亲颤巍巍地说完,便不再说话,只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