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襄性情有所改变,主要是她看得开。但凡是经历过前世那场浩劫变故以后,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这心头一松,身子自然也跟着一日日恢复起来了。虞襄的耳疾时好时坏。...
虞襄性情有所改变,主要是她看得开。但凡是经历过前世那场浩劫变故以后,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这心头一松,身子自然也跟着一日日恢复起来了。
虞襄的耳疾时好时坏。
起初扶渠摸不到准头,突然在虞襄耳边嚎一嗓子,吓得虞襄一连摔碎了几只药碗。
虞襄闭了闭眼,叹气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下一次扶渠就细声细气地跟她说了一通,虞襄又抬头瞅她,道:“你欺负我耳背啊?”
扶渠挠了挠头,大概清楚她家小姐的耳朵是时而灵光时而不灵的。后来跟虞襄说话时,就先细声细气地说一句,她若没反应,再嚎一嗓子。
每天扶渠就要在虞襄耳边碎碎念一番:
“小姐啊,奴婢知道你不跟四小姐争啊抢啊,大爷早年间去了,你是念在那楚氏和四小姐可怜,才对她们格外好。可她们压根就不是知恩图报的货,骑到小姐头上不说,现在是想害小姐的命啊!
“小姐就打算一直住在这寺里吗?等侯爷回来,小姐一定要到侯爷面前拆穿她们的狠毒心肠才是!
“小姐想好怎么怎么办了吗,要不要奴婢去买两个小人回来,给她们扎小人儿啊?”
虞襄看着扶渠认真明亮的双眼,哭笑不得道:“这扎小人儿要是有用,想要谁死谁就能死的话,还要官府干什么,这世道不早乱做一团了。”
扶渠执着道:“眼下可不就时兴扎小人儿么,要是扎得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就奏效了。”
虞襄笑着摇摇头,道:“你与我说说,楚氏和琬儿的事。”
原来早年间威远侯还有一位兄弟,只不过去得早。那楚氏是虞襄的婶母,也就是威远侯兄弟那一房的。
楚氏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虞襄的堂兄,叫虞放。
而琬儿是大房妾室生的女儿,一直由楚氏抚养。大爷以前是跟着威远侯一起打仗的,他死后,楚氏便带着一儿一女相依为命。
威远侯顾念着孤儿寡母,兄弟又尚未分家,便还一大家人居在一处,又对他们格外照顾些。
虞襄明事理,从不与楚氏及琬儿起争执,处处也都顾念着她们。
只是如今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却处处蹬鼻子上脸。
虞襄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可对这样的处境也丝毫不觉得陌生。琬儿对她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来的,她也好奇那得有多深的恨才能在前世那样狠心地害她,毁掉虞家、毁掉她的一生。
前世虞襄就算心里有几丝明白,大抵也是希望姐妹和睦,不多做计较的。
如今想来,造成那样的结果,又怎会没有她的错呢。她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的人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相反的,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所以虞襄最大的错就是错在把琬儿当妹妹,一心对她好。
琬儿还是从前的琬儿,可虞襄已经不是从前的虞襄了。
虞襄坐在寺庙前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眯着眼想着什么。
扶渠还在从旁苦劝:“小姐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小姐就是再不争不抢,也不能让她们……”
虞襄收回眼神,落在义愤填膺的扶渠脸上,笑了笑道:“谁说我不争不抢了?”
扶渠瞪了瞪眼儿,继而红了红眼圈儿,道:“以前不论奴婢怎么说,小姐就是不听劝的……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不弄死她们,她们就要来弄死我。”虞襄幽幽道,“想想,还是我弄死她们好了。”
山里的雪光映不透虞襄略显幽深而清冷的眼,扶渠看得一哽一哽的。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小姐醒来以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觉得漏了什么,哪里不对。
我刚想细问,却发现方宇奇的脸逐渐阴沉下来,眼角微吊着,抿唇,整个人的气场和先前的阳光乐天完全不同,甚至连瞳孔的涨缩都有差异。
是方宇可出来了!
方宇奇先前在看着我的,所以方宇可出来时也看着我,用方宇奇的眼睛。
这次和在花丛时完全不同,那时方宇可没有正眼看过我,这样突然的直视让我没来由一阵惶恐。
这是一双怎么样,死水般的眼睛。
下一刻,他又立刻撇开了视线,望着地上。我屏住呼吸,轻唤了一声:「方宇可?」
他没说话,应当是默认了。
我组织着语言:「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住院部的花丛边,有过一面之缘。」
我本以为他不会开口,却见他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尽量找些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你之前在看住院部,是觉得自己会住进去吗?提前来参观一下?」
方宇可紧盯着地面:「不会住进去的,他还要高考。」
我一愣,这个他明显是指方宇奇,方宇可用「他」要高考来称呼,而不是「我」要高考,说明他知道参加高考的是方宇奇的人生,清楚自己是副人格的身份。
我决定直接问,不拐弯抹角了,机会难得,方宇可不知何时又会离开。
「你去泳池做什么呢?方宇奇不通水性,你想杀他吗?」我捏着手心里得汗,抛出这个问题。
我紧盯着方宇可,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但是什么都没有,被指控了杀人,却依旧淡然如前。
「我只是想去游泳。」方宇可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不该吐露的话语,被他倒出来了。
我一顿,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喜欢游泳?」
方宇可点头:「嗯。」
我大概明白了,方宇奇不善水性,常年远离水边,而分裂出的方宇可却对游泳感兴趣,但由于主人格的压抑无法接触水,所以在获得身体主权后,没忍住跑去游泳,游到一半时,方宇奇的人格回来了,于是产生了溺水。
我不解,方宇奇从未学过游泳,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方宇可又怎么会游泳?当我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方宇可又沉默了,任我怎么问都没再开口。
我只好退一步说:「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等到他高考完,你再去游泳,或者干脆和他商量一下学游泳,都会比现在这个样铤而走险的好。」
方宇可讲话有些纠结:「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但又很平静。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消失了,认命一般的情绪。
我想再问时,方宇奇回来了,灿烂的笑脸瞬间盖过方宇可阴沉的面容。他起身迎向主任室。是谢宋美出来了,方宇奇迎了上去,谢宋美的眼眶有些红,方宇奇懂事地安抚着她。
他们回去了,主任让他们来复诊时,带上方宇奇和方宇可沟通的日记本。
我死死盯着方宇奇的背影,我没有错过刚才他人格转变的一瞬间,方宇奇的眉眼间不自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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